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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子正书

    题解

    《袁子正书》,晋袁准著。袁准为曹魏郎中令袁涣第四子,入晋后,为给事中。以儒学知名,忠信公正,不耻下问,性恬退。正史无传。著书十余万字,主要论治世之务。其书宋代以后亡佚。今辑佚所得,共计一万五千余字。因受唐代名臣魏徵的推崇而入选《群书治要》,影响深远。

    袁准的治世思想倾向于儒法并重。如在《礼政》篇中,他提出,治理国家,要德治和法治并举,才是“治之至也”。他认为“仁义、礼制者,治之本也;法令、刑罚者,治之末也。无本者不立,无末者不成”。他进一步论述说,只偏重法治而轻视德治,必然会造成“久则民忽,民忽则怒”的后果。相反,只抓德治,则忽视法治,必然会造成“有仁义而无刑罚,则民慢,民慢则奸起”的后果。所以他认为治国要“本之以仁,成之以法,使两通而无偏重”,才是治理国家的根本途径。

    袁准明确提出了富民思想。他认为:“夫民者,君之所求用也。民富则所求尽得,民贫则所求尽失。”并指出:“夫唯君子而后能固穷。故有国而不务食,是责天下之人而为君子之行也……有民而国贫者,则君子伤道、小人伤行矣。”(《治乱》)

    《群书治要》辑录的《袁子正书》篇目有《礼政》等十七篇。魏徵在给唐太宗的谏言中多有引用。

    作者简介

    袁准(约于公元220年——公元300年间在世),一名袁准,字孝尼,晋陈郡扶乐人,三国魏名臣袁涣之子,当时杰出的政论家。入晋后,官至给事中。与嵇康、阮籍相熟。精读经史,著述丰富,多有个人独到的见解。

    《晋书》卷八十三《袁瓌传》附从祖准传:“准字孝尼,以儒学知名,注《丧服经》。官至给事中。”

    《三国志·魏书·袁涣传》,裴松之注引《袁氏世纪》曰:“准字孝尼,忠信公正,不耻下问,唯恐人之不胜已。以世事多险,故常恬退而不敢求进。著书十余万言,论治世之务。为易、周官、诗传,及论五经滞义、圣人之微言,以传于世。此准之自序也。荀绰《九州记》称准有俊才,泰始中为给事中。”

    《世说新语》载,袁准曾经想向嵇康学习《广陵散》,嵇康吝惜固守,不肯传给他。后来嵇康被杀时,神态不变,向人要过琴来弹奏,弹了一曲《广陵散》。曲子奏完,他说:“袁孝尼曾经向我请求学习这支曲子,我舍不得传授给他,《广陵散》从今以后断绝了!”

    体政

    题解

    本篇是袁准治国思想的总纲。袁准认为,仁义、礼制、法令、刑罚这四点是治国的大要,其中,仁义、礼制是根本,法令、刑罚是辅助。以仁义治国虽然显得柔弱,却能持久;以刑杀治国显得强硬,但是却会加速亡国。

    治国之大体 [1] 有四:一曰仁义,二曰礼制 [2] ,三曰法令,四曰刑罚。四本者具,则帝王之功立矣。所谓仁者,爱人者也。爱人,父母之行也,为民父母,故能兴天下之利也。所谓义者,能辨物理 [3] 者也,物得理,故能除天下之害也。兴利除害者,则贤人 [4] 之业也。夫仁义礼制者,治之本也;法令刑罚者,治之末也。无本者不立,无末者不成。夫礼教之治,先之以仁义,示之以敬让 [5] ,使民迁善 [6] ,日用而不知也。儒者 [7] 见其如此,因谓治国不须刑法,不知刑法承其下,而后仁义兴于上也。法令者赏善禁淫,居治之要会 [8] ,商韩 [9] 见其如此,因曰治国不待 [10] 仁义。不知仁义为之体 [11] ,故法令行于下也,是故导 [12] 之以德,齐 [13] 之以礼,则民有耻,导之以政 [14] ,齐之以刑,则民苟免 [15] ,是治之贵贱者也。先仁而后法,先教而后刑,是治之先后者也。

    译文

    治理国家的纲要有四个方面:一是仁义,二是礼制,三是法令,四是刑罚。这四个方面具备了,帝王的功业也就确立了。所谓“仁”,就是爱人。爱人,是为人父母的品行。能做百姓的父母,所以能兴办有利于天下百姓的事。所谓“义”,是能认识事物的规律。做事合乎规律,所以能为天下百姓消除灾害。兴利除害,是贤人做的事情。仁义、礼制,是治理国家的根本。法令、刑罚,是治理国家的必要手段。没有根本则国家不能建立,没有手段则治国不会成功。礼教治国,首先要讲仁义。用恭敬谦让的品行做示范,使民心在不知不觉中改恶向善。儒家学者看到这个方面,就说治理国家不需要使用刑罚。不懂得要用刑法作为后盾,然后才能大兴仁义。法令是奖励善举、惩治恶行的,这是治理的要旨。商鞅、韩非之辈看到这个方面,就说治理国家不需要仁义。不知道仁义是治理国家的主体,因此才用法令来作为管理国家的后盾。所以用仁德来引导,用礼制来管理,百姓就会知廉耻。如果以政令来引导,用刑罚来治理,百姓就会只图免于刑罚。这是治国方略的高下之别。先讲仁政而后讲法治,先行教化而后行刑罚,这是治理国家的先后次序。

    夫远物难明,而近理易知,故礼让缓而刑罚急,是治之缓急也。夫仁者使人有德,不能使人知禁,礼者使人知禁,不能使人必仁,故本 [16] 之者仁,明 [17] 之者礼也,必行之者刑罚也。先王为礼 [18] 以达人之性,理刑以承礼之所不足,故以仁义为不足以治者,不知人性者也,是故失教。失教者,无本也。以刑法为不可用者,是不知情伪 [19] 者也。是故失威,失威者不禁也。故有刑法而无仁义,久则民忽 [20] 。民忽 则怒也。有仁义而无刑法,则民慢 [21] 。民慢则奸起也。故曰:“本之以仁,成 [22] 之以法,使两通而无偏重,则治之至 [23] 也。”夫仁义虽弱而持久,刑杀虽强而速亡,自然之治也。

    译文

    深远的道理不易明了,眼前的道理容易了解。所以恭敬礼让的教化要慢慢来,而刑法的治理讲究快,这是治理国家的缓急之别。有仁德的人可以使人有德行,却不能使人知道禁忌。讲礼法的人能使人知道禁忌,却不一定能使人懂得仁爱。所以仁义是教化的根本,显示仁义的是礼制,使人必须遵守礼制的是刑罚。古代先王制定礼法来实现人们本性的仁义,调整刑罚来弥补礼制的不足。所以认为仁义不足以治国,是不懂得人性本善,于是就缺乏教化,缺乏教化的治理就失去了根本。认为刑罚不可以治国的,是不了解人习性的伪诈,于是就失去威慑,失去威慑就不能禁止恶行。所以有刑罚而没有仁义,时间久了百姓就会疏忽,百姓疏忽就会发生叛乱。有仁义而没有刑罚,百姓就会怠慢,百姓怠慢,就会作奸犯科。所以说,以仁义为根本,以法律为辅助,使两者结合而不偏重,这是治理国家的最高境界。仁义教化虽不显著,但是效果持久。刑罚效果显著,却会加速国家的灭亡。这是治理国家的自然之道啊。

    经国

    题解

    经国,即治理国家。本篇袁准总结了曹魏亡国的经验教训,提出要建立爵位等级制度,分封诸侯王室和亲属,作为蕃屏,以保证中央政权的稳固,如此才能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

    先王之制,立爵五等,所以立蕃屏 [24] ,利后嗣者也,是故国治而万世安。秦以列国之势而并天下,于是去五等之爵而置郡县,虽有亲子母弟,皆为匹夫,及其衰,一夫大呼而天下去。及至汉家,见亡秦之以孤特亡也,于是大封子弟,或连城数十,廓地千里,自关 [25] 已东,皆为王国,力多而权重,故亦有七国之难 [26] 。魏 [27] 兴,以新承大乱之后,民人损减,不可则以古治,于是封建 [28] 侯王,皆使寄地,空民而无其实,王国使有老兵百余人以卫其国,虽有王侯之号,而力侪 [29] 于匹夫,县隔千里之外,无朝聘 [30] 之仪,邻国无会同 [31] 之制,诸侯游猎,不得过三十里,又为设防辅监国之官以司察之,王侯皆思为布衣不能得,既违宗国 [32] 蕃屏之义,又亏亲戚骨肉之恩。

    译文

    先王治理国家,之所以设立五等爵位(分封诸侯),是为了设立藩屏护卫朝廷、利益后世子嗣,因此国家大治,长久安定。秦朝趁着列国分立的形势而统一了天下,于是废除诸侯国,设立郡县。即使是自己的儿子、兄弟,都成为平民。等到秦国衰败,陈胜一人高呼而天下就离叛。到了汉朝,看到秦朝是因为孤立无援而快速灭亡,于是大肆分封刘氏子弟,有的封地连城数十个,领地千里,从函谷关向东全是诸王的封地。他们兵力众多权势很重,于是又发生了吴楚七国之乱。曹魏兴起在东汉末年的战乱之后,人口减少很多,不能沿袭古代的治国方法,于是对所分封的诸侯,都使他们有寄身的土地,空有王侯之名而没有实权。各个王国可以役使老弱士兵百余人,来护卫王国。虽然有王侯的名号,但是实力却跟普通人相似。封地远在都城千里以外,没有按期朝觐天子的礼仪,邻国也没有会合结盟的制度。诸侯游猎,不能超过边界三十里。又给他们配备了监察和辅助治理的官吏,专门负责监察诸王的行为。王侯都想做布衣百姓却不能如愿。(这样做)既违背了同姓分封诸侯国作为藩屏护卫朝廷的本意,又损害了骨肉亲戚间的恩情。

    昔武王既克殷,下车 [33] 而封子弟同姓之国五十余,然亦卜世 [34] 三十,卜年 [35] 七百。至乎王赧 [36] 之后,海内无主,三十余年。故诸侯之治,则辅车 [37] 相持,翼戴 [38] 天子,以礼征伐。虽有乱君暴主,若吴楚之君者,不过恣睢 [39] 其国,恶能为天下害乎。周以千乘 [40] 之赋 [41] 封诸侯,今也曾无一城之田,何周室之奢泰,而今日之俭少也?岂古今之道不 同,而今日之势然哉?未之思耳,夫物莫不有弊,圣人者岂能无衰,能审终始之道,取其长者而已。今虽不能尽建五等,犹宜封诸亲戚,使少有土地,制朝聘会同之义,以合亲戚之恩,讲礼以明其职业,黜陟 [42] 以讨其不然 [43] ,如是则国有常守,兵有常强,保世延祚,长久而有家矣。

