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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刘勰,字彦和,祖籍是东莞莒(今山东省莒县)人,寄居京口(今江苏镇江),大约生于宋明帝泰始元年(公元465年)左右。祖父刘灵真,事迹不见记载,可能没有出仕或地位较低。父刘尚,曾做过越骑校尉(低级军职),死得很早,所以《梁书·刘勰传》说:“勰早孤,笃志好学,家贫不婚娶。”14

    齐武帝永明(公元483——493年)间,佛教徒僧祐到江南讲佛学,刘勰就跟随僧祐住在定林寺,协助僧祐整理佛经,历十余年之久。

    据《序志》篇所说,刘勰“齿在逾立,则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于是搦笔和墨,乃始论文”。可见他是过了三十岁,即在定林寺的后期开始写《文心雕龙》的。大约经过五六年的时间,于公元501年左右完成。由于刘勰的社会地位较低,这部书脱稿后没有引起时人注意。刘勰却“自重其文”,颇有信心;要想取定于当时文坛上负有盛望的沈约。沈约的地位很高,刘勰没有正式见他的资格,便装做货郎在沈约车前挡驾。沈约看后,认为“深得文理”,并放在书案前经常翻阅。从此,刘勰及其书才逐渐为人所知。

    刘勰三十八九岁开始做官,其后经历,《梁书·刘勰传》有如下记载:

    由于这段记载很简略,其具体时间很难确定。经范文澜、杨明照诸家考订,眉目渐清;但有的具体年代,特别是刘勰的卒年,还存在较大分歧。现据有关材料粗列如下:

    天监二年(公元503年),三十九岁,起家奉朝请。15

    天监三年,任临川王萧宏记室,掌文书。16

    天监四年,任车骑仓曹参军,管理仓廪。17

    天监六年,任太末(今浙江龙游县)令。18

    天监十年,任仁威将军萧绩记室。19

    天监十三年,任昭明太子萧统东宫通事舍人,管章奏。20

    天监十七年上表,建议二郊农社改用蔬果21。是年奉命与慧震共同在定林寺整理佛经。22

    天监十八年,迁步兵校尉,管理东宫警卫工作23,继续兼任通事舍人。

    普通元年(公元520年),刘勰在定林寺出家,不到一年就死了。终年五十六岁左右。24

    从刘勰的以上经历来看,他在入梁以后,已算是相当幸运的了。梁武帝萧衍在登基之前,曾上表反对“甲族以二十登仕,后门以过立(三十)试吏”,认为这种不合理的制度“尤宜刊革”,而主张“唯才是务”25。北齐颜之推有云:“举世怨梁武帝父子爱小人而疏士大夫,此亦眼不能见其睫耳。”26这是对的。但萧衍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和缓和一点士庶之间的矛盾,确也任用了朱异等少数出身寒微的人。刘勰能担任东宫通事舍人等职,也就是萧衍父子对他的殊遇了。不过,门阀森严的世族制度,在刘勰身上不能不打上很深的烙印。他不仅是“过立试吏”,且是年近四十才“起家奉朝请”。“体大而思精”的《文心雕龙》,即便是作者乔装小贩,得到沈约的称许,却仍是“未为时流所称”的27。这就与他的出身寒门有关。就刘勰的政治抱负来看,所谓:“摛文必在纬军国,负重必在任栋梁,穷则独善以垂文,达则奉时以骋绩。”(《程器》)刘勰的一生,政治上根本谈不到奉时骋绩,而成为军国的栋梁。最后出家为僧,虽有他的信仰,却只能说是“独善其身”的穷途。

    (二)

