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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最新章节!

    “我的眼睛已经不在意女人的姿色。”

    “身材真好!”

    “好不好都已经与我不相干。”

    “她很丰满。”

    “一个人早晚会不再对高耸的东西感兴趣,而会关心随时掉脑袋的危险。”

    “她的手很美。”

    “她的手如何如何,我不在意。一个正常的头脑应该反思自身的本质,反思唯一的真福。”

    “她朝您暗送秋波哩,您是行家,您得承认,您瞧她的眼神也从来没有这般顾盼流光,这般温情脉脉。她举手投足,她的身段,何其优雅,何其轻盈,何其尊贵!”

    “我不再想这些虚空的东西,我潜读福音,思考圣徒的教诲。”

    “同时经常想着这位太太完美的容貌。她住得离蒙塞兹远吗?她丈夫年轻吗?”

    于德松被理查的问题搞得心烦意乱,他确信理查不会认他作圣徒,便急忙说道:“我亲爱的理查,你拿我当个屁……算你有理。”

    亲爱的看官,这句话格调不高,请多多原谅。不过您必须承认,在这里就像在许多高雅的故事里一样,比如,像庇隆与已故神父瓦特利的谈话(57),雅词有损于整个故事。————庇隆与瓦特利神父的谈话,这是什么?————问出版商就知道了,他不敢白纸黑字写出来,不过您用不着拎他耳朵他就会告诉您的。

    我们这四个人物又在庄园相见(58)。晚餐吃得很好,吃得兴致勃勃。睡前大家分手,约定再见面……戴阿西侯爵与雅克的主人谈话的时候,雅克与秘书理查在一起嘴巴也没闲着。雅克觉得理查这个人很有个性,照理说有个性的人应该不少,但首先是教育,然后是社会习俗,把他们的棱角都磨平了,好比那些银币,经过不断流通被磨损了。天色已晚,挂钟告诉两个主人和两个仆人,该是睡觉的时候了,于是众人依从了挂钟的劝告。

    雅克一边为主人宽衣,一边说:“先生,您喜欢绘画吗?”

    主人:喜欢,但我喜欢的是文字的描绘。用油彩与画布绘出的,虽说我也能像一般爱好者那样言之凿凿地加以评价,但是我向你承认,我其实一窍不通。要我分清这个流派那个流派,我会昏头转向。我会把一幅布歇的画当作鲁本斯的或者拉斐尔的;把一幅拙劣的赝品当作杰出的原作:把一幅只值六法郎的涂鸦当作价值连城的精品,把价值连城的精品当作六法郎的涂鸦。我自己只会在圣母院桥一个叫特朗布兰的店里买画,这地方当时是贫困之源或者放浪之源,范洛(59)的青年学生的才能在这里都被糟蹋了。

    雅克:这是怎么回事?

    主人:与你何干?讲讲你的画吧,不过简短点,我瞌睡上来了。

    雅克:您设想置身于圣婴喷泉(60)之前,或者靠近圣德尼门的地方,这是这幅画的背景,这样画面比较丰富。

    主人:我已经到那里了。

    雅克:您朝街心瞅,一辆马车,固定车厢的皮带断了,车子侧翻。

    主人:我看见了。

    雅克:打车里出来一个僧侣和两个姑娘(61),僧侣撒腿狂奔,车夫赶紧从他的座上下来。车上的一只卷毛犬追着僧侣撵,咬住了他的衣摆,他玩命地想甩掉这只狗。一个姑娘衣衫不整,露出了胸脯,笑得撑住两胯。另一个姑娘,额头撞出个大包,斜倚着车门,双手抱头。这时候,老百姓呼啦啦围上来,街上的小混混都往这边跑,还打着唿哨。商人们和他们的妻子挤到店铺门口,窗洞里全是看客。

    主人:好生奇怪!雅克,你的构图井然有序,画面丰富生动,多彩多姿,充满动感。等我们回到巴黎,你把这个设想告诉弗拉戈纳尔(62),你看看他会创作出怎样的作品来。

    雅克:在您将您的绘画观传授给我之后,我可以接受您的称道,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主人:我打赌,这一定是于德松神父的经历。

    雅克:的确如此。

    看官,趁着这两个好人在睡觉,我有个问题问您,您倚着枕头想一想。问题是:倘若于德松与德·拉鲍姆莱夫人生个孩子,这孩子会是什么人?————可能是个正派人。————可能是个大恶棍。————您明天早晨告诉我。

    说话间,早晨就到了。我们的旅行者要分手了,因为戴阿西侯爵不再与雅克和他的主人同路。————咱们是不是该继续讲雅克的风流事啦?————我希望如此,然而现在能够确定的是,主人已经知道到什么时辰了,他嗅了一下鼻烟,然后对雅克说:“我说,雅克,你的风流事怎么样啦?”

    雅克非但不回答,反而说道:“这不是见鬼吗!他们从早到晚诅咒生活,可是从来下不了决心告别生活!这是因为生活,把一切都算上,代表了一种坏透了的东西,还是因为他们害怕未来的生活更糟糕?”

    主人:二者都有吧。既然说到这儿,我就问你,雅克,你相信未来的生活么?