    译文

    过去周武王攻克了殷商,初登帝位就分封同姓子弟诸侯国五十多个,周朝国运延续了三十代,享国七百年。周赧王之后,国家没有君主,达三十余年之久。所以分封诸侯而治天下,则诸侯国与中央朝廷之间相互依存,相互扶持,诸侯拥戴天子,天子按照礼义进行征伐。即使有暴乱的君主,像吴国和楚国的君主那样,也不过在他们自己的封国内放任妄为,怎么能为害天下呢?周天子用拥有千乘兵车的大王国封赐诸侯,而现在的诸侯却连一座城池的土地都没有。为何周王室那么大方,而今天却少成这样?难道是因为古今的世道不同,今天的形势就 是这样吗?是没有仔细思考罢了。世间的事物都有一定的弊端,圣人治国难道就能不衰败吗?不过是圣人能够明了事物兴亡的道理,从中选择有利的一面罢了。今天虽然不能完全建立五等爵位的制度,也还是应该分封王室亲属,使他们拥有少量的土地;制定定期和不定期朝觐的制度,以合乎亲属间的恩情;通过宣讲礼法来明确他们的本分,通过爵位等级的升降来惩治不守礼制的诸侯。这样的话,国家有稳定的制度,军队能长期保持强大,能够世代延续,国家长治久安,政权稳固。

    设官

    题解

    设官,就是设置官职、封赏爵位。袁准认为,官职要和职责相称,君主应该效法先王之道,让官员“各有分职,使各以其术,自己职事,则是非精练”。并指出爵位封赏不当是国家治理中的一个隐患。

    古者三公 [44] 论 [45] 王职,六卿 [46] 典 [47] 事业。事大者官大,事小者官小。今三公之官,或无事,或职小,又有贵重 [48] 之官,无治事之实,此官虚设者也。秦汉置丞相 [49] 九卿 [50] 之官,以治万机,其后天子不能与公卿造事 [51] ,外之而置尚书,又外之而置中书,转相重累,稍 [52] 执 [53] 机事 [54] ,制百官之本,公卿之职遂轻,则失体矣。又有兵士而封侯者。古之尊贵者,以职大故贵。今列侯无事,未有无职而空贵者也。世衰礼废,五等散亡,故有赐爵封侯之赏。既公且侯,失其制,今有卿相之才,居三公之位,修其治(治疑法),政以安宁,国家未必封侯也。而今军政之法,斩一牙门将者封侯,夫斩一将之功,孰与 [55] 安宁天下也。安宁天下者不爵,斩一将之功者封侯,失封赏之意矣,夫离古意制,外内不一 [56] ,小大错贸,转相重累 [57] ,是以人执异端 [58] ,窥欲无极 [59] ,此治道 [60] 之所患也。先王置官,各有分职,使各以其属 [61] ,达之于王,自己职事,则是非精练 [62] ,百官奏(奏上下似脱字),则下情不塞,先王之道也。

    译文

    古代三公和君主讨论国家大事,六卿掌管国家具体的政事。职责重大的官职大,职责轻的官职小。如今的三公或者无事做,或者职责小。也有的位高权重的官员,却没有管理实质的事务,这样的官职就形同虚设了。秦朝和汉朝设置丞相和九卿的官职,来管理国家事务。其后,天子就不能再与公卿共同分担政事,于是九卿之外设置了尚书,又在尚书之外设置了中书,辗转重叠,让他们稍稍能执掌国家机要事务,来制约百官的本职。公卿这样重要职位的职事就轻了,这就失去了设置这些职位的本意。甚至还有士兵被封侯的。古代尊贵的人,是因为职责重大才尊贵。如今列侯无事可做。从来没有无职权而凭空尊贵的。世道衰微,礼法废弛,五等爵位形同虚设,所以有赐爵封侯的奖赏。既封公又封侯,违背了爵制的意义。如今有才能可为卿为相的人,身居三公的官位,整治国事,使国家安宁,也未必能封侯。然而现在军队法规规定,斩杀敌军一个牙门将的就能封侯。斩杀一个敌将的功劳,能与安定天下相比吗?使天下安宁的人不赐给爵位,斩杀一个敌将却可以封侯,这就失去封赏的意义了。背离古代官爵的意义,凭着自己的想法,使得内外标准不一,大小错位,辗转重复,所以人们心怀鬼胎,觊觎权力,这是治理国家所要警惕的祸患啊!先王设置官位,各有不同的职权,让他们以各自的职务对君王负责,对自己的本分做到是非分明,百官上奏言事则下情就不会被堵塞,这就是先王的治国之道啊。

    政略

    题解

    政略,指的是为政的大略。袁准认为,要精简官吏,使官员人数和政事相当,这样可以减少百姓的负担。并提出要提高官员的俸禄,让其可以一心奉职,百姓才能安宁。同时指出,治理国家要推行仁义,不能玩弄权术。

    夫有不急 [63] 之官,则有不急之禄,国之蛑贼 [64] 也。明主设官 [65] ,使人当 [66] 于事,人当于事,则吏少而民多。民多则归农 [67] 者众,吏少则所奉 [68] 者寡。使吏禄 [69] 厚则养足 [70] (养足下似脱养足二字),则无求于民。无求于民,奸轨 [71] 息矣。禄足以代耕,则一心 [72] 于职。一心于职则政理,政理则民不扰 [73] ,民不扰则不乱其农矣。养生 [74] 有制 [75] ,送终有度 [76] ,嫁娶宴享 [77] ,皆有分节 [78] ,衣服食味 [79] ,皆有品袠,明设其礼而严其禁,如是则国无违法之民,财无无用之费矣。此富民之大略也。

    译文

    有不必要的官职,就会有不必要的俸禄,这是国家的害虫。英明的君主设置官制,使人数和政事相称。人数和政事相称,就会让官吏减少而百姓增多。百姓多从事农业劳动的就多,官吏少拿俸禄的人就少。使官吏俸禄多则足以供给家用,这样官吏就不会再向民间索求。不向民间索求,违法作乱的事就停息了。俸禄足以供养家庭,官吏就会专心于职务。官吏专心于职务,政事就理顺了。政事理顺,百姓就不被侵扰。百姓不被侵扰,农业生产就不会被扰乱了。活着时供养有一定的规定,送终时有一定的节度;男婚女嫁、宴客祭祖,都有一定的名分和礼节;服装、饮食,都有标准规制。明确设定相应的礼法,并严格禁止违礼的行为。这样,国家就没有违背法律的百姓,钱财就没有不必要的开支了。这是富裕百姓的大计啊。

    非先王之法行不得行,非先王之法言不得道。名不可以虚求,贵不可以伪得,有天下坦然知所去就矣;本行而不本名,责义而不责功,行莫大于孝敬,义莫大于忠信,则天下之人知所以措身 [80] 矣。此教之大略也。夫礼设则民贵行,分明 [81] 则事不错,民贵行则所治寡,事不错则下静一 [82] 。此富民致治 [83] 之道也。礼重而刑轻则士劝 [84] ,爱施而罚必 [85] 则民服,士劝则忠信之人至,民服则犯法者寡,德全则教诚,教诚则感神 [86] ,行深 [87] 则著厚,著厚则流远,尚义则同利者相覆 [88] ,尚法则贵公者相刻 [89] ,相刻则无亲 [90] ,相覆则无疏,措礼则政平,政平则民诚,设术则政险 [91] ,政险则民伪 [92] 。此礼义法术之情 [93] 也。

    译文

    不符合先王治国方略的事不能做,不符合先王治国方略的话不能说;名声不得靠弄虚作假求得,富贵不能靠谄谀欺骗求得。这样,有天下者就自然知道如何取舍行事了。根据行为而不根据名声,期求道义而不追求功绩;品行没有大过孝敬的,仁义没有大过忠信的。这样天下臣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是教化百姓的大计啊。礼法制定了,百姓就会重视自己的品行;本分明确了,事情就不会错乱。百姓重视自身的品行,治民的法令就会减少;事情不错乱,下面的人就会专心致志。这是使百姓富足、天下安定的方法啊。礼义重而刑罚轻,士人就会得到劝勉;仁惠施行而有罪必罚,百姓就会服从。士人得到劝勉,忠信的人才就会来到;百姓服从,犯法的人就少了。品德齐备教化就会真诚,教化真诚就会感动神灵;德行深厚就会声名显著,声名显著就会流传深远。崇尚道义,即使同样好利的人也会相互庇护。崇尚法制,则即使看重公平的人也会刻薄。彼此刻薄就没有感情,相互庇护就不会疏远。施行礼法则政治就会平正,政治平正百姓就会诚实。玩弄权术政治就会危险,政治危险百姓就会喜欢欺诈。这就是礼法、道义、法律、权术各自实施的情况啊。

    论兵

    题解

    本篇谈的是用兵之道。袁准总结了作战的四大原则和用人的四大要点,强调要重视公正。他又指出,礼与法是首和尾的关系,文与武是本和末的关系,用兵不知先为政,会导致国家灭亡。

    夫为政 [94] 失道,可思而更也。兵者,存亡之机 [95] ,一死不可复生也。故曰:“天下难事在于兵。”今有人于此,力举重鼎 [96] ,气盖三军,一怒而三军之士皆震 [97] ,世俗见若人者,谓之能用兵矣。然以吾观之,此亡国之兵也。夫有气者,志先其谋,无策而径往 [98] ,怒心一奋,天下若无人焉。不量其力,而轻天下之物,偏遇 [99] 可以幸胜,有数者御之,则必死矣。凡用兵正体 [100] 不备,不可以全胜。故善用兵者,我谓之死,则民尽死;我谓之生,则民尽生;我使之勇,则民尽勇;我使之怯 [101] ,则民尽怯。能死而不能生,能勇而不能怯,此兵之半,非全胜者也。

    译文

    为政失去正道,还可以反思并改正。用兵是生死存亡的关键,人死是不会复生的。所以说,天下的难事在于用兵。假如现在有人在此能力举重鼎,气势盖过三军,一发怒三军将士都被震慑,普通人见到此人,会说他能统率军队。但是依我看来,这是一个亡国的 武夫。有怒气的人,情绪先于谋略,没有定好策略而直接用兵,怒火一发,天下好像没有敌得过他的人了。不能正确估量自己的实力,而傲视天下,偶然或许可以取胜,若遇到有谋略的人抵抗,他就必死无疑了。凡是用兵,正常的法式不完备,就不能获得全胜。所以善于用兵的人,想让士兵拼死,士兵就会拼死;想让士兵生还,士兵就会生还;想让士兵勇敢,士兵就会勇敢;想让士兵胆怯,士兵就会胆怯。能让士兵赴死而不能让他们求生,能让士兵奋勇而不能让他们胆怯,这是只知道用兵的一半,不会获得全胜。

    夫用战 [102] 有四:有大体者,难与持久;有威刑者,难与争险 [103] ;善柔者,待之以重;善任势 [104] 者,御之以坚。用兵能使民坚重 [105] 者,则可与之赴汤火 [106] ,可与之避患难。进不可诡,退不可追,所在而民安,尽(尽疑画误)地而守固,疑间不能入,权谲不能设也。坚重者,备物者也。备物者无偏形,无偏形故其变无不之也。故礼与法,首尾也;文与武,本末也。故礼正而后法明,文用而后武法,故用兵不知先为政,则亡国之兵也。

