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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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地拽我躺下来。
我马上明白她希望这个夜晚是我的。她猜我会把这晚当成一个节日,她就是喜欢猜测我。
是她采取了所有主动。她把被子推开,让我们的身体和地面、土地的气味以及草木接触。
月亮升起来时,我还没有睡着。安娜穿上裙子,夜里比较冷,我们在被子里缠在一起,两人紧紧地抱着。
我看到她深暗色的头发反射出红棕色的光,她那异国的面部轮廓,苍白的皮肤和纹理与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们贴得如此之紧,两个人只有一种气味。
我看着她时什么也没想。我既不高兴也不悲伤。我并不忧虑未来。我不愿意让未来介入到现在中。
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整整二十四小时没有担心备用眼镜会掉到草地上或是车厢里的稻草上,一次都没担心过。
她的身体会时不时抖动一下,额头上的皱纹凹了进去,好像她正在做噩梦或者经历痛苦。
我后来睡着了。我没有在往常的时间醒来,是一阵脚步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的。有人在附近散步,那个叼烟斗的男人,我称他为守门人。乡下的清晨里,一阵烟味扑面而来。
他和我一样习惯早起,肯定是个孤单的人,尽管他之前异常暴躁地要求见妻子和孩子。
他散步时的样子和我在花园里散步时一样,我们的目光相遇了。
我发现他心情不错。他蹋肩膀,歪鼻子,就像图画书里和蔼的侏儒。
安娜突然惊醒。
“几点钟了?”
“我不知道。太阳还没出来。”
薄雾从地面上升起。牛在远处的牛栏里哞哞叫,牛栏里已经有光线。可能有人正在挤奶。
我们昨天在停靠点的砖房后面看到一个水龙头。我们去那里洗脸。那里还一个人都没有。
“拿上被子。”
安娜眨眼间就脱下衣服,把冰凉的水往身上浇。
“你愿不愿意去帮我找找香皂?就在稻草上,在你行李箱的后面。”
她穿上衣服后立即命令我:
“到你了!”
我有点犹豫。
我说:“他们要起床了。”
“然后呢?他们看到你全身赤裸又怎么样呢?”
我学她那样洗澡,嘴唇冻得发青,她用毛巾帮我擦背和胸口。
黄色的汽车又来了,还是昨天那个护士和童子军,童子军看上去像早熟的儿童,也像尚未完全长大的大人。他们给我们带来咖啡、黄油面包,还为婴儿带来了奶瓶。
我对昨天晚上火车上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不知道是否正如谣传,有个女人分娩了。我很震惊,因为我没听到叫声。
他们像对待度假中的小学生那样对我们,护士不到四十岁,她像训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训我们。
“老爷!这里有一股脚臭味!孩子们,刚刚在野地时,你们应该把身子好好洗一下。你,这位爷爷,你一个人喝了这么多酒?”
她找到朱莉。
“喂,胖子,你在等谁来叫醒你呢?你还在睡懒觉?你们要走了!你们一个小时后就在拉罗谢勒了。”
我们终于来到大海边,港口接着火车站,一边是蒸汽船,另一边是渔船,船上的帆和渔网在太阳下晾着。
我欣赏着这触动着我灵魂的风景。我不关心铁路上有没有火车(的确没几列)。我也不关心那些多少有点重要的人,穿白色衣服的年轻女孩、军人、童子军,他们来来回回走着,下着命令。
他们帮助老人下车,神甫在数老人的人数,好像担心丢了或忘了他们。
“大家到火车站对面的接待中心集合。”
我扛起箱子和行李箱,安娜试图帮我拎行李箱,我只让她拿着被子和可能还有用的空酒瓶。
一些战士看着我们走过,我回头看看紧跟在身后的安娜,安娜好像突然迷路了,好像很害怕。
我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我们要做什么。那些童子军把一个橡木屋指给我看,很明显,屋子才盖不久,建在一个公园里,离水池只有两步路。还有一些更小的木板屋,只比报亭大一点点。我们像其他人一样在橡木屋打开的门前排队。
我们的小团体被拆散了。我们和一些比利时人混在一起,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我们对自己想要什么一点想法也没有。
我们看到那些老人上了远处的汽车。两辆救护车也开动了,朝城市外面驶去。一些已经在营地安置好的难民好奇地看着我们。许多都是弗拉芒人,他们很高兴见到同胞。
其中一个男人用口音很重的法语问我:
“你从哪儿来?”
“菲迈。”
“那你不应该来这里吧?这是一个比利时营。”
我和安娜不安地互看了一眼,在烈日下等着轮到我们。
“请准备好身份证。”
我没有,因为当时在法国不需要随身携带身份证。我也没有护照,我从来没有出过国。
我看到有些人从办公室走出来,朝橡木屋走去。还有些人站在人行道边上,不知道在等什么,可能是把他们送到其他地方的交通工具。
我们快排到门口时,我听到里面谈话的一些片段。
“贝尔塔斯,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是装配工,但是自从打仗以来……”
“你想工作吗?”
