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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⑨ 侧席:空出上座,以等待贤良。《后汉书•逸民传》:“光武侧席幽人,求之若不及。”

    ⑩ 旌钺:旌旗与斧钺,喻权柄。唐无名氏《仙传拾遗•唐若山》:“(李绅)后果入相,连秉旌钺。”

    ? 师贞:指军队。唐德宗《元日退朝观军仗归营》:“端旒揖群后,回辇阅师贞。”

    【译文】

    汝南人岑顺,字孝伯,年轻时勤奋学习,作文有文采,年老之后尤其精通军事。他客居在陕州,穷得没有房子住。他的亲戚吕氏在山上有住宅,将要废弃,岑顺请求住在那里。有人劝阻他,岑顺说:“什么都是命里注定的,有什么可怕的呢!”到底还是住进去了。过了一年多,岑顺经常独自坐在书阁里,即使家里人也不让进入。岑顺夜间听到击鼓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发出的。等到出门就听不到了,岑顺因而暗暗高兴,自己认为很了不起,以为遇到了像十六国后赵石勒发迹的那种吉兆。他祷告说:“这一定是阴间的军队帮助我,如果真是那样,应当把发迹的日期预先告诉我。”几个晚上之后,他梦见一个身披甲胄的人前来报告说:“金象将军派我来告诉岑先生,军队守城,夜里报警,有喧哗争吵声,得到您的赞许,怎敢不听您的命令。您一定是有高官厚禄的人,一定要珍惜自己的名声。您既然心怀壮志,能屈尊顾念我们小国吗?现在敌国侵犯我们的城池,我们正空着帅位等待贤能,您声名远播,愿您来统帅我们的军队。”岑顺致谢说:“金象将军天资聪明,军队纪律严明。他德高望重却屈尊来看顾我这微贱之人。那么我这效犬马之劳的志向,想来有实现的时候。”使者回去复命,岑顺忽然醒了,恍恍惚惚像丢了魂,坐在那里思考梦的征兆。

    俄然鼓角四起①,声愈振厉。顺整巾下床,再拜祝之。须臾,户牖风生,帷帘飞扬,灯下忽有数百铁骑,飞驰左右,悉高数寸,而被坚执锐②,星散遍地。倏闪之间,云阵四合。顺惊骇,定神气以观之。须臾,有卒赍书云:“将军传檄。”顺受之,云:“地连獯虏③,戎马不息,向数十年。将老兵穷,姿霜卧甲④,天设劲敌,势不可止。明公养素畜德⑤,进业及时,屡承嘉音,愿托神契。然明公阳官,固当享大禄于圣世,今小国安敢望之。缘天那国北山贼合从⑥,克日会战⑦,事图子夜,否灭未期,良用惶骇。”顺谢之,室中益烛,坐观其变。夜半后,鼓角四发。先是东面壁下有鼠穴⑧,化为城门,垒堞崔嵬⑨,三奏金革⑩,四门出兵,连旗万计?,风驰云走,两皆列阵。其东壁下是天那军,西壁下金象军。部后各定。军师进曰:“天马斜飞度三止,上将横行系四方。辎车直入无回翔?,六甲次第不乖行?。”王曰:“善。”于是鼓之,两军俱有一马,斜去三尺止。又鼓之,各有一步卒,横行一尺。又鼓之,车进。如是鼓渐急而各出物包,矢石乱交。须臾之间,天那军大败奔溃,杀伤涂地。王单马南驰,数百人投西南隅,仅而免焉。先是西南有药臼?,王栖臼中,化为城堡。金象军大振,收其甲卒,舆尸横地?。顺俯伏观之,于时一骑至禁,颁曰:“阴阳有厝?,得之者昌。亭亭天威,风驱电激,一阵而胜,明公以为何如?”顺曰:“将军英贯白日,乘天用时,窃窥神化灵文?,不胜庆快。”如是数日会战,胜败不常。王神貌伟然,雄姿罕俦?。宴馔珍筵,与顺致宝贝明珠珠玑无限。顺遂荣于其中,所欲皆备焉。后遂与亲朋稍绝,闭门不出。

    【注释】

    ① 鼓角:战鼓和号角,两种乐器,军队亦用以报时、警众或发出号令。《后汉书•公孙瓒传》:“袁氏之攻,状若鬼神,梯冲舞吾楼上,鼓角鸣于地中,日穷月急,不遑启处。”

    ② 被坚执锐:穿坚固甲胄,握锐利武器。谓上阵战斗或做好战斗准备。《汉书•陈胜传》:“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之社稷,功宜为王。”唐颜师古注:“坚,坚甲也;锐,利兵也。”

    ③ 獯(xūn):中国夏代称北方民族为獯,周代称猃狁,汉代后称匈奴。

    ④ 卧甲:不解甲而卧,有枕戈待敌之意。

    ⑤ 明公:旧时对有名位者的尊称。《后汉书•杨震列传》:“今天下缨 搢绅,所以瞻仰明公者,以公聪明仁智。”养素:修养并保持其本性。三国曹魏嵇康《幽愤诗》:“志在守朴,养素全真。”畜德:修积德行。语本《易•大畜》:“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

    ⑥ 合从(zòng):亦作“合纵”。战国时苏秦倡导联合楚、齐、燕、韩、赵、魏六国,共同抵抗秦国的政策,因六国地处南北,故名。

    ⑦ 克日:限定日期。《晋书•羊祜传》:“每与吴人交兵,克日方战,不为掩袭之计。”

    ⑧ 先是:在此之前,追溯前事时常用的发语词。《汉书•五行志》:“董仲舒以为先是四国共伐鲁,大破之于龙门。”

    ⑨ 堞(dié):城墙上如齿状的矮墙。崔嵬:高峻、高大的样子。唐李白《蜀道难》:“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⑩ 金革:指战争。《礼记•曾子问》:“子夏问曰:‘三年之丧卒哭,金革之事无辟也者,礼与?’”唐孔颖达疏:“人遭父母三年之丧,卒哭之后,国有金革战伐之事,君使则行,无敢辞辟。”这里指战鼓。

    ? 连旗:旗帜相连,多形容军容之壮。北周庾信《奉和赵王途中五韵》:“飘飘映车幕,出没望连旗。”

    ? 回翔:往复回转飞翔。《南齐书•祥瑞志》:“见山侧有紫气如云,众鸟回翔其间。”

    ? 六甲:道教指供天帝驱使的阳神。道士可用符咒召请以祈驱鬼。《宋史•律历志》:“以育六甲,六甲,天之使,行风雹,策鬼神。”

    ? 药臼:捣药用的器具,多用金属、铜、铁、石头或木头制成。

    ? 舆尸:指战败而以车载尸。语出《易•师》:“师或舆尸,凶。”《梁书•武帝本纪》:“行产盈路,舆尸竟道,母不及抱,子不遑哭。”

    ? 厝(cuò):安排,施行。这里指规则。

    ? 灵文:指古代遗传下来的稀少而珍奇的书籍或文字。

    ? 俦(chóu):匹敌。

    【译文】

    不久战鼓声四起,声音越来越大。岑顺整理头巾下床,连连下拜进行祷告。不一会儿,门窗有风吹进,窗帘飞动,灯下忽然有几百名骑兵,飞奔左右两边,都只有几寸高,却披着坚硬的铠甲,拿着锐利的武器,像天上的星星那样散落在地上。刹那间,军队四面围攻。岑顺又惊又怕,定下神来观看。很快有个小卒送来书信,说:“将军发布了作战的檄文。”岑顺接了过来,檄文说:“国土连接匈奴,战争接连不断,已经持续几十年。将军年老,士兵穷困,枕戈待敌,上天设下强敌,势不可挡。您有修养有道德,文武学业进步迅速,屡次听到您的嘉音,愿意与您神交。然而您是阳间的官,本来应该在阳世享受高官厚禄,现在我们小国怎敢奢望用您。由于天那国北山贼联合起来,限定日期要开战,就在半夜子时,虽然胜负不能预知,也用不着惶恐害怕。”岑顺道谢,室中的烛光越发明亮,他坐在那里观看战事的进展。半夜以后,战鼓号角从四面八方响起。先是在东边的墙下有个老鼠洞,变成了城门,城墙高大森严。三次敲响战鼓,四门出兵,军旗相连,迅速行军,双方都排列成阵。东墙下是天那军,西墙下是金象军。部署之后各方稳住阵脚。军师进言说:“天马斜飞度三止,上将横行系四方。辎车直入无回翔,六甲次第不乖行。”国君说:“好。”于是击鼓,两军都有一匹战马,斜着前进三尺就停止了。又击鼓进军,各方都有一个徒步小卒,横行一尺。又击鼓进军,战车前进。像这样战鼓渐急,双方各抛出装东西的包,炮石箭矢混杂射出。不一会儿,天那军大败,逃奔溃散,横尸遍野。国君独自骑马往南逃跑,几百人奔向西南角,才获幸免。在此之前西南角有药臼,国君栖息在药臼中,变化成城堡。金象军气势大振,集合士兵,此时车辆、尸体满地都是。岑顺低身观看他们,一人骑着马跑到禁地,发布公文说:“生杀都有规则,得之者昌。天威高耸,像风电一样迅速,一场战役就胜利了,您认为怎么样呢?”岑顺说:“将军的英明能贯穿太阳,能够顺应天象,适应天时,识别神化灵文,我不胜愉快。”像这样会战了几天,互有胜负。国君相貌超群,雄姿无双。宴会则山珍海味,给岑顺宝贝、明珠、珠玑无数。岑顺就在他们中荣华富贵起来,想要的东西无不齐备。后来岑顺就和亲戚朋友渐渐地断绝来往,闭门不出。