    译文

    作战有四个方面:对于有长久计画的敌人,不可与之久战;对于军纪严明的敌人,不能与之争险;对于善于以柔制胜的敌人,要慎重地对待;对于善于利用地形的敌人,则以壁垒与之对峙。用兵而能使己方将士信心坚定从容,就能与他们一起赴汤蹈火,可以和他们一起共度患难,进军时不会被欺诈,退军时敌人不能追击,所到之处百姓安宁,用尽地势之利而防守坚固,谣言、离间不能入其心,弄权、欺诈的行为无法施展。所谓坚定从容,是事先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准 备充足,就没有出乎意料的情况。没有出乎意料的情况,所以他用兵就能变化自如了。所以说,礼与法是头和尾的关系,文和武是本和末的关系。礼义端正了法度就会严明,文治运用后武力才能施展。所以用兵不知道先处理好政事,就是亡国之兵。

    用人有四:一曰以功业期之,二曰与天下同利,三曰乐人之胜己,四曰因才而处任 [107] 。以功业期之,则人尽其能;与天下同利,则民乐其业。乐人胜己,则下无隐情 [108] ;因才择任,则众物备举。人各有能有不能也。是以智者不以一能求众善,不以一过掩众美,不遗 [109] 小类,不弃小力,故能有为 [110] 也。夫治天下者,其所以行之在一,一者何也?曰公而已矣。故公者,所以攻天下之邪 [111] ,屏谗慝 [112] 之萌 [113] 。兵者倾危 [114] 之物,死生之机,一物不至,则众乱兴矣。故以仁聚天下之心,以公塞天下之隙 [115] ,心公而隙塞,则民专而可用矣。公心明故贤才至,一公则万事通,一私则万事闭。兵者死生之机也,是故贵公。

    译文

    用人有四种方式:一是以建功立业为期许,二是和天下人共用利益,三是喜欢别人胜过自己,四是根据才能给予相应的职位。以建功立业相期许,就能人尽其能;与天下人共用利益,百姓就会乐于本职;喜欢别人胜过自己,下属就不会隐瞒实情;因才任职,就会万事得到整治。人才各有所能和所不能,因此有智慧的人不会责求一个人办成所有的事,也不会因为某方面的缺陷而掩盖他的长处。不忽视小的方面,不放弃小的才能,所以能有作为。治理天下的人,他所以能够成功,在于一点。哪一点呢?就是公正罢了。公正,能够克制天下的私 心邪心,抑制邪恶和奸佞的萌发。军队是能使天下倾覆的东西,是生死存亡的关键,一件事考虑不周,各种灾祸都会发生。所以要用仁德聚拢天下的民心,以公正阻塞天下的猜疑。心地公正,猜疑停止,百姓就会专心用命了。公正之心显明,贤才就会到来。一用公心,就万事亨通。一用私心,就万事遇阻。军队是国家生死存亡的关键,所以要重视公正。

    王子主失

    题解

    本篇重点谈的是君主的过失。袁准认为,“凡世之所患,非患人主之有过失也,患有过欲改而不能得也”。这样,奸臣就会讨好取悦人主,人主不能辨别真伪,导致忠臣被诛杀或者逃离,这是国家最大的忧患,提醒人主要时刻保持明智,不能听信奸臣之语。

    有王子者,著《主失》之书,子张 [116] 甚善 [117] 之。为袁子称之曰:“夫人之所以贵于大人者,非为其官爵也,以其言忠信,行笃敬 [118] 。人主授之不虚,人臣受之不妄也。若居其位不论其能,赏其身不议其功,则私门之路通,而公正之道塞矣。”凡世之所患,非患人主之有过失也,患有过欲改而不能得也。是何也?夫奸臣之事君,固欲苟悦其心,夫物未尝无似象,似象之言,漫润之谀(漫恐当作浸。谀恐当作谮),非明者不能察也。奸臣因以似象之言而为之容说 [119] ,人主不能别也,是而悦之,惑乱其心,举动日缪,而常自以为得道,此有国之常患也。夫佞邪之言,柔顺而有文;忠正之言,简直而多逆。使忠臣之言是也。人主固弗快之矣。今奸臣之言已掩 [120] 于人主,不自以为非,忠臣以逆迕之言说之,人主方以为诬妄。何其言之见听哉?是以大者刳腹,小者见奴,忠臣涉危死而言不见听,奸臣飨荣利而言见悦,则天下奚蹈夫危死而不用,去夫荣乐而见听哉?故有被发而为狂,有窜伏于窟穴,此古今之常也。

    译文

    有位姓王的先生,写了一本名为《主失》的书,有张姓读书人认为写得很好,向我述说道:“百姓之所以尊重做官的人,并非因为他显贵的官爵,而是因为他说话忠信,行为诚敬,君王没有虚授官爵,臣子也没有诈领爵位。如果授予官位而不考虑他的能力,奖赏他而不考虑他的功劳,徇私舞弊的路就打通了,公平正直的道路就阻塞了。”世人所担心的,不是担心君主会犯过失,而是担心君主有过想改却改不过来。这是什么原因呢?奸臣侍奉君主,本来就想讨君主欢心。事物都有似是而非的地方,表面看似有道理的话,慢慢渗透的谗言,不是贤明的人就听不出来。奸臣用看似有道理的话谄媚君主,君主不能辨别,并心生欢喜,迷失了自己的心,行为日益荒谬,却常常认为自己做得合乎道义。这是有国者的通病。那些奸佞邪恶的言语,委婉而有文采。忠诚正直的话,简朴直接而大多逆耳。假如忠臣的话是对的,那么君主(虽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是)心里本来就会因此不太高兴。如今奸臣的话已经蒙蔽了君主,君主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忠臣再用逆耳的话劝说君主,君主就会认为是在诬陷自己,这些话又怎么能被君主听进去呢?所以忠臣重者被挖心剖腹,轻者被贬为奴隶。忠臣冒着死亡的危险进言,君主却听不进去;奸臣享受荣华富贵,谗言受君主喜爱。这样,天下人哪能再冒着死亡的危险进言,舍弃荣华富贵,仅仅为了让君主听进自己的话呢?所以有人披头散发装疯卖傻,有人躲进洞穴不肯出来,这样的现象古今都很常见。

    凡奸臣者,好为难成之事,以徼幸成功之利,而能先得人主之心。上之人不能审察而悦其巧言,则见其赏而不见其罚矣。为人 臣有礼未必尊,无礼未必卑,则奸臣知所以事主矣。虽有今日之失,必知明日所以复之涂也。故人主赏罚一不当,则邪人为巧滋生。其为奸滋甚,知者虽见其非而不敢言,为将不用也。夫先王之道,远而难明,当世之法,近而易知。凡人莫不违其疏而从其亲,见其小而暗其大,今贤者固远主矣,而执远而难明之物,奸人固近主矣。而执近而易知之理,则忠正之言奚时而得达哉?故主蔽于上,奸成于下,国亡而家破。伍子胥 [121] 为吴破楚,令阖闾 [122] 霸。及夫差 [123] 立,鸱夷 [124] 而浮之江。乐毅 [125] 为燕王破强齐,报大耻。及惠王 [126] 立,而驱逐之。夫二子之于国家,可谓有功矣。夫差,惠王足以知之矣。然犹不免于危死 [127] 者,人主不能常明,而忠邪之道异故也。又况于草茅 [128] 孤远之臣,而无二子之功,涉奸邪之门,经倾险之涂,欲其身达,不亦难哉!人虽有子产 [129] 之贤,而无子皮 [130] 之举,有解狐 [131] 之德,而无祁奚 [132] 之直,亦何由得达而进用哉?故有祁奚之直而无宣子之听,有子皮之贤而无当国之权,则虽荆山 [133] 之璞,犹且见瓦 [134] 耳。故有管仲 [135] 之贤,有鲍叔 [136] 之友,必遇桓公而后达。有陈平 [137] 之智,有无知 [138] 之友,必遇高祖而后听 [139] 。桓公,高祖不可遇,虽有二子之才,夫奚得用哉?

    译文

    凡是奸臣,喜欢做难以成功的事,凭着侥幸成功获得的利益,而能先得到君主的欢心。如果君主不能察明,而喜悦于他们的巧舌之言,他们就只会被封赏而不会被惩罚了。做臣子的有礼未必尊贵,无礼未必卑下,那么奸臣就知道如何能讨得君主的欢心了。即使今天有失误,明天也必能知道重新讨得君主欢心的方法。所以君主赏罚一失当,奸邪之人的伪诈行为就会滋长。明智的人虽然知道君主的过错却不敢说,因为说了怕不被采纳。先王的主张,遥远而难以明了。当世的方法,切近而容易知晓。普通人无不是违背他们疏远的而听从他们亲近的,只见到小的而看不见大的。如今贤才本来就被君主疏远,而且又坚持的是深奥难懂的东西;奸人本来就接近君主,而又说着浅薄易知的道理。这样,忠正的进言什么时候才能被君主听到呢?所以在上君 主被蒙蔽,在下奸臣就会得逞,国破家亡的时刻就到了。伍子胥为吴国攻破楚国,使阖闾称霸,等到夫差即位,却用皮口袋装着他的尸体扔到江里。乐毅为燕王攻破强大的齐国,报了先前的耻辱,等到惠王即位,却把乐毅驱逐出境。这二人对于国家,可以说是有功了。夫差、惠王完全清楚二人的大功,然而二人仍然免不了被害被杀,是因为君主不能长期保持贤明,并且忠臣和奸臣处世之道不同的缘故啊!更何况是那些卑贱、疏远的臣子,没有立下像二人那样的大功,涉入奸邪之人的漩涡里,经历死难的途径,想要他们显贵,不是很难吗?如今,有人即使有子产般的贤能,却没有子皮那样的“伯乐”举荐,即使有解狐那样的德行,却没有祁奚那样的正直之人相助,又怎么能进身而被任用呢?然而仅有祁奚的正直,而没有赵宣子的听信忠言,仅有子皮的贤德,而没有他掌管朝政的权力,即使是荆山的璞玉,也会被当成瓦砾啊。所以,有管仲的贤能,有鲍叔的友情,也必须要遇到齐桓公后才能显达。有陈平的智慧,有魏无知的友情,也必须要遇到汉高祖后才能被任用。如果不是遇到齐桓公、汉高祖,二人即使有贤才,又怎能被任用呢?