    雅克:我既信又不信。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尽可能享受作为“生前遗赠”得到的东西(63)。

    主人:我呢,我觉得自己似乎是一只蛹,我喜欢对自己说,蝴蝶,或者说我的灵魂,有一天会撞破蛹壳,飞向神圣的正义。

    雅克:您这个形象很生动。

    主人:这个形象不是我的发明,我是从书里读到的,我想,应该是意大利的诗人叫但丁的,他写了一本书,题目是《地狱、炼狱与天堂之喜剧》(64)。

    雅克:喜剧起这么个名字真叫怪。

    主人:但是,里面确有许多美妙的描写,《地狱篇》里尤其多。作者将异教徒关在火的坟墓里,火焰喷射,吞噬掉大片地方;背信弃义的人关在巢穴里哭泣,泪珠在脸颊上凝成冰珠;好吃懒做的人关在另外的巢穴里,血从他们的血管里涌出,被蠕动的虫子残忍吮食……不过,你刚才数落我们轻视生活又害怕失去生活,这些话从何说起?

    雅克:还不是因为戴阿西侯爵的秘书跟我讲了双轮马车上那个美妇人的丈夫。

    主人:那是个寡妇!

    雅克:有一次她去巴黎,途中丈夫死了。那个鬼男人就是不愿意让人来做临终圣事。是理查遇到于德松的那家庄园的太太说服他与小帽子(65)讲和的。

    主人:小帽子是什么意思?

    雅克:小帽子就是给新生儿戴的帽子!

    主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们怎么做到让他接受小帽子的?

    雅克:他们在炉火边围成一圈,大夫给病人搭了脉,发现脉搏很微弱了,他在其他人旁边坐下,我们刚才说的那位太太走到床边,向病人提了几个问题,她没有特别提高声音,但保证大家说的话病人不会漏掉一个字。然后,太太、大夫还有另外几个人议论起来,我给您学学。

    太太:那个,大夫,您不给我们讲讲德·帕姆太太的情况?

    医生:我刚离开一家诊所,人家说她病得很重,没什么希望了。

    太太:这位王妃一直给人以虔诚的印象,她一旦感觉自己到了生死关头,便要求做忏悔和临终圣事。

    医生:圣罗什的本堂神父今天从凡尔赛宫给她带来一件圣物,可惜迟了。

    太太:像王妃这样做的不止一位。德·谢弗勒公爵病重了,没等别人提,他自己就吩咐做圣事,这叫全家人好生欣慰。

    医生:这样做好多了。

    一位谈话人:可以肯定,这样做不是催命,恰恰相反。

    太太:其实,一旦命在旦夕,谁都应该履行自己的这种义务。显而易见,病人往往想不到建议做圣事对身边的人有多痛苦,然而对病人来说这又是多么必要!

    医生:两天前,我离开一个病人家,病人对我说:“大夫,您认为我情况怎么样?”“先生,热度很高,发作的次数很频繁。”“您认为很快又会发作?”“不,我担心的仅仅是今夜。”“既然如此,我必须通知一个人,我同他之间有一点小纠葛,我要趁头脑清醒来了结它……”他做了忏悔,接受了全部圣事。晚上我回到他家,一次也没发作,昨天他有了好转,今天竟痊愈了。在我从医生涯中,做圣事的这种效果我见得多了。

    病人(对仆人):我要吃鸡。

    雅克:鸡端上来,他想切开,却没有气力,仆人帮他把鸡翅切成小块;他要面包,趴在上面,好不容易咬下一口,却咽不下去,吐到盘子里;他要纯酒,却只用嘴唇抿了抿,他说:“我身体很好……”是很好,过了半小时他就没了。

    主人:不过,那太太干得还是不错的……说你的风流事吧?

    雅克:您答应的条件呢?

    主人:我心里有数……你在戴格朗庄园住下来,负责采买的老婆子冉娜叫她的姑娘丹妮丝一天探望你四回,照顾你。在往下讲之前,你告诉我,那时丹妮丝还保持着童贞么?

    雅克:我想是的。

    主人:那你呢?

    雅克:我的童贞?我走南闯北的日子已经不少了。

    主人:你当时不是初恋?

    雅克:为什么这么问?

    主人:因为一个人爱的是向他献出童贞的女人,而他也被自己夺走童贞的女人所爱。

    雅克:有时候如此,有时候不尽然。

    主人:你是怎么失去童贞的?

    雅克:我不曾失去,我拿它凑合做了一笔交易。

    主人:那就说说你的交易。

    雅克:如果从第一个女人讲到最后一个女人丹妮丝,那就会像《路加福音》的第一章,没完没了的genuit(66)。

    主人:哪个女人认为得到了你的童贞,哪个女人没有?

    雅克:在丹妮丝之前,我家那间茅屋有两个女邻居。

    主人:哪个让你失身,哪个没有?

    雅克:都没有。

    主人:跟两个女人,却都没有失身,那可不算很能干啊。

    雅克:得了吧,主子,看你右嘴唇上翘,左鼻孔扭动,我就猜出来,我心甘情愿做事,与三请四邀再做,其实都一样。我感到嗓子难受加重了,下面的爱情故事又还长,所以我的勇气就只够讲几个小段子。

    主人:假如雅克愿意让我一乐……

    雅克:他该怎么做?