    刘勰在当时所处的社会地位,对他写《文心雕龙》一书,是不可能没有影响的。《史传》篇说“勋荣之家,虽庸夫而尽饰;迍败之士,虽令德而常嗤”,就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的士庶矛盾。既非世家大族而又家道中落的刘勰,不正是一个“迍败之士”?刘勰从“家贫不婚娶”,到书成之后干求沈约等等,在当时是难免于“虽令德而常嗤”的。南朝世族,“视寒素之子,轻若仆隶,易如草芥”28;出身庶族的人,即使功高位隆,尚难免遭轻视,何况刘勰?所以,他虽是“自重其文”,但也看到这样的现实:“将相以位隆特达,文士以职卑多消,此江河所以腾涌,涓流所以寸折者也。”(《程器》)涓涓细流和汹涌奔腾的大江大河是不能相比的,它的途程,不能不受到种种障碍而千回百折。因此,刘勰不可能对自己抱太大的希望。但他一方面对现实有所不满,一方面又存一定的幻想:这就是反映在《文心雕龙》中作者对现实的基本态度;也就是说,刘勰是以这种态度来写《文心雕龙》,来阐发他对文学评论的观点和主张的。

    必须明确的是,刘勰虽然处在地主阶级的下层,对现实的态度存在一定的矛盾,但《文心雕龙》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地主阶级的立场来立论的。当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广大人民群众,在刘勰的思想上,不可能有什么地位。《文心雕龙》中,不仅没有反映人民疾苦的主张,甚至汉魏六朝乐府民歌在创作上的成就,劳动人民“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29的基本创作经验,都为刘勰所视而不见。他所反复强调的,是“披肝胆以献主”(《论说》),“大明治道”(《议对》),“兴治齐身”(《谐隐》)等等;对文学创作总的要求则是“经纬区宇,弥纶彝宪,发挥事业,彪炳辞义”(《原道》),就是要使文学创作在治理封建帝国的各项事业中发挥作用。这就是刘勰阐述种种文学理论的思想基础。

    刘勰从这种思想出发来论文,自然要给他的整个理论带来严重的局限。但《文心雕龙》并没有写成一部反动的文论。它除了在文学理论上正确地总结了许多创作经验外,对当时的封建社会来说,在思想意义上,仍不失为一部有益的、较为进步的文学理论。这是因为刘勰和当时占统治地位的世族地主的思想意识,存在着一定的矛盾,他对现实社会有不满的一面、要求改革的一面。刘勰的全部文学主张,是从有利于整个封建政教出发,而不是为腐朽的世族制度服务。刘勰虽不可能提出揭露、批判当时黑暗、腐败的世族政治的主张,但对“世极迍邅,而辞意夷泰”(《时序》)的作品是反对的。这两句是对东晋诗坛的批判。偏安江左的东晋王朝,内忧外患,困难重重,士大夫阶层却“不以物务自婴”30;诗歌创作则平平淡淡,对严重的时局,无动于衷。刘勰对这种诗作的不满,说明他认为诗人是应该关心现实、反映现实的。晋宋以来,垄断文坛的世族文人,完全从享乐主义出发,驰骛于形式主义、唯美主义的诗作,这却是刘勰所大力反对的。

    如果以刘勰和稍晚于他的庾肩吾略加比照,颇能说明一些问题。庾肩吾也曾做过东宫通事舍人,他和其子庾信以及徐摛、徐陵父子在东宫的业绩,就是写《咏美人》、《咏美人看画应令》31之类宫体诗。刘勰终其一生,就止于通事舍人;庾肩吾则飞黄腾达而为度支尚书,最后,“历江州刺史,领义阳太守,封武康县侯”32。这个区别的秘密,就在出于“新野庾氏”的庾家,不同于一般的地主门第33。刘勰既为世族所不容,而他也不容于腐化堕落的世族文学。他主张文学创作要“经纬区宇”、“大明治道”、“顺美匡恶”(《明诗》)、“抑止昏暴”(《谐隐》),而反对“无贵风轨,莫益劝戒”(《诠赋》)、“无所匡正”、“无益时用”(《谐隐》)的作品,更一再极力攻击“繁采寡情”、“采滥辞诡”(《情采》)之作。这是从封建地主阶级的整体利益着眼,因而和少数世族地主的情趣相抵牾。刘勰的文学思想在当时还有一定的进步意义,即在于此。