    家人异之,莫究其由。而顺颜色憔悴,为鬼气所中。亲戚共意有异,诘之不言。因饮以醇醪,醉而究泄之。其亲人潜备锹锸①,因顺如厕而隔之。荷锸乱作,以掘室内,八九尺,忽坎陷②,是古墓也。墓有砖堂,其盟器悉多③,甲胄数百,前有金床戏局,列马满枰④,皆以金铜成形,其干戈之事备矣。乃悟军师之词,乃象戏行马之势也⑤。既而焚之,遂平其地。多得宝贝,皆墓内所畜者。顺阅之,恍然而醒,乃大吐。自此充悦,宅亦不复凶矣。时宝应元年也⑥。

    【注释】

    ① 锸(chā):铁锹,掘土的工具。

    ② 坎:坑。《礼记•檀弓》:“往而观其葬焉,其坎深不至于泉。”

    ③ 盟器:即冥器。古代随葬品的统称。

    ④ 枰(píng):棋盘。

    ⑤ 象戏:象棋。

    ⑥ 宝应:唐肃宗李亨的年号(762),唐代宗李豫沿用不改(762——763)。

    【译文】

    家里人觉得奇怪,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岑顺面色憔悴,像是被鬼气迷住了。亲戚都认为其中有异,质问他,他也不说。于是让他喝美酒,喝醉后盘问他,他终于泄露了这事。他的亲人偷偷地准备好铁锹,趁岑顺上厕所的时候阻隔了他一段时间。他们拿着铁锹,挖掘他房内的地面,挖到八九尺深的时候,忽然塌陷了,是一座古墓。墓穴里有砖砌的内堂,里面随葬的器物很多,有铠甲几百件,墓穴的前面有金床和象棋的棋盘,棋盘上满满地排列着马,都是金铜做成的,行军打仗的装备非常齐全。于是明白了军师说的词句,就是象棋走马的步骤。岑顺家人于是烧毁了它们,踏平了那块地方。得到了很多宝贝,都是坟墓内储藏的。岑顺看过这些,恍然而悟,忽然就大吐起来。从此之后精神焕发,房宅也不闹鬼了。当时是唐肃宗宝应元年。

    韦协律兄

    太常协律韦生①,有兄甚凶,自云平生无惧惮耳。闻有凶宅,必往独宿之。其弟话于同官②,同官有试之者,且闻延康东北角有马镇西宅,常多怪物,因领送其宅,具与酒肉,夜则皆去,独留之于大池之西孤亭中宿。韦生以饮酒且热,袒衣而寝③。夜半方寤,乃见一小儿,长可尺余,身短脚长,其色颇黑,自池中而出,冉冉前来,循阶而上,以至生前。生不为之动,乃言曰:“卧者恶物④,直又顾我耶?”乃绕床而行。须臾,生回枕仰卧,乃觉其物上床,生亦不动。逡巡,觉有两个小脚缘于生脚上⑤,冷如冰铁,上彻于心,行步甚迟。生不动,候其渐行,上及于肚,生乃遽以手摸之,则一古铁鼎子,已欠一脚矣⑥。遂以衣带系之于床脚。明旦,众看之,具白其事。乃以杵碎其鼎,染染有血色。自是人皆信韦生之凶而能绝宅之妖也。

    【注释】

    ① 太常:秦置奉常,汉景帝六年(前151)改称太常,掌宗庙礼仪,兼掌选试博士。历代因之,为专掌祭祀礼乐之官。《隋书•百官志》:“太常,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天文术数衣冠之属。”协律:协律都尉、协律校尉、协律郎等乐官的省称。

    ② 同官:在同一官署任职的人,同僚。《左传•文公七年》:“同官为寮。”

    ③ 袒(tǎn):脱去上衣,露出身体的一部分。

    ④ 恶物:怪物。《左传•文公十八年》:“好行凶德,丑类恶物。”

    ⑤ 缘:沿,顺着。《孟子•梁惠王》:“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

    ⑥ 欠:缺少。宋陆游《老学庵笔记》:“甚妙,但似欠四字。”

    【译文】

    太常寺协律韦生,他有个哥哥很凶猛,自己说平生没有惧怕的事。听说哪里有凶宅,就一定会独自住宿在那里。协律韦生把这事说给同僚,同僚中有一个人想试试他的哥哥,他听说延康东北角有马镇西宅,常有许多怪物出现,于是就把协律的哥哥送到那宅子里去,人们给他准备了酒肉,天黑就全都离开了,只留他自己在大池子西的孤亭中过夜。韦生因为喝了酒,身上发热,就脱下上衣,袒露着身子睡下了。半夜时分才醒,他看到一个小男孩,大约有一尺多高,身短腿长,肤色黝黑。小男孩从池中出来,慢慢地向前来,循着台阶而上,最后来到韦生的面前。韦生一点儿也没受到惊吓,小男孩说:“躺着的怪物,只是又来看我吗?”于是就绕着床走。不一会儿,韦生回过头来仰卧着,觉得那东西上了床,他也不动。不久,他感觉有一双小脚爬到了他脚上,像冰和铁那样凉,直凉到心底。那小男孩迈步很慢。韦生不动,等到小男孩渐渐爬到上边来,到了肚子上,他才急速用手一摸,原来是一个古代的铁鼎,已经缺了一只脚了。于是韦生用衣带把铁鼎系在床脚上。第二天早晨,众人来观看,他详细地讲了夜间的事。就用铁杵砸碎了铁鼎,铁鼎上微微染着血色。从此,人们都相信韦生很凶猛,能除掉宅子中的妖异。

    苏履霜

    太原节度马侍中燧小将苏履霜者①,顷事前节度使鲍防,从行营日②,并将伐回纥。时防临阵,指一旗刘明远,以不进锋,命履霜斩之。履霜受命,然数目明远遽进,得脱丧元之祸③,后十余年卒。履霜亦游于冥间,见明远,乃谓履霜曰:“曩日蒙君以生成之故④,无因酬德,今日当展素愿。”遂指一路,路多榛棘⑤。云:“但趋此途,必遇舍利王,王平生会为侍中之部将也。见而诉之,必获免。”告之命去,履霜遂行一二十里间,果逢舍利王弋猎⑥。舍利素识履霜,惊问曰:“何因至此?”答曰:“为冥司所召。”乃曰:“公不合来,宜速反。”遂命判官王凤翔令早放回,兼附信耳。谓履霜曰:“为余告侍中,自此二年当罢节。一年之内,先须去,入赴朝廷。郎君早弃人世,慎勿泄之。”凤翔检籍放归。至一关门,逢平生饮酒之友数人,谓履霜曰:“公独行归,余曹企慕,所不及也。”生五六日,遂造凤翔⑦。凤翔逆已知之⑧,问曰:“舍利何词?”曰:“有之,不令告他人也。”凤翔曰:“余亦知之,汝且归,余候隙当白侍中。”旬日,遂与履霜白之。侍中召履霜讯之,履霜亦具所见。凤翔陈告,后所验一如履霜所言。盖凤翔生自司冥局⑨,隐而莫有知之者,因履霜还生而泄也。

    【注释】

    ① 小将:职位低的武官。《史记•樊郦滕灌列传》:“婴身生得左司马一人,所将卒斩其小将十人,追北至淮上。”

    ② 从行:随行。《汉书•司马迁传》:“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予不得从行,是命也夫!”