    厚德

    题解

    此段节录文字虽短,内容却非常重要。袁准指出要加强道德教育“止民恶心”,通过“男女之礼、妃匹之合”使民不淫,通过“廉耻之教”使民不偷,通过“以贤制爵”使民修德,而且要长期这样做,国家才能长久。

    恃门户之闭以禁盗者,不如明其刑也。明其刑,不如厚其德也。故有教禁 [140] ,有刑禁 [141] ,有物禁,圣人者兼而用之,故民知耻而无过行也。不能止民恶心 [142] ,而欲以刀锯 [143] 禁其外,虽日刑人 [144] 于市,不能制也。明者知制之在于本,故退而修德,为男女之礼,妃匹 [145] 之合,则不淫矣。为廉耻之教,知足之分,则不盗矣。以贤制爵,令(旧令作有。改之)民德厚矣。故圣人贵恒,恒者,德之固也 [146] 。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 [147] ,未有不恒而可以成德,无德而可以持久者也。

    译文

    依靠关闭门户来防盗,不如明示刑法。明示刑法,不如加强 道德教化。所以(约束的方法有三种)有礼教的约束,有刑法的约束,有物质的约束。圣人之道是三者兼而用之,所以百姓有羞耻心而无犯罪的行为。不能抑制百姓内心的邪念,而只想拿着刀锯在外部禁止,那即使每天在闹市处决犯人,也不能制止恶行。贤明的人知道治恶要治本,所以返回头去修养德行。制定男女间的礼法、夫妻结合的规范,就没有淫乱之事了。施行廉耻的教化,使百姓知足尽分,就不会有盗窃的事了。以贤良为标准授予爵位,就会使百姓道德淳厚。所以圣人贵有恒,只有持恒方能使德行坚固。圣人长久坚持德教,天下的教化才可成功。没有不长久坚持而可以成就德教的,也没有无德而可以长治久安的。

    用贤

    题解

    “选贤与能”是《群书治要》最重要的用人原则,这在本段文字中同样得到了深刻体现。本段中,袁准指出了治国的四大要素————重视道德、考核贤能、奖赏有功、处罚有罪,并指出了圣明君王的五大用人原则。

    治国有四:一曰尚 [148] 德,二曰考 [149] 能,三曰赏功,四曰罚罪。四者明则国治矣。夫论士不以其德而以其旧 [150] ,考能不以其才而以其久,而求 [151] 下之贵上,不可得也。赏可以势求,罚可以力避,而求下之无奸,不可得也。为官长非苟 [152] 相 [153] 君也,治天下也。用贤非以役之,尚德也。行之以公,故天下归之。

    译文

    治国有四个要点:一是崇尚道德,二是考校人才,三是赏赐有功,四是惩罚犯罪。四者严明了,国家就太平了。如果评议士人不是着眼于他的德行而是看与他的交情,考量人才不是以他的才能而是以他的资历,而期望下级尊重上级,那是办不到的。奖赏可以依靠势力取得,刑罚可以靠权力逃避,如此却希望臣下没有奸邪的行为,那是办不到的。为官不只是为了侍奉君主,而是为了治理天下。任用贤才不是为了 驱使他,而是崇尚他的贤德。以公正行事,那么天下人都会归顺他。

    故明王之使人 [154] 有五:一曰以大体 [155] 期之,二曰要 [156] 其成功,三曰忠信不疑,四曰至公无私,五曰与天下同忧。以大体期之,则臣自重;要其成功,则臣勤惧 [157] ;忠信不疑,则臣尽节 [158] ;至公无私,则臣尽情 [159] ;与天下同忧。则臣尽死 [160] 。夫唯信而后可以使人。昔者,齐威王 [161] 使章子将而伐魏,人言其反者三,威王不应也,自是之后,为齐将者无有自疑之心,是以兵强于终始 [162] 也。唯君子为能信,一不信则终身之行废矣,故君子重之。汉高祖,山东 [163] 之匹夫 [164] 也,无有咫尺之土,十室之聚,能任天下之智力 [165] ,举大体而不苛 [166] ,故王天下,莫之能御也。项籍 [167] ,楚之世将 [168] ,有重于民,横行天下,然而卒 [169] 死东城者。何也?有一范增 [170] 不能用,意忌多疑,不信大臣故也。宽则得众用,贤则多功,信则人归之。

    译文

    所以明君用人有五个原则:一是以识大体相期许,二是希望他建功立业,三是信任而毫不怀疑,四是能大公无私,五是能与天下百姓同忧愁、共患难。以识大体相期许,臣子就会谨言慎行;希望他建功立业,臣子就会勤奋戒惧;对臣子坚信不疑,臣子就会尽节效命;大公无私,臣子就会尽心竭力;与天下同忧,臣子就会以死效忠。只有信 任人,然后才可以使用人才。过去,齐威王任章子为将讨伐魏国,别人多次说章子会造反,齐威王都没有听信。从此之后,做齐国大将的就没有自疑之心了,所以齐国军队始终很强大。唯有君子能够讲信用,一次失信,一生的品行就完了。所以君子重视信用。汉高祖原是崤山以东的普通百姓,地无咫尺,人无十家,但能任用天下贤才的智慧和力量,掌握大义而不苛求小节,所以能统一天下,无人能够抵御他。项羽是楚国宿世将门之后,万众仰慕,横行天下,然而最终自刎于乌江,为什么呢?是因为他有一个贤才范增而不能任用,猜忌多疑,不能信任大臣的缘故啊。宽厚可以得到众人拥护,贤能可以成就众多功业,取信于人则天下归附。

    悦近

    题解

    悦近,就是要使身边的人悦服。袁准指出,居于上位的人,要宽厚待人,以仁义为本,“宽则得众”;要信任属下,“信则不疑”,方能使人才为己所用。公刻、苛察、忌讳三者,表面上有助于治理,实际却是导致君主孤立、国家危亡之道。

    孔子曰:“为上不宽。吾何以观之。”“苛政甚于猛虎。”诗 [171] 人疾 [172] 掊克 [173] 在位。是以圣人体德 [174] 居简 [175] ,而以虚 [176] 受人 [177] 。夫有德则谦,谦则能让;虚则宽,宽则爱物 [178] 。世俗以公刻 [179] 为能 [180] ,以苛察 [181] 为明 [182] ,以忌讳 [183] 为深 [184] 。三物具,则国危矣。故礼法欲其简 [185] ,禁令欲其约 [186] ,事业欲其希 [187] 。简则易明,约则易从,希则有功。此圣贤之务也。

    译文

    孔子说:“在上位者不宽厚待人,还有什么可看的呢?”又说:“残暴的政治比老虎还要凶猛啊。”《诗经》中的作者痛恨搜刮民 财的君主在位。所以圣人保持先天的德性,持身宽略,而虚心待人。凡是有德的人自然就会谦虚,谦虚就能礼让;虚心就会宽容,宽容就会有爱人之心。世人以公正严苛为能事,以繁琐苛刻为明察,以懂得忌讳为高深。三者如果全了,国家就危险了。所以礼法要简单,禁令要简约,事务要扼要。简单就容易明白,简约就容易施行,扼要就容易见效。这是圣贤之人的追求。

    汉高祖,山东之匹夫 [188] 也。起兵之日,天下英贤奔走而归之,贤士辐凑 [189] 而乐为之用,是以王天下而莫之能御。唯其以简节 [190] 宽大 [191] 。受天下之物故也。是故宽则得众,虚则受物,信则不疑,不忌讳则下情达而人心安。夫高祖非能举必当也,唯以其心旷 [192] ,故人不疑,况乎以至公处物 [193] 而以聪明治人乎。

    译文

    汉高祖原是崤山以东的一个普通人,起兵之时,天下的英雄豪杰争先恐后地归顺他,贤良之人群聚乐于为他所用,所以能够统一天下,没有人能够抵挡他。这仅仅是因为他能够简略宽大、招纳天下的贤才罢了。所以宽厚就能够使民众亲附,虚心就能够广纳贤才。信任人就不会有猜疑,不忌讳就能下情上达、民心安定。汉高祖并非事事都做得恰当,只是因为他心胸豁达,所以人们才不会猜疑。更何况是那些以大公无私之心处理事务、以聪明智慧管理臣子的圣王呢?

    尧先亲九族 [194] ,文王刑 [195] 于寡妻 [196] ,物莫不由内及外,由大信 [197] 而结,由易简而上安,由仁厚而下亲。今诸侯王国之制,无一成 [198] 之田,一旅之众,独坐空宫之中,民莫见其面,其所以防御之备,甚于 仇雠 [199] 。内无公族 [200] 之辅,外无藩屏 [201] 之援,是以兄弟无睦亲 [202] 之教,百姓无光明 [203] 之德。弊薄 [204] 之俗兴,忠厚之礼衰,近者不亲,远者不附,人主孤立于上,而本根 [205] 无庇荫 [206] 之助,此天下之大患也。圣人者以仁义为本,以大信持之,根深而基厚,故风雨不愆伏 [207] 也。

    译文

    尧帝先亲睦自己九族之内的人,周文王以身作则为自己的妻子树立榜样。做事情没有不是由内而外才成功的:由于信守对百姓的诺言而聚合民心,由于持事简明而使君主安定,由于仁爱厚德而使百姓亲附。当今诸侯王国的制度,诸侯没有十亩的田地,没有五百人的士卒,独坐在空宫之中,百姓都不能见到他的面。国家对诸侯的防备,甚至超过防范仇敌,以至于在内没有同族大臣的辅佐,在外没有诸侯王国的援助。因此使得世间的兄弟得不到和睦亲爱的教化,百姓得不到贤者风采的薰染。于是衰薄的风俗兴起,忠厚的礼义衰落。身边的人不亲近,远处的人不归附。国君在上孤立无援,皇室没有庇护的助力。这是国家的大患啊。圣人以仁义为根本,以取信天下来护持仁义,根基深厚,所以风调雨顺,国家太平。

    贵公

    题解

    贵公,就是崇尚公道,以公心理天下万事。袁准指出,君主要“与物无尤,与人无争”,引导百姓“背私而向公”,如此不用烦劳而奸盗自息。若是私心用事,则人人挟私,将致“国分为万”,虽然刑罚繁多,却不能禁止犯罪。

    治国之道万端 [208] ,所以行之在一。一者何?曰:“公而已矣。”唯公心而后可以有国,唯公心可以有家,唯公心可以有身。身也者,为国之本也。公也者,为身之本也。夫私,人之所欲,而治之所甚恶 [209] 也。欲为国者一,不欲为国者万。凡有国而以私临 [210] 之,则国分为万矣。故立天子所以治天下也,置三公所以佐其王也。观事故 [211] 而立制,瞻 [212] 民心而立法。制不可以轻重 [213] ,较重即颇邪 [214] ;法不可以私倚 [215] ,私倚即奸起。古之人有当市繁之时而窃人金者,人问其故。曰:“吾徒见金,不见人也。”故其爱者必有大迷。宋人有子甚丑,而以胜曾上之美,故心倚于私者,即所知少也。乱 [216] 于色者,即目不别精粗 [217] ;沉 [218] 于声 [219] 者,则耳不别清浊 [220] ;偏于受(受当作爱)者,即心不别是非。是以圣人节欲去私,故能与物无尤 [221] ,与人无争也。明主知其然也,虽有天下之大,四海之富,而不敢私其亲,故百姓超然背私而向公。公道行,即邪利无所隐矣。向公即百姓之所道者一,向私即百姓之所道者万。一向公则明不劳而奸自息,一向私则繁 [222] 刑罚而奸不禁。故公之为道,言甚约,而用之甚博。