    正因刘勰的文学思想还有这样一个方面,所以,他对人民群众的创作虽然重视不够,却并不一概反对,并多少有所注意,甚至作了某些肯定。《乐府》篇讲到“匹夫庶妇,讴吟士风”的作品,也可“志感丝篁,气变金石”。《谐隐》篇对春秋时期宋国筑城民工尖锐地嘲讽华元的作品,也作了鲜明的肯定。甚至“廛路浅言,有实无华”的民间谚语,也认为“岂可忽哉”(《书记》)。刘勰对民间文学的肯定,当然有一定的限度,总的来说,就是要有利于封建治道。不符合这一总原则的作品,即便是帝王的御笔,刘勰也要加以指责。《谐隐》篇就说魏文帝的《笑书》“无益时用”,高贵乡公的作品“虽有小巧,用乖远大”。《时序》篇说:“幽、厉昏而《板》、《荡》怒,平王微而《黍离》哀。”对《诗经》中《板》、《荡》等诗不满于昏君的愤怒之情,也是肯定的。这类诗讲的虽是比较古老的事,却未必毫无现实意义。《明诗》篇说:“太康败德,五子咸怨;顺美匡恶,其来久矣。”这里的用意就很明显了。刘勰这样写,显然是当做一种古代诗歌的优良传统来总结、来提倡的。在诗歌创作中表达对君王的怨怒不满,刘勰当然不可能正面提出,对刘宋以后的帝王,他只能一一大加颂扬。但我们要看到的是,他把矛头指向古代的某些昏君,并不是偶尔一次,这就不能没有他的用意。如《谐隐》篇一开始就引用《诗经·大雅·桑柔》的诗说:

    “肺肠”指统治者的坏心肠,它逼得百姓发狂。因此统治者要堵塞老百姓的怨怒之言。千千万万老百姓的口是无法堵住的,他们的怨怒之情必然要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出来。有的是“嗤戏形貌,内怨为俳”,有的则“谲辞饰说,抑止昏暴”。如果说根据这些说法还难以判断刘勰的用意,我们可结合刘勰在论“立文之本源”这个根本问题中的正面主张来看。《情采》篇把文学创作分为正反两种类型,一是“为情而造文”,一是“为文而造情”。其主要区别就在:

    为情而造文的道路其所以正确,就因为作者有了满腔怒愤之情,而用文学创作来表达其情以讽其统治者。相反,为文而造情者,是作者内心并无郁陶的忧愤,只是为了写作而矫揉造作。值得注意的是刘勰赋予“情”的含义。在整个《情采》篇中,“情”是作为专门术语,用以概括和形式相对的内容的,这里却把“情”的含义具体化为“蓄愤”和“郁陶”,其用意就颇为深微了。要为表达作者的怨怒之情“以讽其上”而造文,并以此作为“立文之本源”,这正是刘勰思想中可贵的一面。这种思想显然不是孤立出现于《文心雕龙》之中的,如上所述,它既和刘勰的整个思想有联系,又是从古代优秀作品中提炼、总结出来的。刘勰从这种思想出发,论作家,则肯定“逮楚国讽怨,则《离骚》为刺”(《明诗》);论写作方法,则强调“畜(蓄)愤以斥言”,“环譬以托讽”(《比兴》)。在六朝动乱分裂和世族地主的黑暗统治之下,几家欢乐几家愁是不待细说的,刘勰强调“蓄愤斥言”、“志思蓄愤”等等,正是时代阴影的折射,而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三)

    刘勰自幼深受佛教洗礼,出仕以后,佛教已被正式宣布为国教34,也没有中止其佛教活动,最后燔髮自誓,决心出家;但他的《文心雕龙》,又以尊孔宗经为主旨,口口声声以儒家经典为依据。这是不是一个矛盾,怎样理解这个矛盾,是了解刘勰思想所必须明确的又一重要问题。