    主人:他就从失去童贞那一刻讲起。你当真要我告诉你,我向来喜欢听这样的大事?

    雅克:为什么?能告诉我吗?

    主人:因为同类的事,只有这一件最刺激,其他都是老一套,雷同而乏味。

    雅克:主子,主子,我发现您脑袋瓜烂坏了,您临死的时候,魔鬼一定会在您面前出现,和它出现在费拉古斯(67)面前一模一样。

    主人:有可能。管它呢,我打赌,凭你过去在村子里那几件风流事,肯定是丹妮丝叫你失了身。

    雅克:您别打赌,会输的。

    主人:那是本堂神父的女仆?

    雅克:您别打赌,您还是输。

    主人:那就是他的侄女。

    雅克:他侄女脾气坏得要命,又虔诚得要命,这两个性格彼此倒是口味相投,但是不合我的口味。

    主人:这回我想我猜中了。

    雅克:我压根儿不信。

    主人:一天,逢会或者赶集……

    雅克:那天既不逢会,也不赶集。

    主人:你进城的时候。

    雅克:我从没进过城。

    主人:那上边写着的,你在一家小酒馆碰到一个那种忒招人的女人,你醉眼蒙眬……

    雅克:我还饥肠辘辘呢,那上边写的是,此时此刻,您的胡乱猜测应该已经抖落完了,您大概还染上了您曾经纠正我的毛病,就是猜谜瘾,而且永远是乱猜。先生,您瞧我这样子,我是做过洗礼的。

    主人:就算你一出洗礼盆就想失去童贞,咱们也不该那么快就到那一步。

    雅克:做过洗礼,我就有了教父教母。毕格师傅,我们村名气最响的车匠,他有一个儿子。他是我教父,他儿子是我朋友。十八九岁光景,我们俩都爱上了一个小裁缝,叫朱丝蒂娜。她并不叫人觉得特别凶,但是她一上来喜欢摆出瞧不起人的样子,以此引人注意。她挑中了我做那个倒霉蛋。

    主人:女人就是这样古怪,叫人猜不透。

    雅克:车匠毕格师傅,就是我教父,他的房子总共就一间店面和一间阁楼。师傅的床在店铺尽里头,小毕格睡在阁楼,上阁楼要爬一个小梯子,梯子正好在师傅的床和大门中间的地方。每当我教父毕格睡着了,我朋友毕格就轻手轻脚打开房门,朱丝蒂娜就爬上小梯子,钻进阁楼。第二天天蒙蒙亮,趁老毕格还没醒,小毕格下了阁楼,打开房门,朱丝蒂娜便溜之大吉,静悄悄就如她进屋那般。

    主人:然后去拜访你的阁楼,或者其他什么阁楼。

    雅克:有何不可?毕格与朱丝蒂娜的关系原本很甜蜜,但是偏偏被搅和了,那上边写好了的,事情当然就发生了。

    主人:被他父亲搅了?

    雅克:不是。

    主人:被他母亲?

    雅克:不是,他母亲死了。

    主人:被情敌?

    雅克:妈呀,不是,不是!见着一窝鬼了!不是。主子,看起来那上边写了,您的余生,这毛病跟定您了;但凡有口气,您就要猜。我再说一遍,您是在胡猜乱猜。

    有一天早上,我朋友毕格,要么是因为头天干活累的,要么是因为夜里快活过了头,反正他比平时更疲倦,正舒舒服服躺在朱丝蒂娜的肘弯里,这时梯子下炸雷般地一声响:“毕格!毕格!该死的懒虫!晨钟响了,五点半了,你还在阁楼上!你打算一直在上面待到中午不成?是不是要我上去,把你骨碌碌地揪下来?毕格!毕格!”

    “干吗,老爸?”

    “农场那个坏脾气老头正在车轴边上等着呢,你想让他再跑一趟,再发一次火?”

    “他的车轴修好了,用不了十五分钟他就可以拿走……”

    朱丝蒂娜与我可怜的朋友毕格如何提心吊胆,您自个儿去判断吧。

    主人:我断定,朱丝蒂娜发誓再不去阁楼,但是当天晚上她又在阁楼上了。不过,那天早上她是怎么脱身的?

    雅克:如果您自告奋勇猜测的话,我就不说了……当时,小毕格跳下床,光着双腿,抓着裤衩,夹着衬衫。他这边忙着穿衣服,那边老毕格在牙缝里嘟囔道:“自打他迷上这个疯姑娘,什么都乱了套。必须有个了断,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受够了。要是个值当的姑娘就罢了,却是这样一个女人!什么女人哪,老天才知道!唉!我那可怜的老太婆,周身上下透着正气,她要是看到这个,早就叫儿子吃棍棒,对另一个,会在弥撒做完之后,在教堂大门口,当着乡亲们的面抠出她的眼珠子,谁也甭想拦住她。我到如今一直忍着,可是他们如果觉得我还会忍下去,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

    主人:这些话,朱丝蒂娜在阁楼听得到吗?