    ③ 丧元:指被杀身亡。三国魏曹植《杂诗》:“国仇亮不塞,甘心思丧元。”元,头。

    ④ 生成:保全性命。唐谷神子《博异志•敬元颖》:“谢以生成之恩,照浊水泥之下。”

    ⑤ 榛棘:犹荆棘。汉王粲《从军诗》:“城郭生榛棘,蹊径无所由。”

    ⑥ 弋猎:射猎,狩猎。《国语•越语》:“王其且驰骋弋猎,无至禽荒。”

    ⑦ 造:到某地去,拜访。

    ⑧ 逆:预先。《世说新语•方正》:“周、王既入,始至阶头,帝逆遣传诏遏使就东厢。”

    ⑨ 司:职掌,主管。《韩非子•扬权》:“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局:官署。北齐时,门下省统辖尚食局、尚药局等六局。

    【译文】

    太原节度使、侍中马燧的手下有一位职位很低的武官苏履霜,曾在前任节度使鲍防的手下短时间干过,跟随鲍防的日子里,曾跟鲍防一起率军讨伐回纥。当时鲍防亲临战场,指着一旗刘明远,以其不冲锋,命令苏履霜斩了他。苏履霜接受了命令,但几次使眼色示意刘明远赶快冲锋,刘明远就突然杀向敌阵了,逃脱了丢脑袋的大祸,过了十多年刘明远才去世。苏履霜也死了,进入阴间游荡,遇到刘明远,刘明远对苏履霜说:“昔日蒙您好心救我一命,一直没机会报答您的恩德,今天正好了却我的心愿。”说罢指着前面一条长满了荆棘的路,说:“您只要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定会遇到舍利王,舍利王生前曾是马侍中的部将。您看见他后向他求诉,他一定能救您脱离阴间。”刘明远说完了就让苏履霜快去,苏履霜于是走了约一二十里的偏僻小道,果然遇见正在打猎的舍利王。舍利王认识苏履霜,惊奇地问他:“怎么会来到这里?”苏履霜说:“是被冥司召来的。”舍利王说:“你不该来,最好快回去。”说完就命令身旁的判官王凤翔快放苏履霜返回阳间,并附上一封信。舍利王对苏履霜说:“告诉马侍中,他两年之内会被免职。所以请他一年之内就自动辞职,到京城朝廷里去。他的儿子会比他先死,今天的事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判官王凤翔查阅登记册,放苏履霜返回阳间。苏履霜走到一个城关的门前,遇见了几个他在阳间时常在一起饮酒的朋友,他们对苏履霜说:“你独自被放回人间,我们太羡慕你了,可真是比不了你啊。”苏履霜复活后,过了五六天,就去见王凤翔。其实王凤翔事先已经知道了,问他说:“舍利王说了些什么?”苏履霜说:“给我说了,但舍利王不让我告诉别人。”王凤翔说:“我也知道,你先回去吧,我找机会告诉马侍中。”过了十天,就和苏履霜一同去见马侍中。马侍中召苏履霜讯问,苏履霜就说了他在阴间所经历的事。王凤翔向马侍中说的内容,后来都得到了验证,并与苏履霜说的完全一样。王凤翔在人世间时就在阴间任职,一直很隐秘没有人知道,由于苏履霜的复活,把他的事给泄露了。

    景生

    景生者,河中猗氏人也①。素精于经籍,授胄子数十人②。岁暮将归,途中偶逢故相吕谭,以旧相识,遂以后乘载之而去③。群胄子乃散报景生之家。而景生到家,身已卒讫,数日乃苏,云:“冥中见黄门侍郎严武、朔方节度张或然④。”景生善《周易》,早岁兼与吕相讲授⑤,未终秩,遇吕相薨,乃命景生,请终余秩。时严、张俱为左右台郎⑥,顾吕而怒曰:“景生未合来,固非冥间之所勾留⑦,奈何私欲而有所害?”共请放回,吕遂然之。张尚书乃引景生,属⑧:“两男,一名曾子,一名夫子,闰正月三日⑨,当起北屋,妨曾子新妇,为报止之,令速罢,当脱大祸。”及景苏数日而后报其家,屋已立,其妻已亡矣。又说:“曾子当终刺史,夫子亦为刺史,而不正拜⑩。”后果如其言。

    【注释】

    ① 河中:唐方镇之一。至德二载(757)置,治所在蒲州(不久升为河中府,今山西永济蒲州镇)。猗氏:古地名。在今山西临猗南。

    ② 胄子:国子学生员。《隋书•高祖纪》:“而国学胄子,垂将千数,州县诸生,咸亦不少。”

    ③ 后乘:从臣的车马,亦泛指随从在后面的车马。唐皮日休《陪江西裴公游襄州延庆寺》:“不署前驱惊野鸟,唯将后乘载诗人。”

    ④ 严武(726——765):字季鹰,华州华阴(今陕西华阴)人。初为拾遗,后任成都尹。两次镇蜀,以军功封郑国公。永泰元年(765)因暴病逝于成都,年四十。追赠尚书左仆射。严武虽是武夫,亦能诗。他与诗人杜甫友善,常以诗歌唱和。朔方:唐方镇,开元时置,治灵州(今宁夏灵武西南)。

    ⑤ 早岁:早年。宋陆游《书愤》:“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⑥ 台郎:官名。即尚书郎。东汉之制,取孝廉中之有才能者入尚书台,在皇帝左右处理政务,初入台称守尚书郎中,满一年称尚书郎,三年称侍郎。魏晋以后尚书各曹有侍郎、郎中等官,综理职务,通称为尚书郎。

    ⑦ 勾留:逗留,停留。唐白居易《春题湖上》:“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⑧ 属(zhǔ):嘱咐,托付。

    ⑨ 闰:农历一年较回归年相差约十日二十一时,须置闰,即三年闰一个月,五年闰两个月,十九年闰七个月。每逢闰年所加的这个月称闰月。加在某月之后,称“闰某月”。

    ⑩ 正拜:正式拜官。宋朱弁《曲洧旧闻》:“忠宣正拜后,尝留晁美叔同匕箸。”

    【译文】

    景生是河中猗氏人。他对儒家经典十分精通,教了几十个国子学生员。年末要回家时,在路上遇到了已去世的相国吕谭,因为吕谭和景生是旧相识,所以吕谭就让景生坐在随从的马车里,带他走了。景生的学生都纷纷到景生家去报信。景生已经在家里了,并且已经死了,过了几天,景生又复活了,他说:“在阴间见到了已故的黄门侍郎严武和朔方节度使张或然。”景生精通《周易》,过去曾经给相国吕谭讲过,还没讲完,吕相国就去世了。这次吕相国把景生召到阴间,就是让他继续把剩余的讲完。当时,严武和张或然都任左右台郎,对吕谭生气地说:“景生不应该来,阴间本来就不是景生逗留之地,怎么能够为了你个人的私欲而加害于他?”两人共同请求吕谭把景生放回,他同意了。张或然就拉着景生,嘱咐说:“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曾子,一个叫夫子,闰正月初三当盖北屋,但这座屋子会妨碍曾子新娶的妻子,替我告诉他,赶快停止建造,可免大患。”等到景生复活后,过了几天才去告诉曾子家不要建北屋的事,然而房子已盖起来了,曾子的妻子也死了。景生在阴间时还听张或然说:“曾子最终能当上刺史,夫子也能当上刺史,但得不到正式授予官职。”后来果然都像他说的那样。

    崔绍

    崔绍者,博陵王玄 曾孙。其大父武①,尝从事于桂林。其父直,元和初亦从事于南海②,常假郡符于端州③。直处官清苦,不蓄羡财④,给家之外,悉拯亲故。在郡岁余,因得风疾,退卧客舍,伏枕累年。居素贫,无何,寝疾复久⑤,身谢之日,家徒索然。繇是眷属辈不克北归⑥。绍遂孜孜履善,不堕素业⑦。南越会府⑧,有摄官承乏之利⑨,济沦落羁滞衣冠。绍迫于冻馁,常屈至于此。贾继宗,外表兄夏侯氏之子,则绍之子婿⑩,因缘还往,颇熟其家。

    【注释】

    ① 大父:祖父。《韩非子•五蠹》:“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

    ② 南海: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置,治番禺(今广东广州)。秦汉之际地入南越,西汉元鼎六年(前111)灭南越后复置。辖今广东滃江、大罗山以南,珠江三角洲及绥江流域以东。其后渐小。隋开皇九年(589)废。大业及唐天宝、至德时又曾分别改番州、广州为南海郡。

    ③ 假:谓授以代理官职。《晋书•元帝纪》:“东海王越之收兵下邳也,假帝辅国将军。”郡符:郡太守的符印,亦借指郡太守。唐韩愈《祭马仆射文》:“于泉于虔,始执郡符,遂殿交州,抗节番禺。”端州:隋开皇九年(589)置。以境内端溪得名。唐辖境相当今广东肇庆、高要和佛山高明区。