    在刘勰的思想中,在《文心雕龙》一书中,怎样处理儒与佛的关系,这是个有待研究的客观存在的问题。过去的论者,或以为《文心雕龙》与佛教思想无关,或以为刘勰的思想前后有别,前期以儒家为主,《文心雕龙》完全是在儒家思想指导下写成的。这都与事实难符。近年来有人开始正视这个问题,并提出“刘勰的指导思想是以佛统儒,佛儒合一”35的创见;这种看法虽还有待讨论,但首先值得肯定的是这种正视问题,敢于提出问题的精神。回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只有正视它,并加以研究,才能逐步求得解决。

    刘勰前后期思想有所不同,这是事实。但不仅他后来毅然事佛,是前期思想的发展,且《梁书》本传说:“勰为文长于佛理,京师寺塔及名僧碑志,必请勰制文。”这是前期已然的事了。如超辩于“齐永明十年(公元492年)终于出寺,……沙门僧祐为造碑墓所,东莞刘勰制文”36;僧柔卒于延兴元年(公元494年),也是“东莞刘勰制文”37。这都是刘勰动笔写《文心雕龙》之前的事。既然写《文心雕龙》之前,已“为文长于佛理”,到写《文心雕龙》的时候,他的佛教思想不可能绝然中止;问题只在于刘勰怎样处理他满脑子已有的佛教思想。

    传为汉未牟融的《理惑论》,其中有这样一段问答:

    38

    用“诗云子曰”一套儒家的话头来宣讲佛家教义,是汉魏期间普遍存在的事。牟子为了对方易于理解而用《诗》、《书》之语,至少可以说明,对一个佛教徒来说,他口称孔孟之语,却未必是宣扬孔孟之道。这样,范文澜的说法就没有很大的说服力了。他认为:

    39

    第一,从《理惑论》的例子来看,用儒书语或佛书语并不能说明根本问题;第二,既是“虔诚的佛教信徒”,又要严格拒绝佛教思想以至佛书词语,这就使矛盾更为加深了,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何以竟对佛家词语都要如此严加拒绝呢?第三,偶用“般若”、“圆通”,这不是个一般的用语问题。仅就“般若”二字来看,刘勰是把一个关键性的词用在关键的地方来了。他是这样说的:

    “贵无”和“崇有”是魏晋时期一场激烈的大辩论,它涉及万事万物的“有”或“无”、人生在世应“有为”或“无为”等重要问题,刘勰对这场争论,表面上是各打五十大板,认为都不是“正理”,然后从佛家的思想武库中搬出“般若之绝境”,认为这才是最正确的观点。所以,他是在这个关键性的问题上用到“般若”一词的。

    “般若”学是盛行于魏晋的一个佛家学派;所谓“六家七宗”,“般若”派的支派也是很多的,但有一个基本观点,就是一切皆空,一切皆无。如《大明度经·本无品》中不仅说“一切皆本无,亦复无本无”,甚至“如来亦尔,是为真本无”40。主张“本无”,但“本无”也是没有的,以至佛家的老祖宗如来佛也是没有的。用这种彻底的“本无”观来对待具体事物,就是既不“有”,也不“无”。如和《大明度经》同经异译的《道行般若经》讲“心”的有无说:“心不有,亦不无”,“亦不有有心,亦不无无心”41。本书《论说》篇的注中曾引晋代僧肇《般若无知论》中“实而不有,虚而不实”、“非有非无,非实非虚”等话,也是一个意思。刘勰既反对“崇有”,也反对“贵无”,其实,就是“非有非无”论,正是地道的佛教思想,彻底的唯心主义。