    雅克:应该听得到。小毕格扛着车轴去农场老头家了,老毕格忙开自己的活。他刚刚砍了几刀,鼻子想嗅嗅鼻烟了,他寻烟盒,可是衣兜里床头上都没找到。“准定是那个混小子拿走了,”他说,“平日就爱这么干;去瞧瞧,他会不会搁在上面了……”于是他爬上阁楼。过了一会儿,他发现烟斗和砍刀不见了,又爬上阁楼。

    主人:那朱丝蒂娜呢?

    雅克:她早已把衣服拢起,一骨碌翻到床下,趴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主人:那你的朋友小毕格呢?

    雅克:他把车轴送还装上,收了钱,便飞跑到我家,将他恐怖的处境告诉我。我乐了一阵子,然后说:“听着,毕格,你到庄子里去逛游,爱上哪儿上哪儿,我来帮你搞定。我只要求一点,你得给我点时间……”您笑了,先生,怎么啦?

    主人:没什么。

    雅克:我朋友毕格走了,我赶紧穿衣服,我当时还没起床哩。我到了他父亲家,他父亲起先没看到我,后来他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说道:“嗨!教子,是你啊!你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这么大清早干吗来了?……”我教父毕格对我实在太好,所以我老老实实回答:“重要的不是我从哪里来,而是我怎么回家。”

    “哈!教子,你变坏了。我很担心你是不是在和毕格演双簧。你在外头过夜了。”

    “我老爸在这一点上是不跟人讲理的。”

    “教子,在这件事情上不讲理是有道理的。来,我们吃饭,一醉方休。”

    主人:雅克,这人倒是识大体。

    雅克:我答道,喝酒也好,吃饭也好,我都不需要,也没有胃口,我烦得要死,困得要死。老毕格年轻时,在伙伴面前就得理不饶人,这会儿他冷笑道:“教子,她很俊,你很会找乐子。听着,毕格不在,你爬上阁楼,到他的床上睡会儿……不过,趁他没回来,我有话先跟你说。他是你哥们,你跟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跟他说我很恼火,非常恼火。一个叫朱丝蒂娜的小姑娘,你应当认识的(村里有哪个小伙子不认识她?),她把毕格带坏了,你要是能够给我把毕格从这女人身边拉回来,那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过去他是人家说的那种正经小伙子,自打他认识了这个丧门星……我说话你没听啊,眼睛都眯缝了,睡觉去吧。”

    我上了阁楼,脱掉衣服,掀开床罩和毯子,四下摸索,哪有什么朱丝蒂娜。这时就听得教父毕格在说:“这些孩子!都不是东西!这不又一个不叫老爹省心的?”既然朱丝蒂娜不在床上,我疑心她是在床下。这间破屋子里黑魆魆的,我把手探到床下,碰着她一条胳膊,我抓住她往外拽,她战战兢兢地从铺底下钻出来。我吻她,安慰她,比划着让她躺下。她双手合拢,扑倒在我脚下,抱住我腿弯。假使无声无息的这一幕发生在亮处,我或许会心软的,但是黑暗要么叫人畏首畏尾,要么叫人胆大妄为,再说了,她往日瞧不上我,我心里还记着呢。我不理会她,径直朝通向店铺的楼梯推搡她,她吓得发出一声尖叫。毕格听见叫声,说道:“小子做梦呢……”朱丝蒂娜昏过去,双膝发软,昏昏沉沉之中有一声没一声地说:“他要来了……他来了……我听见他上楼了……我完了!……”“没有,没有,”我压低嗓子回答,“醒一醒,别说话,睡下……”她依旧百般不从,我也毫不退让。她最终认了,于是乎我们并肩而卧。

    主人:骗子!流氓!知道你要犯的是什么罪吗?你是要奸污一个姑娘,就算不是使用暴力,也是通过恐吓。你会被带到法庭上,尝尝惩治强奸犯律条的厉害。

    雅克:我是不是奸污了她,我不知道,不过我很清楚,我没有伤到她,她也没伤我半分。我上来要亲她,她的嘴却闪开了,凑近我耳朵低声说:“不,不,雅克,不……”听到这话,我假装下床要朝楼梯走,她拽住我,仍旧在我耳边说:“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坏,我看出来了,甭指望你可怜我,但是你起码得向我保证,向我发誓……”

    “什么?”

    “不让毕格听到一点风声。”

    主人:你保证了,你起誓了,一切顺当。

    雅克:然后也很顺当。

    主人:然后的事也很顺?

    雅克:您说得就像您当时在场似的。不过,我朋友毕格耐不住了,心里不踏实,在我家四周溜达烦了也不见我回去,便返回父亲家。老爹气恨恨对他说:“这么点小事,你去了那么久……”毕格回答得比他老爹气性还大:“那倒霉的车轴,两头太粗,不削小了能成么?”

    “我提醒过你的,可是你干事总有自己的主意。”

    “大了可以削,小了就没辙了。”

    “拿这个轮箍到门外去,把它弄完。”

    “干吗到门外?”

    “家伙什儿声音大,会把你朋友雅克吵醒。”

    “雅克!……”

    “是雅克,他在上面阁楼里,正睡着哩。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好啦,你怎么不动啊?你这么像傻子似的杵在那儿,低着头,张着嘴,垂着手,活儿是干不出来的……”我朋友毕格火冒三丈,冲向楼梯,我教父抓住他说:“到哪里去?让那个可怜的家伙睡一会儿,他累坏了,换作你,别人搅了你的觉你高兴么?”