    ④ 羡财:多余的钱财。唐元稹《授王播中书侍郎平章事兼盐铁使制》:“国有羡财,而人不加赋。”

    ⑤ 寝疾:卧病。《左传•昭公七年》:“寡君寝疾,于今三月矣。”

    ⑥ 繇是:于是。表示后一事承接前一事,后一事往往是前一事引起的。繇,通“由”。《汉书•游侠传序》:“陵夷至于战国,合从连衡,力政争强。繇是列国公子,魏有信陵,赵有平原,齐有孟尝,楚有春申,皆藉王公之势,竞为游侠,鸡鸣狗盗,无不宾礼。”不克:不能。《诗经•齐风•南山》:“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汉郑玄笺:“克,能也。”

    ⑦ 素业:清白的操守。《三国志•魏书•徐胡二王传》:“徐邈清尚弘通,胡质素业贞粹……可谓国之良臣,时之彦士矣。”

    ⑧ 南越:亦作“南粤”。今广东、广西一带。《通典•州郡•古南越》:“自岭而南,当唐虞三代,为蛮夷之国,是百越之地,亦谓之南越。”会府:犹都会。宋文天祥《建康》:“金陵古会府,南渡旧陪京。”

    ⑨ 摄官承乏:指官位空着无人出任,暂且由自己承担。《左传•成公二年》:“敢告不敏,摄官承乏。”杨伯峻注:“摄,代也。承乏亦谦词,表示某事由于缺乏人手,只能由自己承当。此固当时辞令。”

    ⑩ 子婿:女儿的丈夫,女婿。《史记•张耳陈馀列传》:“高祖从平城过赵,赵王朝夕袒鞲蔽,自上食,礼甚卑,有子婿礼。”

    【译文】

    崔绍是博陵王崔玄 的曾孙。他的祖父崔武曾在桂林做官。父亲崔直,元和初年也在南海做官,曾代理端州太守。崔直为官清苦,从不聚敛余财,所得薪俸除了养家糊口,就都周济了亲戚故旧。他在郡里待了一年多,因为得了中风病,退居客舍,卧床不起好几年。本来就很穷,无奈卧病又久,身死之日,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由此家眷也不能回归北方故土。崔绍于是勤勉行善,没有丧失清白的操守。南越会府可以安排代理官职,以帮助漂泊、沦落、客居的士大夫。崔绍迫于冻饿之苦,常常被迫无奈到这里来。贾继宗的外表兄夏侯氏的儿子,是崔绍的女婿,因为这层关系,交往甚密,对他家的事很熟悉。

    大和六年,贾继宗自琼州招讨使改换康州牧①,因举请绍为掾属②。康之附郭县曰端溪③,端溪假尉陇西李彧,则前大理评事景休之犹子。绍与彧锡类之情④,素颇友洽。崔、李之居,复隅落相近。彧之家畜一女猫,常往来绍家捕鼠。南土风俗,恶他舍之猫产子其家,以为大不祥。彧之猫产二子于绍家,绍甚恶之,因命家童絷三猫于筐箧,加之以石,复以绳固筐口,投之于江。是后不累月,绍丁所出荥阳郑氏之丧⑤,解职,居且苦贫。孤孀数辈, 粥之费⑥,晨暮不充,遂薄游羊城之郡,丐于亲故。大和八年五月八日,发康州官舍,历抵海隅诸郡。至其年九月十六日,达雷州。

    【注释】

    ① 康州:唐武德五年(622)设立南康州,兼置总管府,总管粤西一带六州军事。贞观十二年(638)改名康州。牧:即州牧。古代指一州之长。《尚书•周官》:“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宋蔡沈《集传》:“州牧,各总其州者。”汉成帝时改刺史为州牧。后废置不常。东汉灵帝时,再设州牧,掌一州军政大权。魏晋后废。后世借用为对州最高长官的尊称。

    ② 掾属:佐治的官吏。汉代自三公至郡县,都有掾属。人员由主官自选,不由朝廷任命。魏晋以后,改由吏部任免。

    ③ 附郭:属县。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景泰从龙二俞》:“以审理正俞纲为太仆寺少卿,则嘉兴府之嘉兴县人也。以伴读俞山为鸿胪寺丞,则嘉兴府之秀水县人也。二邑俱吾郡附郭。”

    ④ 锡类:同僚,朋辈。语出《诗经•大雅•既醉》:“孝子不匮,永锡尔类。”汉郑玄笺:“孝子之行非有竭极之时,长以与女之族类,谓广之以教导天下也。”

    ⑤ 丁:当,遭逢。汉刘向《九叹•惜贤》:“丁时逢殃,可奈何兮。”

    ⑥ (zhān)粥:稠的稀饭称为 ,稀的称为粥。后以 粥作为稀饭的统称。《后汉书•樊宏传》:“鯈字长鱼,谨约有父风。事后母至孝,及母卒,哀思过礼,毁病不自支,世祖常遣中黄门朝暮送 粥。”

    【译文】

    大和六年,贾继宗由琼州招讨使改任康州的州牧,就荐举崔绍到州衙里任掾属。康州的属县有个端溪县,代理县尉陇西人李彧,是前任大理寺评事景休的侄子。崔绍与李彧有同僚的交情,处得很融洽。崔、李两家住得很近。李彧家里养了一只母猫,常常跑到崔绍家抓老鼠。南方有种民俗,厌恶别人家的猫在自己家里产崽,认为是很不吉利的事。李彧家的母猫在崔绍家生了两只小猫,崔绍十分厌恶,就让家童把三只猫拴在一个箩筐里,里面装上石头,又用绳子把筐口拴死,扔到了江里。此后不到一个月,崔绍遭逢母亲荥阳郑氏去世,解职,生活更加贫苦了。家里有好几辈的孤儿寡母,喝粥的钱都供不上,天天吃不饱饭。崔绍实在没办法,于是就去了广州,向亲戚朋友们乞求。大和八年五月八日,崔绍从康州官舍出发,走遍了海边的几个郡。到这年的九月十六日,到达了雷州。

    绍家常事一字天王,已两世矣。雷州舍于客馆中,其月二十四日,忽得热疾,一夕遂重,二日遂殛。将殛之际,忽见二人焉,一人衣黄,一人衣皂①,手执文帖,云:“奉王命追公。”绍初拒之,云:“平生履善,不省为恶,今有何事,被此追呼?”二使人大怒曰:“公杀无辜三人,冤家上诉,奉天符下降,令按劾。公方当与冤家对命,奈何犹敢称屈,违拒王命?”遂展帖示。绍见文字分明,但不许细读耳。绍颇畏詟②,不知所裁。顷刻间,见一神人来,二使者俯伏礼敬。神谓绍曰:“尔识我否?”绍曰:“不识。”神曰:“我一字天王也,常为尔家供养久矣,每思以报之。今知尔有难,故来相救。”绍拜伏求救。天王曰:“尔但共我行,必无忧患。”王遂行,绍次之,二使者押绍之后。通衢广陌③,杳不可知际④。行五十许里,天王问绍:“尔莫困否?”绍对曰:“亦不甚困,犹可支持三二十里。”天王曰:“欲到矣。”逡巡,遥见一城门,墙高数十仞⑤,门楼甚大,有二神守之。其神见天王,侧立敬惧。更行五里,又见一城门,四神守之。其神见天王之礼,亦如第一门。又行三里许,复有一城门,其门关闭。天王谓绍曰:“尔且立于此,待我先入。”天王遂乘空而过⑥。食顷,闻摇锁之声,城门洞开,见十神人,天王亦在其间,神人色甚忧惧。更行一里,又见一城门,有八街,街极广阔,街两边有杂树,不识其名目。有神人甚多,不知数,皆罗立于树下⑦。八街之中,有一街最大。街西而行,又有一城门,门两边各有数十间楼,并垂帘。街衢人物颇众⑧,车舆合杂⑨,朱紫缤纷⑩,亦有乘马者,亦有乘驴者,一似人间模样。此门无神看守。更一门,尽是高楼,不记间数,珠帘翠幕,眩惑人目。楼上悉是妇人,更无丈夫,衣服鲜明,装饰新异,穷极奢丽,非人寰所睹?。其门有朱旗,银泥画旗,旗数甚多,亦有着紫人数百。

    【注释】

    ① 皂:黑色。《史记•五宗世家》:“是以每相、二千石至,彭祖衣皂布衣,自行迎,除二千石舍。”

    ② 畏詟(zhé):畏惧。

    ③ 通衢广陌:四通八达的宽广大路。

    ④ 杳:渺茫,深远,高远。

    ⑤ 仞:古代长度单位。周制八尺,汉制七尺。唐王之涣《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⑥ 乘空:腾空,凌空。《列子•黄帝》:“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