    译文

    治国的方法有千万种,施行的原则只有一个。这一个是什么呢?回答是:就是一个公字。唯有公心然后才能保有国家,唯有公心然后才能保有家族,唯有公心然后才能保全自身。自身是国家的根本,公心是立身的根本。私欲,是人人想追求的,是治理国家十分厌恶的。如果放任私心,想治理好国家的只有一人,不想治理好国家(而只想着为自己)的却成千上万。如果执政者用私心治理国家,则人人都会怀有私心,国家就会分裂成千万个小国。所以设立天子之职,是用来治理天下的;设置三公的职位,是用来辅佐天子的。观察事情而设立制度,察看民心而订立法制。设立制度不能有偏重,有偏重就会出现偏颇。制定法律不能偏私,偏私就会欺诈四起。古代有个在闹市偷人金子的人,人家问他偷金子的缘故,他说:“我只看见金子,看不见人。”因此,人们因为贪爱必定会鬼迷心窍。宋国有个人的儿子很丑,他却认为自己儿子的美貌胜过曾上。所以心中偏私的人,他的智慧就会很小。被美色迷乱的人,就不能分辨事物的精粗;沉迷于靡靡之音的人,耳朵就不能分辨清音和浊音;偏于所爱的人,心里就不能分辨是非黑白了。所以圣人节制欲望、摒弃私心,才能够与物无怨、与人无争。英明的君主知道这个道理,虽然有天下之大、四海之富,也不敢偏私自己的亲属。所以百姓超脱世俗,都摒弃私心,一心为公。公道施行,偏邪的私利就没有藏身之地了。(所以君主之心)向公,百姓所追求的就会一致;(君主之心)挟私,百姓所追求的就千差万别。一心为公,明主不操劳,欺诈自然平息;一心向私,纵使刑罚繁多,奸邪的事也无法禁绝。所以以公心 治国,说起来简单,但是作用很大。

    治乱

    题解

    本篇节录内容主要讲了三点:一是治国必先富民,富民必须重农,如此才能使天下归本;二是赏罚必公,不论亲疏,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如此才能令行禁止;三是礼法并用,以礼治君子则君子知劝,以法治小人则小人知惧,如此才能导民向善。

    治国之要有三:一曰食,二曰兵,三曰信。三者国之急务 [223] ,存亡之机,明主之所重也。民之所恶者莫如死,岂独百姓之心然,虽 [224] 尧舜亦然。民困衣食,将死亡 [225] ,而望其奉法从教,不可得也。夫唯君子而后能固穷 [226] 。故有国而不务食,是责天下之人而为君子之行也。伯夷 [227] 饿死于首阳之山,伤 [228] 性也;管仲分财 [229] 自取多,伤义也。夫有伯夷之节,故可以不食而死;有管仲之才,故可以不让而取。然死不如生,争不如让,故有民而国贫者,则君子伤道 [230] ,小人 [231] 伤行 [232] 矣。君子伤道则教亏,小人伤行则奸起。夫民者君之所求用也,民富则所求尽得,民贫则所求尽失。用而不得。,无强兵。求而皆失,故无兴国。明主知为国之不可以不富也,故率民于农。

    译文

    治国的关键有三点:一是吃饭,二是军队,三是信用。这三者是国家的要务、存亡的关键,是英明君主所重视的事。百姓所厌恶的莫过于死亡,岂只是百姓是这样,就连尧舜也是这样。百姓衣食困乏,将要死了,还希望他们能遵守法律服从教化,是做不到的。只有君子能固守贫穷,所以治理国家而不为百姓谋衣食,就是责求天下人都要具有君子的品行啊。伯夷饿死在首阳山上,那是有伤人性的行为。管仲在分财时自己多拿,那是有损于道义的做法。有伯夷那样的气节,才可以不吃饭饿死。有管仲那样的才能,才可以不用谦让而多取钱财。但是死了不如活着,竞争不如谦让。所以拥有民众而国家贫困,君子就会损伤道义(而去谋利),百姓就会损伤品行(而去犯罪)。君子损伤道义,教化就会亏缺;百姓损伤品行,就会欺诈四起。百姓,是君主要求满足自己用度的对象。百姓富庶,君主所要求的都能满足;百姓贫穷,君主所要求的都会落空。想役使却办不到,所以就没有强大的军队。所求都落空,所以国家无法兴旺。明主知道治理国家不能不使百姓富裕,所以率领百姓发展农业。

    富国有八政:一曰俭以足用,二曰时以生利,三曰贵农贱商,四曰常民之业,五曰出入有度,六曰以货均财,七曰抑谈说之士,八曰塞朋党 [233] 之门。夫俭则能广,时则农修,贵农则谷重,贱商则货轻,有常则民一 [234] ,有度则不散,货布则并兼 [235] 塞,抑谈说之士则百姓不淫 [236] ,塞朋党之门,则天下归本。知此八者,国虽小必王,不知此八者,国虽大必亡。

    译文

    富国的政策有八项:一是生活节俭只求满足基本用度,二是根据时节安排农事,三是重农抑商,四是使百姓有稳定职业,五是收支有度,六是以货币调节财富,七是抑制好空谈的人,八是堵塞交结朋党之门。节俭就会扩充积蓄,按照时节劳作就会农业保收,重视农业粮食就会增加,抑制商人就会使货物价格平抑,有固定职业百姓就会专一不二,开支有度就会使财富不散,财富平均就会抑制兼并发生,摒弃空谈的人就会使百姓不迷惑混乱,堵塞朋党之门则天下就会归顺君主。懂得这八者,国家虽小,必定能称王。不懂这八者,国家虽大,最后必定灭亡。

    凡上之所以能制其下者,以有利权也。贫者能富之之谓利,有罪者能罚之之谓权。今为国不明其威禁 [237] ,使刑赏利禄,一出于己,则国贫而家富,离上而趣下矣。夫处至贵之上,有一国之富,不可以不明其威刑 [238] 而纳公实之言,此国之所以治乱也。至贵者人夺之,至富者人取之,是以明君不敢恃其尊,以道 [239] 为尊;不敢恃其强,以法为强。亲道不亲人,故天下皆亲也;爱义不爱近 [240] 。故万里为近也。天下同道,万里一心,是故以人治人,以国治国,以天下治天下,圣王之道也。

    译文

    凡是在上位者能制约下面的人,是因为有利益和权力啊。能使贫穷的人富起来叫做“利”,能使有罪之人得到惩罚叫做“权”。如果治理国家不彰明禁令,使赏罚利禄都由自己决定,国家就会贫穷,私人就会富有,百姓就会舍弃君主、依附私人。处在君主至尊的位置上,拥有一国的财富,不能不严明刑罚,采纳公正的言论。这是国家之所以有治有乱的原因啊。至尊的地位,人们都想争夺;至多的财富,人们都想取得。所以明君不敢倚仗自己的尊贵,而是以道为尊;不敢凭借 自己的强大,而是以公正的法律为强。亲近道义,不亲近私人,所以天下人都爱戴他;喜爱仁义,不宠爱亲近的人,所以即使百姓在万里之遥都像在他身边一样。天下同道,万里一心,所以能够用人来治理人,以国家来治理国家,以天下来治理天下,这是圣王的治国之道啊。

    凡有国者,患在壅塞 [241] ,故不可以不公;患在虚巧 [242] ,故不可以不实;患在诈伪 [243] ,故不可以不信。三者明则国安,三者不明则国危。苟 [244] 功之所在,虽疏远 [245] 必赏,苟罪之所在,虽亲近必罚。辨智 [246] 无所横其辞,左右 [247] 无所开其说,君子卿大夫其敬惧如布衣之虑,故百姓蹈法 [248] 而无徼幸之心。君制而臣从,令行而禁止,壅塞之路闭,而人主安太山 [249] 矣。

    译文

    凡是治理国家的人,担心人才上升、下情上达之路阻塞,所以不能不公正;担心弄虚作假,所以不能不诚实;担心虚伪欺诈,就不能不守信。这三者如果得以彰明,国家就安定了。这三者如果昏暗不明,国家就危险了。如果是有功劳,即使对于疏远的人,必定要赏赐;如果是犯了罪,就是对于亲近的人,也必定要惩罚。即使巧舌如簧的人,也不能找到托辞说情;即使左右亲近的人,也不能为其开脱罪责。君主和公卿大夫像老百姓一样敬畏法律,这样百姓就会遵守法律而不心存侥幸了。君主制定法律而臣下听从,有令必行,有禁必止,阻塞人才上升、下情上达的障碍打开,君主就会安如泰山了。

    夫礼者,所以正君子也;法者,所以治小人也。治在于君 子,功在于小人。故为国而不以礼,则君子不让;制民而不以法。则小人不惧。君子不让,则治不立;小人不惧,则功不成。是以圣人之法,使贵贱不同礼,贤愚不同法,毁法者诛,有罪者罚。爵位以其才行,不计本末;刑赏以其功过,不计轻重。言必出于公实,行必落于法理。是以百姓乐义,不敢为非也。太上 [250] ,使民知道 [251] ;其次,使民知心;其下,使民不得为非。使民知道者,德也;使民知心者,义也;使民不得为非者,威禁也。威禁者,赏必行,刑必断之谓也。此三道者,治天下之具也。欲王而王,欲霸而霸,欲强而强,在人主所志也。

    译文

    礼义是用来匡正君子的,法律是用来治理百姓的。治理好坏在于君子,成效如何在于百姓。所以治理国家不依靠礼法,君子就不会谦让;治理百姓不依靠法律,百姓就没有敬畏。君子不谦让,治理就不会有效;百姓不敬畏,治国就无法成功。所以圣人治理天下的方法,是使尊贵的人和卑贱的人遵行不同的礼制,使贤良的人和愚笨的人适用不同的法律;犯法的必定责罚,有罪的必定惩罚。爵位按品行才能评定,不计出身贵贱;刑赏以功过制定,不论职位轻重。说话必定合乎公平信实,行为必定合乎礼法事理。所以百姓就乐于遵行道义,不敢违犯法律。最上之策,是使百姓懂得道义,其次是让百姓懂得仁心,最下的是让百姓不做坏事。使百姓懂得道义,靠的是尊崇道德;使百姓懂得仁心,靠的是提倡仁义;使百姓不做坏事,靠的是威严禁令。所谓威严禁令,就是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这三种道理,是治理天下的手段。(奉持这三者)想称王就能称王,想称霸就能称霸,想强盛就能强盛,这就要看君主的志向了。

    损益

    题解

    本篇节录内容讲的是国家要有定制,任何人不得随意逾越。定制之下,士农工商官,各得其所,国家就会兴旺。若是定制被逾越,则大义不彰,人各怀私,崇尚财利,贿赂公行,于是法律的作用就大大削弱了。

    夫服物 [252] 不称 [253] ,则贵贱无等,于是富者逾侈 [254] ,贫者不及。小人 [255] 乘君子之器,贾竖 [256] 袭卿士之服,被 [257] 文绣 [258] ,佩银黄 [259] ,重门 [260] 而玉食其中,左右叱咄 [261] ,颐指 [262] 而使。是故有财者光荣,无财者卑辱,上接卿相,下雄 [263] 齐民 [264] ,珍宝旁流,而刑放于贿,下而法侵,能无亏乎。

    译文

    如果衣服器物与身份不相称,贵贱就没有区别了。于是富人过度奢华,而穷人却得不到应有的温饱。百姓使用官员才应使用的器物,商人穿着公卿才应穿的衣服,身穿锦服丽袍,佩戴着金银环佩,住着深宅大院,吃着珍馐佳肴,呵斥左右佣人,颐指气使。所以有钱的人 荣耀,没钱的人卑贱。富人在上结交卿相,在下欺凌百姓。珍宝财富都流失到富人手中,刑法因为贿赂成为摆设。法律的公平被破坏了,国家能不灭亡吗?