    “般若”一词,一般译为“智慧”。阐释《大品般若经》的《智度论》说:“般若者,秦言智慧。一切诸智慧中,最为第一,无上无比等,更无胜者”42。既强调为至高无上的“智慧”,就不是一般世俗之人所有的智慧,而是专指佛徒领会佛义的独特“智慧”。所谓“佛”,原是“浮屠”、“浮陀”等译音演化而来的,意译为“觉者”或“智者”。所以《理惑论》说:“佛之言觉也。”43一般佛徒常名曰“觉”、“慧”、“智”、“悟”等,就是这个意思。由此可见,“般若”一词,对整个佛家思想是有代表性的。刘勰认为“有无”问题,归根到底是一个“般若之绝境”,就是要人们去领悟那种“非有非无,非实非虚”的佛教最高境界。

    这就足以说明,刘勰在《文心雕龙》的写作过程中,他的佛教思想并未中止,也无意于“严格保持儒学的立场,拒绝佛教思想混进来”。既然在这种重大的问题上,他可旗帜鲜明地运用佛家的基本思想,其他问题又何惧之有,而要严格拒绝呢?《文心雕龙》中佛家词语不多,主要是它讨论的内容决定的。刘勰写此书既不是为了宣传佛教,也不是参加当时哲学上的争论,而主要是总结文学创作经验,进行文学评论,因此,虽然在必要时并不回避佛教思想的“混入”,却也没有必要把佛教思想强加进去,甚至要“以佛统儒”。

    但刘勰毕竟是以“征圣”、“宗经”为指导思想来写《文心雕龙》的,全书也处处以儒家经典为评论作品的依据。这和刘勰作为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是不是有矛盾呢?这要从以下三个方面来探究:

    第一,刘勰的《文心雕龙》是论“文”,无论文学创作或文学理论,和儒家经典的关系都比较密切,而承认这一事实并不等于放弃或背离佛家教义。北宋的孤山智圆是一个突出的例子,他“于讲佛教外,好读周、孔、杨、孟书,往往学为古文以宗其道”44;甚至称儒道为“吾道”:“老、庄、杨、墨弃仁义,废礼乐,非吾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之古道也。故为文入于老、庄者谓之杂,宗于周、孔者谓之纯。”45他这样维护儒道之纯,只对“为文”而言,所以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佛道的立场。智圆是宋代佛教天台宗的“山家山外”之争的主要角色之一,这场和四明智礼的争论相持七年之久,谁也说不服谁,最后不得不“各开户牖”而分裂为“山家”、“山外”两派46。智圆这种固执己见的态度,很能说明他在文学观点上尊儒,绝不是佛教的立场有了改变。

    第二,刘勰确是强调“征圣”、“宗经”,但“征圣”、“宗经”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呢?清代李家端曾说:

    47

    照李家端看来,刘勰这个佛教徒梦与孔子随行的资格也没有,因为他所精熟的是佛理,《文心雕龙》也无益于经训;全书如此,《征圣》、《宗经》两篇,也是有益于词章而无益于经训。这两篇主要是:宣扬儒家圣人的文章“衔华佩实”、“旨远辞文”,论证在写作上向儒家经典学习的必要,强调要“禀经以制式,酌雅以富言”,认为“文能宗经”就有“情深而不诡”等好处。总之,是主张向儒家经典学习写作,并未阐发六经的经义,也未提出如何用作品以宣扬儒家观点学说的主张。这样的“征圣”、“宗经”观点,当然就和佛家教义不存在什么矛盾。