“你知道,我不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你有妻子和孩子吗?”
“我妻子在那儿,那个穿着绿色裙子的,还有三个孩子。”
“从明天开始你可以在艾特雷工厂工作,你和法国人领一样的工资。去人行道那儿等着。有人会送你去艾特雷,他们会在那儿给你们找住的地方。”
“这是真的吗?”
“下一个。”
是老朱尔,他是最后几个到的,他偷偷插队了。
“你的身份证。”
“我没有。”
“你弄丢了?”
“他们从来就没有给过我。”
“你是比利时人?”
“法国人。”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您叫我。”
问话的男人和我看不到的一个人低声交谈着。
“你有钱吗?”
“连买一升酒的钱都没有。”
“你在拉罗谢勒有亲属吗?”
“我哪儿都没有亲属。我从出生起就是孤儿。”
“我们等会儿再找你。你先去旁边休息。”
我感觉安娜越来越紧张。我是过去的第二个法国人。
“身份证。”
“法国人。”
那个男人厌倦地看着我。
“这列火车上有很多法国人吗?”
“有三节车厢的法国人。”
“谁负责你们?”
“没有人。”
“你们打算干什么?”
“我不知道。”
他指了指安娜。
“这是您妻子?”
我在回答“是”之前犹豫了一秒。
“去营地安顿吧,等新的命令下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这在计划外。”
三个木板屋是新建的,很宽敞,可折叠床板上铺了两排草蓐。有些人在睡觉,可能是病人,或者晚上到的人。
更远处有人用绿色的粗布搭了一个形似旧时马戏团的帐篷,帐篷里的地面上只铺了稻草。
安娜和我在帐篷里的一个角落把东西放下来。营地的人越来越多。帐篷里还有很多空地方。我预计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很久,我想帐篷里应该比木板屋里安静。
在一个非常简陋且更小的帐篷里,一些女人正在削土豆,用木桶洗蔬菜。
安娜小声说:“谢谢。”
“为什么?”
“为了你刚才说的话。”
“我害怕他们不会让你过来。”
“如果他们不让我过来,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和你一起走。”
“去哪儿?”
“去哪儿都无所谓。”
我身上没什么钱,我们的储蓄大部分都在让娜那个袋子里。我可以工作。我不讨厌工作。
但是目前我得保留难民身份。特别是我们得留在这个靠近港口和船舶的营地里,在木板屋之间流浪。女人们在木板屋里洗衣服然后拿到外面晾,孩子们光着屁股在地上爬。
我从菲迈出来不是为了思考和负责任的。
“如果我跟他们承认我是捷克人……”
“你是捷克人?”
“布拉格,我身上有犹太人血统。我母亲是犹太人。”
她之前没有谈起过去,我猜她母亲还活着。
“我没有护照,我的护照还在那慕尔。由于我的口音,他们可能会把我当成德国人。”
我承认当时我有种不好的想法,我的脸阴沉下来。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在我们离开菲迈之后,她几乎马上就盯上了我。
在我们的车厢中,我是唯一一个不到五十岁的男人,当然除了那个拿被子的少年。我还忘了我的老同学勒鲁瓦,我突然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去前线。
不管怎么样,我没有做任何努力。是她走近我的。我还记得她第一天晚上所做的那些具体的动作,那时她刚好在朱莉和马商旁边。
她没有行李,没有钱。她向我要烟。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
“我知道,但是你在想我什么?”
我愚蠢地想,她在菲迈时就已经预料到迟早有一天会有人向她要证件,她已经预先确定好一个保护人了。那就是我!
我们站在两个木板屋之间。过道上有一些经过许多人踩踏的小草,绳子上晾着衣服。我看到她的瞳孔不动,她的眼睛蒙上了水汽,我没有想到她会哭,但是从她脸蛋上流下来的确实是泪水。
她握紧了拳头,她的脸那么阴沉,她还在流泪。我想她可能要辱骂我责备我了。
我想抓住她的手,但她抽了回去。
“安娜,对不起。”
她摇着头,头发散落到脸颊上。
“我真的没想到。我只是有了个模糊的想法,人有时候难免会那样想。”
“我知道。”
“你能理解我吗?”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毫不做作地用鼻子吸着气。
她宣布:“结束了。”
“我伤害你了吗?”
“一切都总会过去的。”
“我也感觉很痛苦。我马上就意识到那不可能是真的,我真蠢。”
“你确定吗?”
“确定。”
“过来。”
她把我拉到站台旁边,我们看着对方。港口两边各有一个巨大的塔楼,就像城堡的大城楼一样。
“安娜!”
我背对她,低声叫着她,眼睛里闪耀着阳光和色彩。
“怎么了?”
“我爱你。”
“嘘!”
她的喉咙就像在吞咽唾液一样鼓了起来。她用再度变得自然的声音说起其他事。
“你不担心别人把你的行李偷走吗?”
我大笑起来,笑了很久。我抱住她,一群海鸥在距离我们两米的地方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