    世治

    题解

    世治,即世世代代地统治。本篇节录内容针对当时禁止选拔人才的官员接见外人,指出交往是人们的正常需求,禁止交往未必能起到禁绝私人请托现象,最重要的是赏罚要公正,则就没有人敢于背离规章制度了。

    天地之道贵 [265] 大,圣人之道贵宽 [266] 。无分寸 [267] 之曲。至直也,以是绳 [268] 之,则工不足于材矣。无纤分 [269] 之短,至善也,以是规之,则人主不足于人矣。故凡用人者,不求备于一人。桓公之于宁戚也,知之矣。夫有近会者无远期。今之为法曰:“选举之官,不得见人,”曰以绝奸私 [270] 也。夫处深宫之中,而选天下之人,以为明,奚 [271] 从而知之。夫交接 [272] ,人之道,不可绝也。故圣人求所以治交,而不求绝交,人莫问不交,以人禁人,是以私禁私也。先王之用人不然 [273] ,不论贵贱,不禁交游 [274] ,以德底爵,以能底官,以功底禄,具赏罚以待其归,虽使之(之疑交)游,谁敢离道哉。

    译文

    天地之道贵在广大,圣人之道贵在宽容。没有丝毫弯曲, 是最笔直的了,用这个标准为准绳,工匠就找不到合适的材料了。没有一丝缺点,可以说是至善,依照这个标准,君主就找不到合适的人才了。凡是用人,不求各种才能一人兼备。齐桓公对于宁戚的任用,可以算是明白这一道理了。眼前遇到贤才就不必去远方寻求。今天的法律说,担任选举人才的官员,不得跟当事人接触,说是为了杜绝舞弊。身处深宫之中,而从全天下之人中选取被认为贤明的人,这又是从何而知的呢?交际往来是人的正常需要,不可断绝。所以圣人研求完善交往的方法,而不是断绝交往。没有考察询问过的人就不能交往,这样人为地禁止与人交往,就像以私心来禁止私心一样。先王用人则不然,不论贵贱,都不禁止往来结交,(而是)按品德赏赐爵位,按能力授予官职,按功劳发放俸禄。完备赏罚之法等待人才的归附,即使让人们互相交游,谁又敢偏离正道呢?

    刑法

    题解

    本篇讲的是法律的施行问题。袁准认为,“法者,所以正之事者也”,即法律是用来规范事物间关系的。制定法律要“求之于心,虑先定而后书之于策”,不要轻易改动。法律也象征着君主的权威,“法正而不行,是无君也”。并认为赦免之法“明主不为”。

    礼法明则民无私虑 [275] ,事业专则民无邪伪 [276] ,百官具 [277] 则民不要功 [278] 。故有国者,为法欲其正也,事业欲其久也,百官欲其常 [279] 也。天下之事,以 [280] 次为 [281] 爵禄,以次 [282] 进士 [283] ,君子以精德显。夫德有次则行修,官有次则人静,事有次则民安。农夫思其疆畔 [284] ,百工思其规矩 [285] ,士君子思其德行,群臣百官思其分职 [286] ,上之人思其一道 [287] ,侵官无所由,离业无所至。夫然,故天下之道正而民一 [288] 。

    译文

    礼法彰明百姓就没有私心杂念,事业专一百姓就没有奸邪伪诈,百官设置完备百姓就不会邀功。所以治理国家的人,制定法律希望它公正,创立事业希望它长久,授予官位希望官员能够恒常守职。治 理天下,要按次序授予爵位俸禄,按次序招贤纳士,这样君子美好的德行就会得以显现。进德有次序,士人就会致力于修身;晋升有次序,官员就安分;事业有次序,人民就安居乐业。农夫想的是田地里的活,工匠想的是他们的手工技巧,士人、君子想的是自己的德行,群臣想的是他们自己的职分,君主想的是一以贯之的治国方法,侵犯官员职守的事就不会出现,摒弃正业的事也不会发生。只有这样,对天下的治理才能走上正道,百姓才能用心专一。

    夫变化 [289] 者,圣人之事也。非常 [290] 者,上智 [291] 之任 [292] 也。此入于权道 [293] ,非贤者之所窥 [294] 也。才智至明而好为异事者,乱之端 [295] 也。是以圣人甚恶奇功 [296] 。

    译文

    随机变通是圣人的事,处理非常之事是上智之人的责任。这些已经属于权变之道,不是贤者所能窥见的。才智超群却好做异乎寻常之事的人,这是祸乱的源头。所以圣人厌恶奇功。

    天下有可赦之心,而有可赦之罪,无可赦之心,而无可赦之罪。明王之不赦罪,非乐杀而恶生也,以为 [297] 乐生之实在于此物也。夫思可赦之法,则法出入 [298] ,法出入则奸邪得容其议,奸邪得容其议则法日乱,犯罪者多,而私议 [299] 并兴,则虽欲无赦不可已 [300] 。夫数 [301] 赏则贤能不劝,数赦则罪人徼幸。明主知之,故不为也。夫可赦之罪,千百之一 [302] 也,得之于一而伤之于万,治道不取也。故先王知赦罪不可为也,故所俘虏 [303] 一断之于法,务求所以立法,而不求可赦之法也。

    译文

    天下有了可以赦免罪行的心思,就有了可以赦免的罪行;没有可以赦免罪行的心思,也就没有可以赦免的罪行。明主之所以不赦免罪行,并非喜欢杀人而厌恶让人存活,而是认为乐于使人存活的实际措施,就在于此(以刑止恶)。如果寻思赦免的方法,那么法律就会出现偏差,法律有偏差,奸邪之人就会参与议论。奸邪之人干政,那么法律就一天天地混乱,犯罪的人就会增多,同时私议也会兴起,到那时就是不想赦免都不可能了。奖赏太频繁了,贤能的人就不能得到勉励;赦免的次数多了,罪人就心存侥幸。明主知道这一弊端,所以不做这样的事。可以赦免的罪,千百个才有一个,赦免了一个人,却损坏了千百万人对法律的敬畏心,这在治理之道上是不足取的。所以先王知道赦免罪行这种事是不能做的,因此对于犯罪嫌疑人统统按照法律进行处置,务求以此建立法律的威信,而不研求赦免罪行的方法。

    法立令行,则民不犯法。法不立,令不行,则民多触死 [304] 。故曰:“能杀而后能生,能断而后仁立。”国之治乱,在于定法。定法则民心定,移法则民心移。法者,所以正之事者也。一出而正,再出而邪,三出而乱。法出而不正,是无法也。法正而不行,是无君也。是以明君将有行也,必先求之于心,虑先定而后书之于策,言出而不可易也,令下而不反也。如阴阳 [305] 之动,如四时 [306] 之行,如风雨之施,所至而化,所育而长。夫天之不可逆者时也,君之不可逆者法也。使四时而可逆,则非天也;法令而可违,是非君也。今有十人彍弩于百万之众,未有不震怖者也,夫十矢之不能杀百万人可知也。然一军皆震者,以为唯无向则已,所中必死也。明君正其礼,明其法,严其刑,持满 [307] 不 发,以牧 [308] 万民,犯礼者死,逆法者诛,赏无不信,刑无不必,则暴乱之人莫敢试矣。故中人必死,一矢可以惧万人,有罪必诛,一刑可以禁天下,是以明君重法慎令。

    译文

    法律确立,政令施行,百姓就不会犯法。法律不确立,政令不施行,百姓就敢于触犯死罪。所以说,能诛杀然后才能保全更多的人,能够断除恶行然后仁德才能建立。国家是治还是乱,取决于有无固定的法律。法律确定民心就安定了,法律变更百姓心就不安了。法律是规范各种事务之间关系的,首次颁布法律是公正合理的,再次颁布就会出现偏差,多次颁布就会出现混乱。法律颁布而不能做到公正,等于没有法律。法律公正但是不能施行,等于没有君王。所以明主有所举措,必定先在心中反复思考,思虑成熟后形成文书,一言既出就不能再改动,法令一经下达就不要收回。就像阴阳变化、四季的运行,又像春风化雨,所到之处无不变化,万物都生长发育。天不可逆转的,是季节;君主不可逆转的,是法律。假若季节可以逆转,就不是天了;法令可违反,就不是君主了。现在有十个人,拉弓对准百万军队,没有人不害怕的。十支箭不能杀百万人,这是谁都清楚的,然而整个军队都震惊,是认为弓箭没有瞄准自己也就罢了,一旦射中必定死亡。明主匡正礼法,彰明法令,严格刑罚,像拉满弓而不射箭一样,以此来统治万民。违反礼教的要处死,触犯刑罚的要诛杀。奖赏无不守信,责罚无不执行,这样想行凶作乱的人就不敢尝试了。所以说中箭之人必死,一支箭就能震慑万人;有罪必定惩罚,一次刑罚就可以严禁天下人作恶。所以明主看重法律而慎行政令。

    人主

    题解

    本篇节录内容讲的是,君主无不希望得贤才而用之,但却往往由于赏罚不当,而致“戮能养奸”。这是治理天下必须重视的大问题。

    人主莫不欲得贤而用之,而所用者不免于不肖 [309] ;莫不欲得奸而除之,而所除者不免于罚贤。若是者,赏罚之不当 [310] ,任使 [311] 之所由也。人主之所赏,非谓其不可赏也,必以为当矣。人主之所罪,非以为不可罚也,必以为信 [312] 矣。智不能见是非之理,明不能察浸润之言 [313] ,所任者不必智,所用者不必忠,故有赏贤罚暴之名,而有戮能养奸 [314] 之实,此天下之大患也。

    译文

    君主无不想得到贤才并任用他们,但所任用的人中难免有不贤的人;君主无不想抓到奸人而铲除他们,但所铲除的人中不免有贤能的人。像这种情况出现,是因为赏罚失当、委任官员不妥造成的。君主所奖赏的,并非说对其不能奖赏,只是必须十分恰当才可以。君主所惩罚的,并非说对其不能惩罚,而是必须要能够取信于人。智慧不能分辨是非曲直,贤明不能识别渐渐渗透的谗言,所任用的人又未必聪明,所信赖的人又未必忠诚,所以虽然名义上是赏赐贤能而惩罚暴徒, 实际上却是惩罚了贤能者而姑息了奸邪之人。这是天下的大患啊。

    致贤

    题解

    致贤,即招引贤才。袁准指出,君主单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治理国家,总会有穷竭之时,只有借助贤能之人的佐助,才能“处大道而智不穷”“兴大业而虑不竭”“统齐群言而口不劳”“兼听古今而志不倦”。

    虽有离娄 [315] 之目,不能两视 [316] 而明 [317] ;夔旷 [318] 之耳,不能两听 [319] 而聪;仲尼 [320] 之智,不能两虑 [321] 而察 [322] 。夫以天下之至明 [323] 至智 [324] ,犹不能参 [325] 听而俱存之,而况于凡人乎?故以目虽至明,有所不知,以因 [326] ,虽凡人无所不得。故善学者假先王以论道 [327] ,善因者借外智 [328] 以接物 [329] 。故假人之目以视,奚适夫两见;假人之耳以听,奚适夫两闻;假人之智以虑,奚适夫两察。故夫处天下之大道而智不穷,兴天下之大业而虑不竭,统齐群言之类而口不劳,兼听古今之辨而志不倦者,其唯用贤乎。