    主人:这些朱丝蒂娜都听到了?

    雅克:就像您现在听我说话一样清楚。

    主人:那你怎么办?

    雅克:我乐了。

    主人:朱丝蒂娜呢?

    雅克:她扯下睡帽,拽住头发,两眼望天————起码我这样感觉————紧扼双腕。

    主人:雅克,你就是个野蛮人,铁石心肠。

    雅克:不对,先生,不对,我是有感情的。不过我的感情要择机使用。有些人拿感情这种财富来挥霍,明明该省着用吧,偏偏大手大脚,待到该用的时候,却手头吃紧……这工夫,我穿上衣服下楼。老毕格对我说:“你需要的就是这个,这对你大有好处。你刚才来的时候,满脸土色,这会儿你就像刚吃了奶的娃娃,白里透红。睡觉就是好哇!……毕格,去地窖拿瓶酒来,有酒好吃饭。教子,这会儿想吃饭了吧?”“太想了……”酒来了,搁在工作台上,我们围台而立。老毕格把他和我的酒杯斟满,小毕格却把酒杯推开,生硬地说:“我,这一大早我不渴。”

    “你不想喝?”

    “不想。”

    “嗯,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教子,跟你说,这里面有朱丝蒂娜的事。他应该去了朱丝蒂娜家,不是没见着,就是发现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跟酒闹别扭不正常,无非就是我跟你说的这事。”

    我:您猜得也许八九不离十。

    小毕格:雅克,少说笑,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我都讨厌。

    老毕格:他不喝就不喝,咱们喝咱们的。祝你健康,教子。

    我:祝您健康,教父。毕格,好朋友,来喝一杯吧。别为一点小事闷闷不乐。

    小毕格:跟你说了,我不喝。

    我:行啦!就算你老爹猜对了,见鬼,你还可以去找她,你们互相解释一下,你会发现闹别扭没意思。

    老毕格:嗨,随便他。他叫我遭的罪,这女人用来教训他,倒也不坏,是吧?这个,再干一杯。现在该谈你的事了。我估摸着,我得送你去见你老爹了。你想叫我跟他说什么?

    我: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把您儿子送回来的时候,您听他说了千遍万遍的话,都可以再说给他听。

    老毕格:那走吧……

    他前脚走,我后脚跟,来到我家门口。我让他独自进了屋,我闪到一个角落里,急切地想知道他跟我老爹谈些什么。我躲在一道板墙后面,听得真真切切。

    老毕格:“嗨,伙计,这次还是得饶过他。”

    “饶过他,为什么事?”

    “你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是装糊涂,是真不明白。”

    “你上火了,你有理由上火。”

    “我没上火。”

    “你火了,我说。”

    “你要盼我上火,那我巴不得上火哩,可你得先让我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傻事。”

    “好吧。有这么三四回,还谈不上经常吧,一群小子和姑娘,一块儿喝呀,笑呀,跳呀,一眨眼几个钟头过去了,这当口,房门关上了……”

    老毕格压低声音又说:“他们根本不听咱们的,可是话又说回来,咱们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他们听话吗?你知道什么样的老爸是坏老爸?就是忘了自己年轻时做错事的老爸。你说,当年我们没有在外面睡过?”

    “毕格,老伙计,你说,咱们就没有喜欢过叫咱爸妈头疼的女人?”

    “所以嘛,我的办法是头不疼也要大声叫唤。你也这么办。”

    “但是,雅克没有在外面过夜,起码昨天夜里没有,这我有把握。”

    “好吧,不是昨天夜里,就是另外一天夜里。不管怎么说你不对儿子生气吧?”

    “不生气。”

    “我走了,你不会骂他揍他吧?”

    “绝对不会。”

    “你不骗我?”

    “不骗你。”

    “说话算话?”

    “算话。”

    “该说的都说了,我回去了……”

    教父毕格走到门口,我老爹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说道:“毕格,老伙计,这背后有鬼。我儿子跟你儿子,两个人都精灵古怪,我担心今天他们是在捉弄我们。没关系,早晚会露馅的。伙计,回头见。”

    主人:那你朋友毕格与朱丝蒂娜的事怎么了结的?

    雅克:该怎么了就怎么了呗。他生气了,她比他还气。她哭了,他心软了。她咬死了说我是最好的朋友,我咬死说她是村子里最正经的姑娘。他信了我们的话,我们请他谅解,我们越发相爱,也越发相互珍重了。这便是我失去童贞的起因、经过和结局。先生,现在有劳您来告诉我,我这段奇遇有怎样的道德教训。

    主人:可以更好地了解女人。

    雅克:换作您,这个教训有用么?

    主人:可以更好地了解朋友。

    雅克:那您真见过一个朋友,在您老婆或者闺女投怀送抱的时候,会板起面孔来?