    ⑦ 罗:排列,广布。晋陶渊明《归园田居》:“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⑧ 街衢:四通八达的街路。汉班固《西都赋》:“内则街衢洞达,闾阎且千。”唐李善注:“《说文》曰:‘街,四通也……’《尔雅》曰:‘四达谓之衢。’”

    ⑨ 车舆:车辆,车轿。《管子•禁藏》:“故圣人之制事也,能节宫室,适车舆以实藏,则国必富,位必尊。”

    ⑩ 朱紫:古代高级官员的服色或服饰。谓红色、紫色的官服。唐白居易《偶吟》:“久寄形于朱紫内,渐抽身入蕙荷中。”

    ? 人寰:人间,人世。南朝宋鲍照《舞鹤赋》:“去帝乡之岑寂,归人寰之喧卑。”

    【译文】

    崔绍家长时间地供奉一字天王,已经供了两代。崔绍到雷州后住在旅店里,当月二十四日,突然得了热病,一个晚上就很严重了,第二天就死了。临死的时候,崔绍忽然看见两个人,一个穿黄衣服,一个穿黑衣服,手里拿着公文对崔绍说:“我们奉王的命令捉拿你。”崔绍一开始抗拒,说:“我一辈子都在做善事,从未做过恶,我犯了什么事,要被你们捉拿呢?”两个使者大怒,说:“你杀害了三个无辜的人,被害人告了你,上天下了公文,让按律审问你。你要与被害人对质,怎么还敢称屈,抗拒王命呢?”说罢展开手中的公文。崔绍见上面的字写得很清楚,只是不许他细细地看。崔绍这时心里十分畏惧,不知道会如何裁决。顷刻间来了一个神人,两个使者赶快伏在地上叩拜。神人对崔绍说:“你认识我吗?”崔绍说:“不认识”。神人说:“我就是一字天王,你家供奉我多年了,我常常想回报你。现在我知道你遭了难,所以特地来救你。”崔绍跪伏在地下求一字天王相救。一字天王说:“你尽管跟着我走,我保你不会有灾难。”说完,一字天王就走了,崔绍紧随其后,那两个使者在崔绍身后押着。四通八达的宽广大路,不知其边际。走了五十多里,一字天王问崔绍:“累不累?”崔绍说:“不太累,还能支撑再走二三十里。”一字天王说:“快到了。”一会儿,远远看见一个城门,城墙有几十丈高,门楼很高大,有两个神看守。神见一字天王来了,都敬畏地侧身站立。又走了五里,又看见一座城门,有四个神看守。这四个神见了一字天王后,表现得也像第一个城门前的神那样。再走三里多地,又有一座城门,但城门关着。一字天王对崔绍说:“你先站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城去。”说罢一字天王就腾空从城上飞去。过了一顿饭工夫,听见城门上的大锁有摇动声,城门大开,出现了十个神,一字天王也在中间,神们都很忧虑恐惧。又走了一里地,见一座城门。城里有八条街,街道十分宽阔,两边长满树木,叫不出树名。街上有很多的神,简直数不清有多少,都排列着站在树下。八条街中有一条街最大。顺这条街往西走,又有一座城门,门两侧各有几十间楼房,房门都挂着帘子。街上人很多,车轿混杂,高官繁多,有骑马的,也有骑驴的,与人世间的街市一模一样。这个城门没有神看守。又过了一道城门,尽是高楼,数不清有多少间,楼上的房门都挂着珠帘翠幕,看得人眼花缭乱。楼上全都是女人,没有一个男人。她们的衣服十分华丽,佩戴的首饰非常新奇,极尽高贵绚丽,非人间能见。每家门上都挂着红旗,用银粉绘制,数量很多,也有几百穿紫色衣服的人。

    天王立绍于门外,便自入去。使者遂领绍到一厅,使者先领见王判官。既至厅前,见王判官着绿,降阶相见,情礼甚厚,而答绍拜,兼通寒暄,问第行①,延升阶与坐②,命煎茶。良久,顾绍曰:“公尚未生。”绍初不晓其言,心甚疑惧。判官云:“阴司讳死,所以唤死为生。”催茶,茶到,判官云:“勿吃,此非人间茶。”逡巡,有着黄人提一瓶茶来,云:“此是阳官茶③,绍可吃矣。”绍吃三碗讫。判官则领绍见大王,手中把一纸文书,亦不通入。大王正对一字天王坐,天王向大王云:“只为此人来。”大王曰:“有冤家上诉,手虽不杀,口中处分,令杀于江中。”天王令唤崔绍冤家,有紫衣十余人,齐唱喏走出④。顷刻间,有一人,着紫襕衫⑤,执牙笏⑥,下有一纸状,领一妇人来,兼领二子,皆人身而猫首。妇人着惨裙黄衫子⑦,一女子亦然,一男子亦然,着皂衫⑧。三冤家号泣不已,称崔绍非理相害。天王向绍言:“速开口与功德⑨。”绍忙惧之中,都忘人间经佛名目,唯记得《佛顶尊胜经》,遂发愿各与写经一卷。言讫,便不见妇人等。大王及一字天王遂令绍升阶与坐,绍拜谢大王,王答拜。绍谦让曰:“凡夫小生,冤家陈诉,罪当不赦,敢望生回。大王尊重如是,答拜绍,实所不安。”

    【注释】

    ① 第行:犹行第,家族内同辈人的排行次第。

    ② 延:邀请。晋陶渊明《桃花源记》:“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

    ③ 官茶:由官府生产经销或向官府纳税后销售的茶均称官茶。

    ④ 唱喏(rě):古代男子所行之礼,叉手行礼,同时出声致敬。

    ⑤ 襕(lán)衫:古代读书人的家常服饰。《宋史•舆服志》:“襕衫,以白细布为之,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辟积。进士及国子生、州县生服之。”

    ⑥ 牙笏:象牙手板,亦指朝笏。原为大臣朝见皇帝时所执用,其后道士在朝真或斋醮时也使用。

    ⑦ 惨:浅色。《宋史•礼志》:“群臣及军校以上,皆本色惨服。”衫子:古代妇女穿的袖子宽大的上衣。五代马缟《中华古今注•衫子背子》:“衫子,自黄帝垂衣裳,而女人有尊一之义,故衣裳相连。始皇元年,诏宫人及近侍宫人,皆服衫子,亦曰半衣,盖取便于侍奉。”

    ⑧ 皂衫:黑色短袖单衣。《宋史•舆服志》:“进士则幞头、襕衫、带,处士则幞头、皂衫、带。”

    ⑨ 功德:泛指念佛、诵经、布施、放生等事。

    【译文】

    一字天王让崔绍在门外先站一会儿,自己先走进去了。那两个使者领崔绍来到一座大厅堂上,让他先见一见王判官。到了大堂前,穿绿袍的王判官谦逊地与崔绍相见,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并向崔绍回礼,嘘寒问暖,问兄弟间的排行。并请崔绍上座,还让人煎茶。过了半天,王判官才看着崔绍说:“你还没有生。”崔绍不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很惊慌。王判官解释说:“阴间忌讳说死字,所以把死叫作生。”说完就催人快上茶,茶端上来以后,王判官说:“这茶你不要喝,因为它不是人世间的茶。”很快,有一个穿黄衣服的人提了一壶茶来,判官说:“这才是阳间官茶,你可以放心喝了。”崔绍喝了三碗茶。判官就带他去见大王,手里拿着一张公文,也不经通报就进了大殿。崔绍看见大王正和一字天王对面而坐,天王向大王说:“我就是为这个人来向您求情的。”大王说:“有受害人上诉,尽管崔绍没有亲手杀人,但是他亲口下了命令,让别人把受害人杀死在江里的。”天王命人传被崔绍杀害的人。有十几个穿紫衣的人,前来齐声叉手行礼。不一会儿,有一个人,穿着紫襕衫,手里拿着笏板,笏板下有一张状纸,领着一个女人上了堂,女人后面还跟着两个孩子,这三个人都是猫头人身。那女人穿着浅色裙子黄色上衣,一个女孩穿着同样的衣服,一个男孩穿着黑色短袖单衣。三个受害人在大堂上哭号不止,说崔绍无缘无故地杀害了他们母子。这时天王对崔绍说:“你赶快答应为他们做功德。”崔绍由于又慌又怕,竟一时想不起人间常念的佛经都有什么名目,只记得有一部《佛顶尊胜经》,就向母子三人许愿说为他们各自抄写一卷经文。刚说完,那三个告状的母子就消失了。大王和一字天王让崔绍到台阶上来,并让他坐下,崔绍向大王拜谢,大王也施礼回拜。崔绍谦让说:“我是一个凡夫俗子,被受害人控告,是不该得到宽恕的,怎还敢期待生还。大王如此尊重,向我还礼,使我感到十分不安。”