    译文

    即使有离娄那样明亮的眼睛,也不能同时看清楚两个东西。即使有夔和师旷那样的耳朵,也不能同时听清楚两个声音。即使有孔子那样的智慧,也不能同时考虑两件事情。以天下最贤明和最智慧的人,尚且不能同时明察多方面的事情,何况是凡夫俗子呢?所以依靠最明亮的眼睛,仍然有不知道的,而如果有所凭借,即使平凡人也能无所不知。所以善于治学的人,借助古圣先王来阐述道义;善于借助外物的人,借助他人的智慧来了解外物。所以借助别人的眼睛来看,又何止是看清楚两方面的事物;借助他人的耳朵来听,又何止是听到两方面的声音;借助别人的智慧,又何止是能明察两方面的事理。所以想要立足于天下大道而智慧不会穷尽,兴办天下的大业而思想不会枯竭,统一百家之言而口舌不会劳累,兼听古今的言论而心志不会疲倦,只有使用贤才这一个办法。

    明赏罚

    题解

    本篇重点讲的是赏罚问题。袁准认为,赏罚要达到“赏一人而天下知所从,罚一人而天下知所避”的效果,如此,才能使才智之士“劝善之心生,而不轨之奸息”。用刑是不得已的手段,应当存心仁厚,合情、合义、合法地审断。

    夫干禄 [330] 者,唯利所在,智足以取当世 [331] ,而不能日月 [332] 不违仁。当其用智以御 [333] 世,贤者 [334] 有不如 [335] 也。圣人明于此道,故张 [336] 仁义以开天下之门,抑情伪 [337] 以塞天下之户,相赏(相赏之间。疑有脱字)罚以随之。赏足荣而罚可畏,智者 [338] 知荣辱之必至,是故劝善 [339] 之心生,而不轨 [340] 之奸息,赏一人而天下知所从 [341] ,罚一人而天下知所避 [342] 。明开塞之路,使百姓晓然知轨疏(疏疑迹)之所由,是以贤者不忧,知者不惧,干禄者不邪,是故仁者安 [343] 仁,智者利 [344] 仁,畏罪者强 [345] 仁。天下尽为仁,明法之谓。

    译文

    求官的人追求的是利益,其智慧足以在当世取得成功,却不能做到每时每刻都不违背仁德。当他们运用智慧来管理天下时,贤能的人也有比不上他们的地方。圣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宣导仁义来打开天下进取之门,抑制巧智来阻塞天下侥幸求利之户,并辅助以赏罚,赏赐足以使他们觉得荣耀,惩罚足以让他们觉得畏惧。有才智的人知道荣耀和耻辱必会(伴随着自己善或恶的行为而)到来,所以向善的心就产生了,图谋不轨的念头就停息了。奖赏一个人,天下人都知道以他为榜样而跟从;惩罚一个人,天下人都知道以他为教训而躲避。明确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使百姓知道应该走什么样的道路。所以贤人就不担心,聪明的人就不害怕,追求官禄的人也不会走上邪路。所以仁爱的人恪守仁义,有才智的人为利益而顺应仁义,害怕罪责的人也会勉强履行仁义。全天下的人都能行仁,这就是法律严明的结果。

    死者,人之所甚恶也;杀人者,仁人之所不忍也。人之于利欲,有犯死罪而为之,先王制肉刑 [346] ,断人之体,彻膳去乐 [347] 。谘嗟 [348] 而行之者,不得已也。刑不断 [349] 则不威 [350] ,避亲贵 [351] 则法日弊 [352] ,如是则奸不禁而犯罪者多,惠施一人之身,而伤天下生也。圣人计之于利害,故行之不疑,是故刑杀者,乃爱人之心也。涕泣 [353] 而行之,故天下明其仁也;虽 [354] 贵重 [355] 不得免,故天下知其断也。仁见 [356] 故民不怨,立断下不犯,圣王之所以禁奸也。先王制为八议 [357] 赦宥 [358] 之差,断之以三槐九棘 [359] 之听 [360] ,服念 [361] 五六日至于旬时 [362] ,全 [363] 正义 [364] 也。而后断之,仁心如此之厚,故至刑 [365] 可为也。

    译文

    死亡是人人所厌恶的,杀人是仁者不忍心做的。但是有人为了获得利益、满足欲望,不惜犯死罪去做。古圣先王制定了肉刑,在伤残罪人的肢体时,他自己停止饮食、撤掉音乐、叹着气去施行刑罚,这是出于不得已啊。刑罚不果断就没有威慑力,规避亲戚权贵,法律就会日渐败坏。这样将导致奸邪不能禁止,犯罪的人日渐增多。如果恩惠施与一个人,却会伤及天下人的性命,那么圣人会衡量其中的利害关系,从而毫不迟疑地施行刑罚。因此施行刑罚杀戮,实际是爱人之心使然。君主流着泪施行刑罚,所以天下人都能明白他的仁心;即使是权贵重臣犯罪了也不赦免,所以天下人都能知道他的果断。刑罚体现着仁爱,所以百姓心无怨恨;判罚果断,所以百姓不敢再犯,这是圣王之所以能够抑制奸邪的原因。先王制定“八议”之法,对亲属、贤者、大臣等减免刑罚,三公九卿参与审议,议论五六天甚至十天,符合道义了,然后才加以裁定。仁爱之心如此宽厚,所以即使重刑也可以推行。

    抱朴子

    题解

    《抱朴子》今存“内篇”二十篇,论述神仙、炼丹、符箓等事,作者自称“属道家”;“外篇”五十篇,论述“时政得失,人事臧否”,作者自称“属儒家”。“外篇”中《钧世》《尚博》《辞义》《文行》等篇有关于文学理论批评的内容。

    《抱朴子·内篇》主要讲述神仙方药、鬼怪变化、养生延年,禳灾却病,属于道家。其内容可具体概括为:论述宇宙本体、神仙的存在、金丹和仙药的制作方法及应用、各种方术的学习应用、道经的各种书目,说明世人修炼的广泛性。

    《抱朴子·外篇》则主要谈论社会上的各种事情,属于儒家的范畴,显示了作者先儒后道的思想发展轨迹。其内容可具体概括为:论人间得失,讥刺世俗,讲治民之法;评世事臧否,主张藏器待时,克己思君;论谏君主任贤用能,爱民节欲,独掌权柄;论超俗出世,修身著书等。

    总之,《抱朴子》将玄学与道教神学、方术与金丹、丹鼎与符、儒学与仙学统统纳为一体之中,确立了道教神仙理论体系。

    《群书治要》节录的文字出自《抱朴子·外篇》,主要是指出为政者内在的修身对治国的影响。“酒诫”篇描绘了人们如何酒后乱性、癫狂 的场景,对各种酒徒酒后的穷形尽相刻画淋漓,极尽讽刺。告诫人们切莫饮酒放纵,误国殒命。“疾谬”篇则描写了人们失礼倨傲的丑态。离开了恭敬守礼的轨道,人们就会陷入互相攻讦、诬陷、诋毁、仇视的混乱状态,轻者伤身,重者亡国。“刺骄”篇,则是骄傲使人毁灭,谦虚使人进步的生动阐述。讽喻一国之君一定要戒除傲慢,听取臣下的谏言。“盖劳谦虚己,则附之者众;骄慢倨傲,则去之者多;附之者众,则安之徽也;去之者多,则危之诊也。”这实在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关键。“博喻”篇尤为可贵,是依法治国的典范论点,言法律既定,不能随意更改,要维护法律的公平和正义,否则,法律就失去存在的意义,而亡国也不远了。“广譬”篇则劝诫真正提拔和任用杰出人才,不能“叶公好龙”。

    作者简介

    葛洪(公元284年——公元364或343年),为东晋道教学者、著名炼丹家、医药学家。字稚川,自号抱朴子,汉族,晋丹阳郡句容(今江苏句容县)人。三国方士葛玄之侄孙,世称小仙翁。葛洪出身江南士族。其祖在三国吴时,历任史中丞、吏部尚书等要职,封寿县侯。其父悌,继续仕吴。吴亡以后,初以故官仕晋,最后迁邵陵太守,曾受封为关内侯,后隐居罗浮山炼丹。著有《神仙传》《抱朴子》《肘后备急方》《西京杂记》等。

    葛洪是预防医学的介导者。所著《肘后方》中最早记载了一些传染病如天花、恙虫病的症侯及诊治。“天行发斑疮”是全世界最早有关天花的记载。其在炼丹方面也颇有心得,丹书《抱朴子·内篇》具体地描写了炼制金银丹药等多方面有关化学的知识,也介绍了许多物质性质和物质变化。

    葛洪还是东晋时期著名的道教领袖。内擅丹道,外习医术,研精道儒,学贯百家,思想渊深,著作弘富。他不仅对道教理论的发展卓有建树,而且学兼内外,于治术、医学、音乐、文学等方面亦多成就。《抱朴子》为其主要著作。

    酒诫

    题解

    本篇对人们酒后乱性的癫狂场景、各种酒徒酒后的形态进行了淋漓尽致的刻画、描绘,极尽讽刺。强调“酒醴之近味,生病之毒物,无毫分之细益,有丘山之臣损。君子以之败德,小人以之速罪”。告诫人们不要酗酒,统治者切莫饮酒放纵以误国殒命。

    抱朴子曰:目之所好,不可从 [366] 也;耳之所乐,不可不慎(原书不慎作顺 [367] 一字)也;鼻之所喜,不可任 [368] 也;口之所嗜 [369] ,不可随 [370] 也;心之所欲,不可恣 [371] 也。故惑 [372] 目者必逸容 [373] 鲜藻 [374] 也,惑耳者必妍 [375] 音淫声 [376] 也,惑鼻者必芷蕙 [377] 芥馥 [378] 也,惑口者必珍羞 [379] 嘉旨 [380] 也,惑心者必势利功名也。五者毕 [381] 惑,则或承之祸,为身患者,不亦信哉。

    译文

    抱朴子说:眼睛所看到的好东西,不可依从;耳朵所听到的欢乐声,不可顺应;鼻子闻到的好东西,不能放任;口舌所贪吃的,不可随意进食;心里贪求的,不可恣意放肆。因为,能迷惑眼睛的,必定是美貌锦衣;能迷惑耳朵的,必定是靡靡之音;能迷惑鼻子的,必定是芬芳馥郁;能迷惑口舌的,必定是珍馐佳肴;能迷惑心性的,必定是权利功名。五者都被迷惑了,接下来可能就是灾祸加身了。不是确实如此吗?