    主人:那就说可以更好地了解老爹和孩子。

    雅克:拉倒吧,他们会轮流被对方蒙骗,过去如此,将来也永远如此。

    主人:你说的这些吧,固然都是事实,不过不宜老挂在嘴边。讲完这段故事,你答应要讲的故事不管是什么,你放心,都不会毫无教益,除非听的人是白痴。你继续讲。

    看官,说到这里我突然迟疑起来。有一些想法可能依法应属于您,我抬举雅克与他主人,安到他们身上了。如果真是这样,您尽管拿回去好了,雅克与他主人不会生气的。我还察觉到,“毕格”(68)这个词好像让您感到不快,我很想知道原因何在。这是老车匠的真实姓名,洗礼证、死亡证、结婚证,签的都是这个名字:毕格。如今拥有这家店铺的毕格的后人依然叫毕格。这家的孩子们————个个都很精神————打街上过,大家都会说:“瞧,这些小毕格。”当您说“小球”这个词,您会想到您知道的那位最杰出的木工布勒(69)。如果您在毕格的家乡,您说“毕格”,您就不可能不想起那位杰出的车匠,大家对他记忆犹新。您在本世纪初每一本日课经的最后都能看到勒·毕格这个名字,毕格就与此人沾亲带故。设想日后毕格的哪个后人干出大事业,一举成名,那么毕格这个名字就会如恺撒或者孔岱(70)一般叫你肃然起敬。因为,毕格与毕格不一样,就好比纪尧姆与纪尧姆(71)是不一样的。如果我单说“纪尧姆”,那就既不是说大不列颠的征服者(72),也不是说《帕特兰律师》中的那个地毯商(73),单单“纪尧姆”这个名字,既无英雄精神可言,也无市井气息可言。毕格也是如此,单单“毕格”这个名字,既不是指那位名车匠,也不是指这位车匠哪个平庸的先人或者平庸的后人。咱们实话实说,莫不成一个人的姓氏真的有顺耳或不顺耳之分?被叫做庞贝的街里,到处是小混混在游荡。因此,别纠缠于您那些破讲究了,否则我就要学查塔姆伯爵(74)的样子对付您了,他曾经对议会的议员们说:“苏克,苏克,苏克(75),这名字究竟有什么可笑的?……”而我则要对您说:“毕格,毕格,毕格,为什么人家不能叫毕格?”因为正如一个军官对他伟大的将军孔岱讲的,有高傲的毕格,比如车匠毕格,也有善良的毕格,比如您和我,还有平庸的毕格,比如其他千百个毕格。

    雅克:有一天办婚礼,约翰神父为一位邻居的女儿主婚,我充当招待。吃饭的时候,我坐在教区两个口无遮拦的男人中间。我摆出呆头呆脑的样子,其实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傻。两个人拿洞房夜的事问我,我的回答傻里傻气,他们哈哈大笑。桌子另一头,两个活宝的老婆叫道:“怎么回事?你们那边这么高兴?”“我们乐是因为太逗了,”一个汉子回答他老婆,“我晚上跟你说。”另一个汉子的老婆,好奇劲头不逊于头一个,向丈夫提出相同的问题,丈夫用同样的话回答。饭席继续,问题、愚蠢的回答、大笑、女人的诧异,也在继续。饭后跳舞,跳舞之后新婚夫妻入洞房,分新娘的吊袜带(76),我上我的床,活宝们上他们的床,跟老婆讲那件不可理喻、不可思议的事,说的是像我这样一个已经二十二岁、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容貌端正,做事利索,一点也不傻,却那么天真,天真得像刚出娘胎。汉子们觉得真神奇,他们的老婆也觉得真是神奇。第二天苏姗娜便冲我打个手势,对我说:“雅克,你没什么事要做吧?”

    “啥事也没有,邻居,您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我想……”她一边说着“我想”,一边拉起我的手,特别奇怪地打量我,“我想请你拿镰刀,到官田(77)帮我割几捆柴禾,这活儿我一个人干太累了。”

    “小事一桩,苏姗娜太太……”

    我抄起镰刀,我们便往官田走。路上,苏姗娜不停地将头倚靠到我肩头,摸摸我的下巴,拉拉我的耳朵,掐掐我的胯。到了地方,那是一个坡地,苏姗娜往坡顶上四仰八叉地躺倒,两腿分开,双手举过头顶。我在她下方,挥动镰刀砍向小树丛。苏姗娜将两腿蜷起,脚跟靠向臀部,高高抬起的膝盖使裙子缩短了,我一个劲地挥刀砍树,眼光却没落在下刀的地方,不时砍歪。终于苏姗娜开口说:“雅克,你还没干完?”

    “您想叫我停我就停,苏姗娜太太。”

    “你看不出来,”她柔声柔气地说道,“我想叫你停吗?……”于是我停下活,我喘了喘气,然后停下另一件活,苏姗娜……

    主人:夺走了你并不存在的童贞?

    雅克:是这样,但是苏姗娜并没有甩脸给我看,而是笑眯眯地对我说:“你向男人们藏了一手,够滑头的。”“您想说什么,苏姗娜太太?”“没什么,没什么,再说你懂我的意思。照这样再骗我几次,我就不同你计较……”我将她的柴禾打成捆,驮在背上,我们一起往回走,她回她的家,我回我的家。

    主人:路上没有歇歇脚?

    雅克:没有。

    主人:从官田到村子不远么?

    雅克:不比从村子到官田远。

    主人:她就值这个价?