    大王曰:“公事已毕,即还生路。存殁殊途①,固不合受拜。”大王问绍:“公是谁家子弟?”绍具以房族答之②。大王曰:“此若然者,与公是亲家③,总是人间马仆射。”绍即起申叙,马仆射犹子磻夫④,则绍之妹夫。大王问磻夫安在,绍曰:“阔别已久,知家寄杭州。”大王又曰:“莫怪,此来奉天符令勘,今则却还人道。”便回顾王判官云:“崔子停止何处⑤?”判官曰:“便在某厅中安置。”天王云:“甚好。”绍复咨启大王⑥:“大王在生,名德至重,官位极崇,则合却归人天⑦,为贵人身,何得在阴司职?”大王笑曰:“此官职至不易得。先是杜司徒任此职,总滥蒙司徒知爱⑧,举以自代,所以得处此位,岂容易致哉。”绍复问曰:“司徒替何人?”曰:“替李若初。若初性严寡恕,所以上帝不遣久处此,杜公替之。”绍又曰:“无因得一至此,更欲咨问大王,绍闻冥司有世人生籍。绍不才⑨,兼本抱疾,不敢望人间官职,然顾有亲故,愿一知之,不知可否?”曰:“他人则不可得见,缘与公是亲情,特为致之。”大王顾谓王判官曰:“从许一见之⑩,切须诫约,不得令漏泄。漏泄之,则终身喑哑?。”又曰:“不知绍先父在此,复以受生?”大王曰:“见在此充职。”绍涕泣曰:“愿一拜觐,不知可否?”王曰:“亡殁多年,不得相见。”

    【注释】

    ① 存殁(mò):生者和死者。唐杜光庭《户部张相公修迁拔明真斋词》:“三箓定金明之典,功被人天;九幽悬玉匮之科,惠周存殁。”

    ② 房族:同支宗亲的总称。

    ③ 亲(qìng)家:姻戚的通称。《荀子•非相》:“弃其亲家而欲奔之者,比肩并起。”

    ④ 犹子:侄子。《礼记•檀弓》:“丧服,兄弟之子犹子也。”

    ⑤ 子:古代对士大夫的通称。宋赵彦卫《云麓漫钞》:“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亦称‘子’,若宣子、武子之类是也。”

    ⑥ 启:启奏,禀告。《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

    ⑦ 人天:佛教语。六道轮回中的人道和天道。亦泛指诸世间、众生。

    ⑧ 知爱:赏识喜爱。《宋书•谢灵运传》:“灵运少好学,博览群书,文章之美,江左莫逮。从叔琨特知爱之。”

    ⑨ 不才:不成材。自谦之辞。《左传•成公三年》:“二国治戎,臣不才,不胜其任,以为俘馘。”

    ⑩ 从许:依从允许。《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

    ? 喑(yīn)哑:口不能言。《管子•入国》:“聋盲、喑哑、跛躄、偏枯、握递不耐自生者,上收而养之,疾。”

    【译文】

    大王说:“官司处理完,即可返回人间。生死两界不同,所以我不应该接受你的拜礼。”大王问崔绍:“您是谁家的子弟呢?”崔绍说出自己的族系。大王说:“您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么我和您还是姻戚呢,我就是马总,人世间的马仆射。”崔绍一听立刻站起来说,马仆射的侄子磻夫,就是崔绍的妹夫。大王问磻夫现在何处,崔绍说:“与磻夫分别很久了,只知道他寄居在杭州。”大王又说:“这次捕捉您不要责怪我,我是奉了上天的命令审案子,现在放您返回人间吧。”说着回头问王判官道:“崔公现在什么地方歇息?”王判官说:“就在我厅中安置。”天王说:“很好。”崔绍又问大王:“大王在人间时,德高望重,官位颇尊,现在应该归入天界,成为仙人,怎么竟在阴司做官呢?”大王笑着说:“我这个官职也不是很容易得到的。我的前任是杜司徒,蒙他对我的错爱,才推荐我代替他,所以这个职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崔绍又问:“那杜司徒又替换了谁的官职呢?”大王说:“杜司徒替换的是李若初。因为李若初施政过于严酷而失于宽厚,所以上帝不派他长期担任此官,就让杜司徒替换了他。”崔绍又说:“我偶然到此不容易,还想请问大王,我听说冥府有登记投生者的册子。我没有什么才能,又身患重病,不敢奢望升官了。然而我还有些亲友,我想知道一下他们的情况,不知可否?”大王说:“别人是绝对不许看的,然而看在您与我是亲戚的情分上,特别照顾您一下吧。”大王回头对王判官说:“允许他看一下,不过千万提醒他,不许让他有丝毫泄露。如果泄露,就会终身不能说话。”崔绍又问:“不知道我已故的父亲是仍在阴间,还是已经转世了呢?”大王说:“他现在此任职。”崔绍哭着请求说:“我想和先父见上一面,不知允许不允许?”大王说:“去世多年了,不能见面了。”

    绍起辞大王,其一字天王送绍到王判官厅中,铺陈赡给①,一似人间。判官遂引绍到一瓦廊下,廊下又有一楼,便引绍入门。满壁悉是金榜银榜,备列人间贵人姓名。将相二色②,名列金榜。将相以下,悉列银榜。更有长铁榜,列州县府僚属姓名。所见三榜之人,悉是在世人。若谢世者,则随所落籍③。王判官谓绍曰:“见之则可,慎勿向世间说榜上人官职。已在位者,犹可言之。未当位者,不可漏泄,当犯大王向来之诫。世人能行好心,必受善报。其阴司诛责恶心人颇甚。”绍在王判官厅中停止三日。旦暮严,打警鼓数百面,唯不吹角而已。绍问判官曰:“冥司诸事,一切尽似人间,惟空鼓而无角,不知何谓?”判官曰:“夫角声者,象龙吟也④。龙者,金精也。金精者,阳之精也。阴府者,至阴之司。所以至阴之所,不欲闻至阳之声。”绍又问判官曰:“闻阴司有地狱,不知何在?”判官曰:“地狱名目不少,去此不远,罪人随业轻重而入之⑤。”又问:“此处城池人物,何盛如是?”判官曰:“此王城也,何得怪盛?”绍又问:“王城之人如海,岂得俱无罪乎,而不入地狱耶?”判官曰:“得处王城者,是业轻之人,不合入地狱。候有生关,则随分高下,各得受生⑥。”

    【注释】

    ① 赡给:周济救助。《后汉书•安帝纪》:“癸酉,调扬州五郡租米,赡给东郡、济阴、陈留、梁国、下邳、山阳。”

    ② 色:种类。唐韩愈《国子监论新注学官牒》:“伏请非专通经传,博涉坟史,及进士五经诸色登科人,不以比拟。”

    ③ 落籍:除名,谓从簿籍中除去姓名。唐薛用弱《集异记•僵僧》:“司空薛公因令军卒之战伤疮重者,许其落籍。”

    ④ 象:类似,好像。龙吟:龙鸣,亦形容箫笛类管乐器声音响亮。南朝梁刘孝先《咏竹诗》:“谁能制长笛,当为吐龙吟。”

    ⑤ 业:佛教名词,指善行、恶行的报应。

    ⑥ 受生:转世投胎。宋洪迈《夷坚志•夷坚甲志•俞一郎放生》:“此人天年,尚余一纪,并有赎放物命已受生人身者三千余,合增寿二纪。”

    【译文】

    崔绍站起来向大王告辞,由一字天王送崔绍到王判官的厅堂,厅堂里铺陈摆设的物品都与人间一样。王判官领着崔绍来到一个瓦廊下,那里又有一座楼房,判官领他进了门。只见满墙都是金榜和银榜,写满了人间贵人的姓名。为将为相的名字都列在金榜上。将相以下的官员都列在银榜上。还有一块长铁榜,上面写着州、府、县的官员及部属的姓名。崔绍看到的这三块榜上的人都是在世的官员。如果去世了,名字就没有了。王判官对崔绍说:“看看就可以了,回去后千万不要对人说榜上人的官职。已经在位的说了尚不要紧,还没任命的,千万不能泄漏,否则就犯了刚才大王对你的警告。世上的人如果心地善良,就必会得到善报。如果作恶,那阴司惩罚恶人的法度是非常严厉的。”崔绍在王判官厅里停留了三天。一早一晚警戒很严,敲击好几百面大鼓,但不吹号角。崔绍问判官说:“阴间的各种事都与人间一样,唯有这只是敲鼓不吹号角,是什么原因呢?”判官说:“这是因为号角声很像龙吟声,龙是金精。金精就是阳气的精华。而阴曹地府是最阴的地方。这最阴的地方,是不能听到最有阳气的声音的。”崔绍又问王判官:“听说阴间有地狱,不知这地狱在哪里呢?”判官说:“地狱的名目不少,离这里不远,罪人按他们罪过的大小分别进入不同地狱。”崔绍又问:“这里的城市怎么那么繁华,城里人怎么那么多?”判官说:“这里是阴间的王城,繁华热闹又有什么奇怪的。”崔绍又问:“王城里人多似海,难道其中就没有犯罪的吗,他们怎么不入地狱呢?”判官说:“能够在王城里居住的,都是罪很轻的,不该入地狱。他们在这里等待机会,一旦有转世的机会,就会随着他们业力高低,各自转世投胎。”