    第三,更主要的还在于,当时即使是真心诚意崇拜孔圣,对于一个虔诚的佛徒也不成其为矛盾。

    儒与佛无疑是大异其旨的,但在刘勰所处的特定历史条件下,人们可以把它们统一起来。当时虽也有人认为“泾渭孔释,清浊大悬”48,但却相当普遍地存在着儒佛二教殊途同归的思想。这种思想的形成,一方面是由于佛入东土之后,不能不遇到土生土长的儒道思想的强大阻力,必须借助于根基雄厚的儒家思想及其词语,以利传播;由此更附会或编造出种种奇谈怪论。有的说孔子自己讲过,他不是圣人,而“西方之人,有圣者焉”49,这个西方圣者就是佛祖;有的更说孔子就是佛门弟子,名曰“儒童菩萨”50。这就真所谓“以佛统儒”,儒佛一家了。另一方面是,魏晋时期以老庄思想和儒家思想凑合而成的玄学,唯心的因素更加发展了,和佛学就有了某些相通相近之处;而此期的玄学和佛学,正是在相辅相成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这样,由魏晋而南朝,就逐步形成了儒佛不二的普遍思潮;其间虽也有夷夏之论、本末之争,但本同末异的观念遍及晋、宋、齐、梁的僧俗儒道以至帝王大臣。现略举要例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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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论调,千篇一律,举不胜举。这种思潮不只是影响到刘勰,刘勰自己正是这一大合唱的重要成员之一。他在《灭惑论》中说:“至道宗极,理归乎一;妙法真境,本固无二。……故孔释教殊而道契。”59这种说法,和上引诸说是完全一致的。《灭惑论》的写作时间,目前学术界还有不同意见60。虽然写于《文心雕龙》成书之后的可能性更大,但从晋宋以来普遍存在的思潮来看,儒佛二道“本固无二”的思想,在《文心雕龙》成书之前之后,对刘勰这个虔诚的佛徒来说,都是存在的。因此,早已皈依佛门的刘勰,完全可以崇奉周孔,也可公然用“征圣”、“宗经”的旗号来写《文心雕龙》,而不致有什么矛盾。因此,刘勰既可大讲其“征圣”、“宗经”,必要时,也可毫不含糊地运用佛家思想。认清这点,对我们理解刘勰的整个文学思想,是很有必要的。

    (四)

    在儒佛相融,并渗透到整个思想领域的六朝时期,虽有像范缜等少数人奋起抗争,但唯心主义的宗教思想处于绝对优势,这是当时的客观事实。刘勰的《文心雕龙》不可能出污泥而不染,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文心雕龙》的可贵,却在它建立了以唯物思想为主的文学理论体系。

    《文心雕龙》不是哲学著作,它也就不探讨物质的第一性,精神的第二性之类哲学范畴。因此,我们要判断《文心雕龙》倾向于唯心或唯物,不应从只言片语中去找它对哲学问题的回答,而要从它所论述的文学问题上,考察它对文学创作、文学理论的一些基本观点。

    佛教思想自然完全是唯心的。刘勰虽然继承了具有朴素的唯物思想的儒家古文学派的观点,儒家古文学派也绝非彻底的唯物论者。所以,在《文心雕龙》中,唯心主义的杂质是随处可见的。不仅上述“般若之绝境”是唯心的,他多次讲到“河图”、“洛书”之类原始传说,用专篇论述了祭祀鬼神的文体“祝盟”、“封禅”等,吹捧儒家圣人是“妙极生知,睿哲惟宰”(《征圣》),以及儒家经典是“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宗经》)等等,都杂有浓厚的唯心主义思想。

    值得注意的是《正纬》篇,其中如“神道阐幽,天命微显”;“有命自天,乃称符谶”;“昊天休命,事以瑞圣”等,唯心主义的成分更多,但仍未可遽定《正纬》篇完全是唯心的。不应忽略《正纬》篇的主旨,正是反对东汉神鬼化、宗教迷信化的谶纬之书。本篇既论证了纬书之伪,又痛斥方士诡术“或说阴阳,或序灾异”,用“鸟鸣似语,虫叶成字”等来骗人,是“乖道谬典,亦已甚矣”。全书多次提到“河图”、“洛书”,本篇讲的更多。并对这种现象作了刘勰自己的解释:“昔康王河图,陈于东序,故知前世符命,历代宝传。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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