    雅克:换个人,换个日子,可能值更多:时候不同,价也不同。

    过了不久,玛格丽特太太,就是另一个口无遮拦家伙的老婆,她有粮食要磨,可是没有时间去磨坊,她就来央求我老爹,要我们兄弟几个中间找一个替她跑一趟。我是老大,她断定差事会落到我头上,事实也果真如此。玛格丽特太太出门,我跟出去,把粮食口袋举上驴背,独自赶驴到了磨坊。粮食磨好,我跟驴子,我们一同往回走,相当垂头丧气,因为我原以为这趟苦差事不能白干,没料到想错了。从村子到磨坊要过一片林子,就在林子里,我遇到了玛格丽特太太,她正坐在路边。这时日头已经西沉。“雅克,”她说道,“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难熬的一个钟头了,你知道吗?……”

    看官,您真是够矫情的。同意,“难熬的一个钟头”是城里太太的话,玛格丽特太太应该说“整整一个钟头”了。

    雅克:就怪河水太低,磨子转得慢。还要怪磨坊主喝醉了,我没少使劲,还是回来迟了。

    玛格丽特:坐在这儿,咱们聊聊。

    雅克:玛格丽特太太,好啊……

    我在她身边坐下,说是要聊聊,可是我俩谁也不开口。我忍不住道:“玛格丽特太太,您对我一句话也不说,那我们可没法聊。”

    玛格丽特:我不说话,是因为我在想我男人说你的那些话。

    雅克:您丈夫的话,您绝对不能信,他净胡说八道。

    玛格丽特:他跟我担保说,你从来没有碰过女人。

    雅克:啊,这个,他说的是真的。

    玛格丽特:什么!从来没有?

    雅克:从来没有。

    玛格丽特:怎么会!你这个岁数了,还不知道女人是怎么回事?

    雅克:不好意思,玛格丽特太太。

    玛格丽特:一个女人是什么?

    雅克:一个女人?

    玛格丽特:对,一个女人。

    雅克:我想想……一个女人就是穿衬裙,戴软帽,有大胸的人。

    主人:呸!下流!

    雅克:上次那个女人没被蒙骗,这个女人,我估摸会上当。听了我的回答,玛格丽特哈哈大笑,而且笑个没完,我不知所措,问她有什么东西那么好笑。玛格丽特说,她笑我天真。“怎么!你这么大人了,真不知道更多了?

    “不知道,玛格丽特太太。”

    我的话一出口,玛格丽特沉默了,我也沉默不语。我说,玛格丽特太太,我再次开口道,我们坐下来是要聊天,可是您瞧您也不说话,我们这哪是聊天呀。玛格丽特太太,您怎么啦?您做梦啦?

    玛格丽特:是啊,我做梦了,做梦,做梦……

    她嘴里说着“做梦”,胸脯同时挺起来,嗓音低沉下去,四肢在颤抖,双眼紧闭,双唇微启;她深深吐了口气,瘫软下去。我假装以为她死过去了,用惊恐的声音喊道:玛格丽特太太,玛格丽特太太,您说话呀!玛格丽特太太,您不舒服啊?

    玛格丽特:孩子,我没有不舒服,让我缓一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这样了。

    主人:她撒谎。

    雅克:是的,她撒谎。

    玛格丽特:都怪我做梦了。

    雅克:您夜里在丈夫身边也这么做梦?

    玛格丽特:有时候。

    雅克:他一定吓得不轻。

    玛格丽特:他习惯了……

    玛格丽特渐渐恢复,她说:“我梦到的是一星期前的婚礼,我男人与苏姗娜的男人取笑你,我心里有几分怜悯,而且不知怎么就陷进这情感了。”

    雅克:您真好。

    玛格丽特:我讨厌取笑别人。我一旦想到他们一有机会就会变本加厉,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雅克:他们会不会变本加厉,那就全看您了。

    玛格丽特:怎么讲?

    雅克:只要您教我……

    玛格丽特:教什么?

    雅克:教我不懂的东西,就是叫您男人和苏姗娜的男人忒开心的东西,让他们笑不起来。

    玛格丽特:啊!不不,我知道你是个老实孩子,不会跟什么人说,但是我还是不敢。

    雅克:为什么?

    玛格丽特:就是不敢。

    雅克:哎,玛格丽特太太,教我吧,我求您了,我会对您感恩戴德的,教我吧……我一面求她,一面抓住她的手,她也攥住我的手,我吻她的眼睛,她吻我的嘴巴。这时候,天完全黑了。我对她说:我瞧出来了,玛格丽特太太,您不愿意做好事,不想教我这些,我真的好伤心。那好吧,咱们起来,回去吧……玛格丽特太太一声不吭,她抓住我一只手,她把我的手往哪里拉,我也说不好,不过说实话,我当时惊叫起来:“什么也没穿!什么也没穿!”

    主人:下流!下流加下流!

    雅克:说实话,她脱得够干净,我脱得同样干净。说实话,我的手一直放在她什么也没穿的地方,她的手放在我身体上与平时不一样的地方。说实话,我发现被她压在身下,所以她是在我身上。说实话,她非但没有少费力,反而必须全力以赴。说实话,她那么一门心思要教我,弄得我一度觉得她小命就此休矣。说实话,我当时与她一样昏头涨脑,嘴里说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我叫着:“苏姗娜太太,你弄得我好舒服!”