    又康州流人宋州院官田洪评事①,流到州二年,与绍邻居。绍、洪复累世通旧,情爱颇洽。绍发康州之日,评事犹甚康宁②。去后半月,染疾而卒。绍未回,都不知之。及追到冥司,已见田生在彼。田崔相见,彼此涕泣。田谓绍曰:“洪别公后来,未经旬日,身已谢世矣。不知公何事,忽然到此?”绍曰:“被大王追勘少事③,事亦寻了④,即得放回。”洪曰:“有少情事,切敢奉托⑤。洪本无子,养外孙郑氏之子为儿,已唤致得⑥。年六十,方自有一子。今被冥司责以夺他人之嗣,以异姓承家,既自有子,又不令外孙归本族,见为此事被勘劾颇甚⑦。令公却回,望为洪百计致一书与洪儿子⑧,速令郑氏子归本宗。又与洪传语康州贾使君,洪垂尽之年,窜逐远地,主人情厚,每事相依。及身殁之后,又发遣小儿北归,使道体归葬本土⑨,眷属免滞荒陬⑩。虽仁者用心,固合如是,在洪浅劣,何以当之。但荷恩于重泉,恨无力报。”言讫,二人恸哭而别。

    【注释】

    ① 流:古代五刑之一,把罪人放逐到远方。《新唐书•刘幽求传》:“帝密申右之,乃流幽求于封州。”宋州:隋开皇十六年(596)置,治睢阳(后改宋城,今河南商丘)。唐辖境相当今河南商丘、虞城、宁陵、睢县、柘城、夏邑,安徽砀山,山东曹县、单县等地。

    ② 康宁:健康。《尚书•洪范》:“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③ 追勘:追究查问。

    ④ 寻:顷刻,不久。晋陶渊明《桃花源记》:“未果,寻病终。”了:完毕,结束。南唐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⑤ 奉托:犹拜托。唐锺辂《前定录•裴谞》:“少间有以奉托,幸一至逆旅。”

    ⑥ 致得:招到。

    ⑦ 勘劾:谓核实定罪。宋欧阳修《论内臣冯承用与外任事札子》:“窃以方今内外臣寮,若有罪犯,便须勘劾,依法行遣。”

    ⑧ 百计:谓想尽或用尽一切办法。

    ⑨ 道体:犹玉体、贵体。《北史•徐则传》:“霜风已冷,海气将寒,偃息茂林,道体休悆。”

    ⑩ 荒陬(zōu):荒远的角落。唐元稹《蛮子朝》:“西南六诏有遗种,僻在荒陬路寻壅。”

    【译文】

    另外,宋州的院官田洪,官职是评事,获罪被流放到康州两年,与崔绍是邻居。两家几辈均有交情,交往颇为融洽。崔绍离开康州之日,田洪还平安无事。崔绍离开康州半个月后,田洪就得病死了。因为崔绍还没回人间,所以根本不知道田洪的死讯。等到崔绍到阴间,已经看见田洪在那里了。两个人相见之后,都痛哭起来。田洪对崔绍说:“自和您分别以后,不到十天我就死了,不知您怎么也突然来到阴间了呢?”崔绍说:“我被大王传来查问我一件小事,事情已处理完了,即将放我回人间。”田洪说:“我有一件小事,急切地想托付给您。我本来没有儿子,收养了外孙郑氏的儿子为子,已经成为事实了。但我六十岁时,得了一个儿子。现在我被阴司怪罪夺取别人的儿子,以异姓人作为子嗣,既然已经有了儿子,又不让外孙归回自己的本族。现在我正为这件事被追查得很紧。您回到人世后,希望想方设法替我传个信给我的儿子,让他赶快让郑氏的儿子归回他的宗族。再给康州的贾使君传个话,我田洪在垂老之年,被流放到边远地区,贾使君对我情意深厚,给予我很多帮助。我死后,又让我的儿子能扶柩回故土把我安葬,我的家眷也不至于困留在荒凉的僻壤穷乡。虽然说仁者之心,应当如此,但我田洪这样一个鄙陋的俗人,实在是担当不起。我如今在九泉之下,也是愧恨无力报答贾使君。”说罢,田洪和崔绍痛哭着告别。

    居三日,王判官曰:“归可矣,不可久处于此。”一字天王与绍欲回,大王出送。天王行李颇盛①,道引骑从,填塞街衢。天王乘一小山自行,大王处分与绍马骑,尽诸城门。大王下马拜别天王,天王坐山不下,然从绍相别。绍跪拜,大王亦还拜讫,大王便回。绍与天王自归。行至半路,见四人皆人身而鱼首,着惨绿衫,把笏②,衫上微有血污,临一峻坑立③,泣拜请绍曰:“性命危急,欲堕此坑,非公不能相活。”绍曰:“仆何力以救公④?”四人曰:“公但许诺则得。”绍曰:“灼然得⑤。”四人拜谢,又云:“性命已蒙君放讫,更欲启难发之口,有无厌之求,公莫怪否?”绍曰:“但力及者,尽力而应之。”曰:“四人共就公乞一部《金光明经》,则得度脱罪身矣。”绍复许,言毕,四人皆不见。却回至雷州客馆,见本身偃卧于床⑥,以被蒙复手足。天王曰:“此则公身也,但徐徐入之,莫惧。”如天王言,入本身便活。及苏,问家人辈,死已七日矣,唯心及口鼻微暖。苏后一日许,犹依稀见天王在眼前。又见阶前有一木盆,盆中以水养四鲤鱼。绍问此是何鱼,家人曰:“本买充厨膳,以郎君疾殛,不及修理。”绍曰:“得非临坑四人乎?”遂命投之于陂池中⑦,兼发愿与写《金光明经》一部⑧。

    【注释】

    ① 行李:唐时称官府导从人员。《旧唐书•温造传》:“臣闻元和、长庆中,中丞行李不过半坊,今乃远至两坊,谓之‘笼街喝道’,但以崇高自大,不思僭拟之嫌,若不纠绳,实亏彝典。”

    ② 把:握,执。《战国策•燕策》:“臣左手把其袖,而右手揕其胸。”

    ③ 峻:高,陡峭。唐韩愈《送廖道士序》:“衡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高,山益峻,水清而益驶。”

    ④ 仆:古时男子谦称自己。《战国策•燕策》:“今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与俱。”

    ⑤ 灼然:焦急的样子。宋蔡絛《铁围山丛谈》:“于是章丞相作惭灼然而语公曰:‘是必以衣服故得罪矣,然愿少留。’”

    ⑥ 偃卧:仰卧,睡卧。《孙子兵法•九地篇》:“令发之日,士卒坐者涕沾襟。偃卧者涕交颐。投之无所往者,诸、刿之勇也。”

    ⑦ 陂(bēi)池:池沼,池塘。《尚书•泰誓》:“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百姓。”