    主人:你是想说玛格丽特太太。

    雅克:不不,说实话,我当时张冠李戴了,想说玛格丽特太太,却说成了苏松(78)太太。说实话,我等于向玛格丽特太太招认,她教我的,苏松太太已经教过我了,大同小异,就在三四天前。说实话,玛格丽特太太冲我说:“你说啥?苏松?不是我?……”说实话,我的回答是“不是您也不是她”。说实话,就在她嘲笑自己,嘲笑苏姗娜,嘲笑两个男人,对我嘻嗔笑骂的时候,我却到了她上面,就是说呢,她就到了我下面,她坦言这样很爽,但是不及刚才的样子舒服,于是她又到了我上面,就是说我又到了她下面。说实话,稍事休息并且沉默之后,我发现,现在她不在下面,我也不在上面,她不在上面,我也不在下面,我们俩都侧卧着,她头朝前伸,两个屁股蛋子紧贴着我的两条大腿。说实话,倘若我不够老到,热心的玛格丽特太太会倾其所能教给我。说实话,我们花了很大气力才回到村里。说实话,我嗓子疼的毛病愈发严重,明摆着半个月说不了话。

    主人:你没有再去找这两个女人?

    雅克:请您见谅,找了不止一回。

    主人:两个都找?

    雅克:两个都找。

    主人:她们没有争风吃醋?

    雅克:她们各得其所,所以关系更亲密了。

    主人:我们身边的那些女人应该学学她们,不过每个女人和她男人……你笑了。

    雅克:我每每想起那个小男人吼叫着、咒骂着,口吐白沫,用脑袋、手脚以至整个身体去扑打,准备从草垛上一跃而下,也不怕伤着自己,我就禁不住地想笑。

    主人:你说的这个小男人是谁?苏松的男人么?

    雅克:不是。

    主人:玛格丽特的男人?

    雅克:不是……真应了那句老话:只要没咽气,就是这脾气。

    主人:到底是谁?

    对主人的问题,雅克不吐一个字。主人接着说:“就告诉我小男人是谁就行了。”

    雅克:一天,一个男孩坐在一个女裁缝的台子前声嘶力竭地喊叫。女裁缝不胜其烦,对他说:“小朋友,你为什么叫?”“他们要我说一。”“你为什么不愿意说一?”“因为我刚说了一,他们就会要我说二……”这就是说,我要是告诉您这个男人的名字,接下来我就得告诉您更多的事。

    主人:或许。

    雅克:肯定。

    主人:甭兜圈子了,雅克,我的朋友,告诉我小男人的名字吧。你自己想说得要命,对不对?那就别憋着了。

    雅克:这人可以说是个侏儒,罗锅,内翻腿,结巴,独眼,好吃醋,好野食,好女色,有可能是苏松的相好。他是村里本堂神父助理。

    雅克与女裁缝店那个男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不同的是,打从他嗓子有了毛病,让他开口说话便难上加难,但是一旦他话匣子打开了,他就会自觉来个竹筒倒豆子。

    雅克:那时我在苏松的谷仓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主人:你跑到谷仓,总不会是闲的吧?

    雅克:当然不是。但是神父助理来了,他大为光火,咆哮如雷,狠巴巴地质问苏松,跑到农舍最背静的地方,和全村最下流的小伙子耳鬓厮磨,她究竟想干什么。

    主人:看起来,你那时已经臭名远扬了。

    雅克:而且名不虚传。助理是真火了,又说了许多更加不中听的话。我也火了,我一句他一句,骂到最后厮打起来。我抄起叉子,朝他小腿中间扎过去,一个叉尖在腿这边,一个叉尖在腿那边,然后把他像草捆一般抛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进草堆。

    主人:草堆高么?

    雅克:起码有十尺高,这个小男人要想下来非摔断脖子不可。

    主人:然后呢?

    雅克:然后嘛,我拉开苏松的胸衣,握住她的乳房,轻轻抚弄,她半推半就。旁边正好有一副驴子的驮鞍,那玩意儿的好处大家都知道。我把苏松推倒在驮鞍上。

    主人:把她裙子掀起来了?

    雅克:把她裙子掀起来了。

    主人:那神父都瞧见了?

    雅克:像我这会儿瞧见您一样清楚。

    主人:他一声不吭?

    雅克:怎么会,您想想。他在愤怒之余吼叫道:“杀……杀……杀人啦!救……救……救火啊!抓……抓……抓小偷!”不一会,我们以为隔着老远的她老公却奔过来。

    主人:真叫人扫兴:我讨厌神父。

    雅克:如果在神父的面前做……您的兴致就来了。

    主人:我承认。

    雅克:苏松已经翻身起来,我立马整整衣服,溜之大吉。后来的事,是苏松告诉我的。她老公见神父蹲在草堆顶上,放声大笑。神父冲他一个劲地说:“笑……笑……好好笑,傻……傻……傻瓜,你真是个傻瓜。”她男人索性依了神父的话,越发放肆地笑,还问神父是谁把他弄上去的。神父说:“让……让我下……下……下去。”那男人笑得更凶了,反问神父他该怎么做。神父说:“就……就……就像我被弄……弄……弄上来那样,用……用……用草叉……”“哎哟喂,您说的有道理,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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