    ⑧ 发愿:佛教语,谓普度众生的广大愿心。后亦泛指许下愿心。

    【译文】

    崔绍住了三天,王判官说:“你可以回家了,不可长时间停留在阴间。”一字天王要和崔绍一同回去,大王送了出来。天王的导从人员特别多,开道的和骑马的随从,把整条街都堵塞了。天王驾着一座小山自己走,大王吩咐给崔绍一匹马当坐骑,送到城门外。大王下马拜别天王,天王坐在山上没下来,只是和崔绍一同和大王告别。崔绍跪拜施礼,大王也还拜了,之后就回去了。崔绍和天王一起回去。半路上,遇见了四个人,都是人身鱼头,穿着浅绿衫,手里拿着笏板,衣衫上有点点血迹,站在一个大深坑边上,一边哭拜一边向崔绍说:“我们的性命危在旦夕,马上就要掉进这个深坑里,只有您能救我们几个人的性命。”崔绍说:“我有什么力量救你们呢?”那四个人说:“您只要答应救我们就行了。”崔绍说:“非常愿意。”四个人连忙拜谢,又说:“我们的性命已蒙您救了,还想提一个说不口的请求,确实是贪得无厌之求,请您不要怪罪我们。”崔绍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尽力为你们办。”那四个人说:“我们四个人一同向您请求为我们抄一部《金光明经》,我们的罪身就可以获得超度了。”崔绍又答应了,刚说完,那四个人就消失了。崔绍回到阳间,来到雷州的客舍,看见自己的身体还僵卧在床上,用被子盖着手脚。天王说:“这就是你的肉身,你要慢慢进入你的身子,别害怕。”崔绍按照天王的话,慢慢进入自己的肉身,就活过来了。苏醒后,问家中的亲人,才知道自己死去七天了,只有心和嘴、鼻子尚有一丝暖气。复活后过了一天多,崔绍还恍恍惚惚觉得天王在眼前。又看见院子台阶前有一个木盆,盆里用水养着四条鲤鱼。崔绍就问鱼是怎么回事,家里人说:“原来是买了准备下厨做菜的,后来您突然得病死去,鱼就没来得及处理。”崔绍说:“这不就是在阴间要掉进深坑的那四个人吗?”就让家里人把鱼投进池塘里,并发愿为它们抄写一部《金光明经》。

    卢顼表姨

    洛州刺史卢顼表姨常畜一猧子①,名花子,每加念焉。一旦而失②,为人所毙。后数月,卢氏忽亡。冥间见判官姓李,乃谓曰:“夫人天命将尽,有人切论③,当得重生一十二年。”拜谢而出。行长衢中④,逢大宅,有丽人,侍婢十余人,将游门屏⑤,使人呼夫人入,谓曰:“夫人相识耶?”曰:“不省也。”丽人曰:“某即花子也。平生蒙不以兽畜之贱,常加育养。某今为李判官别室⑥。昨所嘱夫人者,即某也。冥司不俞其请⑦,只加一纪⑧,某潜以改十二年为二十,以报存育之恩。有顷李至,伏愿白之本名,无为夫人之号⑨,恳将力祈。”李逡巡而至,至别坐语笑。丽人首以图乙改年白李⑩。李将让之?,对曰:“妾平生受恩,以此申报,万不获一,料必无难之。”李欣然谓曰:“事则匪易?,感言请之切,遂许之。”临将别,谓夫人曰:“请收余骸,为瘗埋之。骸在履信坊街之北墙,委粪之中?。”夫人既苏,验而果在,遂以子礼葬之。后申谢于梦寐之间?。后二十年,夫人乃亡也。

    【注释】

    ① 常:通“尝”,曾经。猧(wō):小狗。

    ② 一旦:一天之间。《战国策•燕策》:“伯乐乃还而视之,去而顾之,一旦而马价十倍。”

    ③ 切论:激切的议论。宋真德秀《跋二吴公帖》:“盖正肃参大政时,朝列多君子,虽危言切论,数与小人忤,坐是不果相,然始终宠遇不少衰。”

    ④ 长衢(qú):大道。《古诗十九首•青青陵上柏》:“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⑤ 门屏:门与屏之间。

    ⑥ 别室:妾,侧室。《北史•彭城太妃传》:“彭城太妃尒朱氏,荣之女,魏孝庄后也,神武纳为别室。”

    ⑦ 冥司:阴间的长官。俞:答应,允许。《汉书•扬雄传》:“上犹谦让而未俞也。”

    ⑧ 一纪:岁星(木星)绕地球一周约需十二年,故古称十二年为一纪。《国语•晋语》:“文公在狄十二年,狐偃曰:‘蓄力一纪,可以远矣。’”三国吴韦昭注:“十二年,岁星一周为一纪。”

    ⑨ 无为:勿,不要,不必。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雅量》:“王丞相主簿欲检校帐下。公语主簿:‘欲与主簿周旋,无为知人几案间事。’”

    ⑩ 图乙:涂抹钩止,是修改文章的行为。或作“涂乙”。

    ? 让:责备,谴责。《史记•项羽本纪》:“二世使人让章邯。”

    ? 匪:同“非”,不,不是。《诗经•卫风•氓》:“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 委:抛弃,舍弃。《孟子•公孙丑》:“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 申谢:表示谢意。

    【译文】

    洛州刺史卢顼的表姨,曾经养了一只小狗,名叫花子,一直十分疼爱它。有一天,花子忽然丢失,被人打死了。过了几个月,卢氏忽然就死了。她到了阴间,见到一个姓李的判官,李判官对她说:“夫人的阳寿快到了,但有人激切地为你争取,还能再得阳寿十二年。”卢氏拜谢后走出来。她行走在阴间的大街上,看见一座高大的府第,里面有一个美人,被十几个婢女簇拥着,刚走到门与屏之间。美人叫人把卢氏请到家里,问卢氏说:“夫人还认识我吗?”卢氏说:“不认识。”美人说:“我就是花子啊!承蒙您不以我是个畜生而轻视,长久地细心养育我。我现在是李判官的妾。昨天为您求情的,就是我。冥司没有答应我的请求,只给您加寿十二年,我偷偷地把十二年改为二十年,以报答您对我的养育之恩。过一会儿李判官就要来了,希望说出您的原名,而不是字号,我向他极力恳求。”李判官很快就来了,坐在一旁说笑。美人先把涂改的年数告诉了李判官。李判官正要责备她,美人说:“我平生得到夫人的恩惠,以此报答,只不过是报答了万分之一罢了,这事想来不会使您为难的。”李判官高兴地答应说:“这事虽然不好办,但念你如此诚心恳求,就答应你吧。”美人和卢氏告别时说:“请您把我的尸骸收起来,把我埋葬了。我的尸骸在履信坊街的北墙下,被人丢弃在粪坑里了。”卢氏苏醒后,果然在所指的地方找到了花子的尸骸,就用埋葬子女的礼仪,把它埋葬了。后来,花子又给她托梦表示感谢。卢氏又活了二十年才去世。

    狐诵通天经

    裴仲元家鄠北,因逐兔入大冢,有狐凭棺读书①。仲元搏之不中②,取书以归,字不可认识。忽有胡秀才请见,曰行周,乃凭棺读书者。裴曰:“何书也?”曰:“《通天经》,非人间所习。足下诚无所用③,愿奉百金赎之④。”裴不应。又曰:“千镒⑤。”又不应。客怒,拂衣而起⑥。裴内兄韦端士⑦,已死,忽逢之,曰:“闻逐兔得书,吾识其字。”乃出示之。韦云:“为胡秀才取尔。”遂失不见。裴亦寻卒。

    【注释】

    ① 凭:靠着。南唐李煜《浪淘沙》:“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② 搏:拍,击。《史记•田叔列传》:“田叔取其渠率二十人,各笞五十,余各搏二十,怒之曰:‘王非若主邪?何自敢言若主!’”

    ③ 足下:对同辈、朋友的敬称,古时也用于对上。战国乐毅《报燕惠王书》:“恐伤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义。”

    ④ 奉:恭敬地用手捧着。《史记•项羽本纪》:“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百金:形容钱多。亦指昂贵的价值。《春秋公羊传•隐公五年》:“百金之鱼公张之。”汉何休注:“百金,犹百万也,古者以金重一斤,若今万钱矣。”

    ⑤ 镒(yì):古代的重量单位,二十两或二十四两为一镒。

    ⑥ 拂衣:挥动衣服。形容激动或愤激。汉杨恽《报孙会宗书》:“是日也,拂衣而喜,奋袖低昂,顿足起舞。”

    ⑦ 内兄:妻子的哥哥。《晋书•阮籍传》:“内兄潘岳每令鼓琴,终日达夜,无忤色。”

    【译文】

    裴仲元的家在鄠北,他因追逐一只兔子而进入一座大坟墓,发现有一只狐狸正在靠着棺材读书。裴仲元击之,没有命中,便拿着狐狸读的那本书就回家了,但书上的字不认识。忽然有一位胡秀才请求接见,他的名字叫行周,是靠着棺材读书的那只狐狸。裴仲元说:“是什么书?”回答说:“《通天经》,不是人世间所学习的。对您确实没有什么用处,我愿意送给您很多钱赎回来。”裴仲元不答应。胡秀才又说:“一千镒钱。”裴仲元又没有答应。这位来客非常生气,挥动衣服就走了。裴仲元的妻兄韦端士,他已经死了,忽然来到这里,对裴仲元说:“我听说你追逐兔子时得了一本书,我认识上面的字。”于是裴仲元把书拿出来给他看。韦端士说:“我为胡秀才取书的。”说完就不见了。裴仲元不久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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