    是以其抑情 [382] 也,剧 [383] 乎隄防之备 [384] 决,其御 [385] 性 [386] 也。过乎腐辔 [387] 之乘奔 [388] ,故能内保永年 [389] ,外免舋累 [390] 也。

    译文

    因此,人们控制自己的情绪,应当比防备堤坝决口还要慎重;驾驭自己的性情,应当比乘着缰绳不结实的快马还要小心。这样才能内保长寿,外避灾祸。

    夫酒醴 [391] 之近味,生病之毒物,无豪锋 [392] 之细益,有丘山之巨损,君子以之败德,小人以之速罪 [393] ,耽 [394] 之惑之,尠 [395] 不及 [396] 祸。世之士人 [397] ,亦知其然,既莫能绝,又不肯节 [398] ,纵 [399] 口心之近欲,轻 [400] 召灾之根原,似热肠之恣 [401] 冷,虽适己而身危,小大乱 [402] 丧 [403] ,亦罔 [404] 非酒。

    译文

    酒和醴的味道相近,却都是致病的毒药,无丝毫的好处,却有像山一样大的坏处。君子因为它败坏了德行,小人因为它招来罪过。沉迷于酒醴中的人,很少不惹祸上身的。世上的士子也知道饮酒的危害,但是既不能戒除,也不肯节制,放任内心和口腹之欲,忽略了招致灾祸的根源。这就像干渴时恣意喝冷饮,虽然自己感觉舒服,但身体健康却被伤害了。小到个人祸患,大到国家灭亡,无不是因为酒造成的啊。

    然而俗人 [405] 是酣 [406] 是湎 [407] ,其初筵 [408] 也。抑抑 [409] 济济 [410] ,言希 [411] 容整 [412] ,咏湛露 [413] 之厌厌 [414] ,歌在镐 [415] 之恺乐 [416] ,举万寿之觞 [417] ,诵温克 [418] 之义,日未移晷 [419] ,体轻耳热,流离海螺之器并用,满酌罚余之令遂急,醉而不出,拔辖 [420] 投井。

    译文

    但是世俗之人依然畅快地饮酒,并沉湎其中。宴席初开时,他们济济一堂,谨慎庄重,言语稀少,容貌端严。朗诵起《湛露》的“厌厌”诗篇,歌唱起“在镐”、“恺乐”的曲调,举杯恭祝“万寿无疆”,喝醉了还能蕴藉自持。可是没过多久,却觉得身体飘飘然,两耳发热。于是琉璃海螺等酒器全都满上了,酒令喊得更带劲了。醉酒之后仍不愿离去,拔掉车轴上的车键投掷入井,使车轮都脱落了。

    于是口涌鼻溢,濡首 [421] 及乱,屡舞仙仙 [422] ,舍其座迁,载号载呶 [423] ,如沸如羹。或争辞尚胜,或哑哑 [424] 独笑,或无对而谈 [425] ,或呕吐机筵 [426] ,或颠蹶 [427] 梁(梁作良)倡 [428] ,或冠脱带解。

    译文

    这时候醉得嘴里吐出秽物、鼻子流出鼻涕,污秽满面狼狈混乱,手舞足蹈,在席间走来走去,边叫边闹,像开锅的水,又像沸腾的汤。有的争辩求胜,有的独自傻笑,有的自言自语,有的狂吐不止、弄脏桌席,有的跌倒爬起而步履踉跄,有的摘掉帽子并解开衣带。

    贞良 [429] 者流华督 [430] 之顾盼 [431] ,怯愞者效庆忌 [432] 之蕃 [433] 捷 [434] ,迟重 [435] 者蓬转 [436] 而波扰,整肃 [437] 者鹿(旧无忌之至鹿十六字。补之)踊而鱼跃,口讷 [438] 于寒暑者,皆抚掌以谐声 [439] ,谦卑而不竞者,悉裨瞻以高交,廉耻之仪毁,而荒错之疢 [440] 发,闒茸 [441] 之性露,而傲狠 [442] 之态出。

    译文

    此时原本坚贞善良的人,变得像华督一样四处乱看;胆小懦弱的人,像庆忌一样频繁显示能耐;性格稳健的人,如飞蓬旋转,像波浪一样搅扰;端庄严肃的人,也如鹿跳鱼跃一样活跃。连终年都不善言谈的人,也抚掌来附和;谦恭而与世无争的人,都变得趋炎附势。这样,廉耻的礼仪毁了,荒唐错乱的毛病产生了,卑劣的嘴脸显露了,傲慢凶恶的态度出现了。

    精浊神乱,臧否 [443] 颠倒,或奔车走马,赴坑谷而不惮,以九折之阪 [444] 为蚁封 [445] 也。或登危 [446] 蹋颓 [447] ,虽堕坠 [448] 而不觉,以吕梁 [449] 之渊为牛迹 [450] 也。或肆忿于器物,或酌(酌作酗)醟 [451] 于妻子 [452] 。加枉酷 [453] 于臣仆,用剡锋 [454] 乎六畜 [455] ,炽火烈 [456] 于室庐,迁威怒 [457] 于路人,加暴害 [458] 于士友 [459] ,亵 [460] 严主以夷戮 [461] 者有矣,犯凶人 [462] 而受困者有矣。

    译文

    精神错乱,善恶颠倒。有的驾驶车马奔向山谷,毫不惧怕,把高低不平的山坡当成蚁穴;有的登高临危,脚踏危岩,快要坠落毫无感觉,把悬崖深渊当成牛蹄印;有的拿器物来泄愤,有的对妻子儿女发酒疯;有的对奴仆乱用酷刑,有的用利刃刺杀牲口,有的在屋里点起烈火,有的迁怒于路人,有的甚至加害于朋友;有的人因为轻慢了严厉的主人而被杀,有的人因为触犯了恶人而陷入了险境。

    言虽尚辞 [463] ,烦而叛理,拜伏 [464] 徒多,劳 [465] 而非敬。臣子失礼 [466] 于君亲 [467] 之前,幼贱悖慢 [468] 于老宿 [469] 之座。谓清谈 [470] 为诋詈 [471] ,以忠告为侵己。于是白刃抽而忘思难之虑,棒杖奋而罔顾乎先后,构洒 [472] 之雠 [473] 血,招大辟 [474] 之祸。

    译文

    有的虽说的是崇敬的言词,说了很多却背离常理;跪拜的礼节虽多,徒劳而毫无敬意;臣子在君王面前礼节有失,年幼卑贱之人在尊长面前无礼轻慢。把清谈说成是诋毁辱骂,把忠告当成是侵犯自己。于是,拔刀相向不思后果,挥动棍棒不顾前后,结下了血海深仇,招来了杀身之祸。

    以少陵 [475] 长,则邻(邻原作邦)党 [476] 加重责矣。辱人父兄,则子弟将推刃 [477] 矣。发 [478] 人所讳 [479] ,则壮士 [480] 不能堪 [481] 矣。计 [482] 数 [483] 深刻 [484] ,则醒者不能恕矣。起众患于须臾 [485] ,结百疴 [486] 于膏肓 [487] ,奔驷 [488] 不能追既往 [489] 之悔,思改而无自反 [490] 之蹊。盖知者所深防,而庸人所不免也。其为祸败 [491] ,不可胜载。

    译文

    年轻人欺侮了长者,那么乡里必加重责罚;侮辱别人的父 兄,那么他的子弟就会举刀报仇;揭发别人所忌讳的隐私,即使壮士也不能容忍;心机过于深沉,即使是清醒的人也不会原谅。瞬间就引起许多祸患,好像身体里结下很多难以治愈的沉屙。就是骑上飞快的马,也无法追回令人悔恨的事,想要改正又无路返回过去。这就是聪明人必须严加防范,而普通人无法避免的。酒所引起的灾祸,多得难以记载。

    然而欢集 [492] 莫之或释 [493] ,举白 [494] 盈耳,不论能否,料沥霤 [495] 于小余,以稽迟 [496] 为轻己,倾筐注于所敬,殷勤 [497] 变而成薄,劝之不持 [498] ,督 [499] 之不尽,恶色 [500] 丑音 [501] ,所由而发也。

    译文

    然而人们欢聚的时候,没有人舍得弃酒不用。举杯之声不绝于耳,不管能不能喝,都开怀畅饮。把残留的酒滴说成没喝完的剩酒,把喝得慢当成轻视自己,把满碗的酒倒给所敬的人,殷勤变成轻薄。劝酒不肯举杯,催促不肯饮尽,难看的脸色和难听的话,由此发生了。

    夫风 [502] 经府藏 [503] ,使人忽欢 [504] ,或遇斯疾,莫不忧惧 [505] ,吞苦忍痛,欲其速愈。至于醉之病性,何异于兹。而独居密 [506] 以逃风,不能割情 [507] 以节酒,若畏酒如畏风,憎醉如憎病,则荒沉 [508] 之咎 [509] 塞,而流连 [510] 之失止矣。夫风之为病,犹展 [511] 攻治 [512] ,酒之为变,在乎呼噏,及其闷乱 [513] ,若存若亡,视泰山如弹丸,见沧海如盘盂 [514] ,仰哗 [515] 天堕,俯呼地陷,卧待虎狼,投井赴火而不谓恶也。夫用身之如此,亦安能惜敬 恭 [516] 之礼,护喜怒之失哉。

    译文

    风邪侵入脏腑,使人精神恍惚。如果患上这种病,没有人不担心害怕的,忍受着痛苦,想让它快点痊愈。至于喝醉酒昏迷恍惚的状况,又和这有什么差别呢?人们可以独居密室以躲避风邪,而不能抑制欲望来节制饮酒。如果人们畏惧酒像畏惧风邪一样,那么沉湎于饮酒的错误就会被遏制,留恋美酒的过失就会结止。风邪造成的疾病,尚且需要进行医治,更何况醺酒造成的病变,只在于呼吸之间啊。等到喝醉的时候,他们昏昏沉沉神智不清,把泰山看成弹丸,把大海看成盘盂;仰头大叫可让天掉下来,低头呼喊可让地陷下去;躺在地上等待虎狼到来,投入井里、跳到火中也毫不害怕。对待自己的身体尚且如此,又怎能以珍视恭敬的礼仪来防备喜怒无常带来的过失呢?

    昔仪狄 [517] 既疏 [518] ,大禹 [519] 以 [520] 兴。糟丘 [521] 酒池 [522] ,辛。癸 [523] 以亡。丰侯 [524] 得罪,以 [525] 戴樽衔杯。景升 [526] 荒坏,以三雅 [527] 之爵 [528] 。赵武 [529] 之失众 [530] ,子反 [531] 之诛戮 [532] ,灌夫 [533] 之灭族 [534] ,季布 [535] 之疏斥 [536] ,子建 [537] 之免退 [538] ,徐邈 [539] 之禁言,皆是物也。世人之好之乐之者甚多,而戒之畏之者至少,彼众我寡,良箴 [540] 安施,且愿君子节之而已。

    译文

    从前仪狄进献美酒被大禹疏远了,夏朝因而兴起;酒糟成山,美酒满池,商纣、夏桀因此亡国。丰侯获罪,是因为头顶酒樽口衔酒杯;刘表政事荒废、颓败,是因为珍藏“伯雅”、“仲雅”、“季雅”三酒爵;赵文子失去众人的拥戴、子反被诛杀、灌夫被灭族、季布被疏远排斥、曹植被免官、徐邈被禁言,全都是因为酒啊。世人喜爱饮酒并以饮酒为乐的人很多,而能戒酒怕酒的人很少。乐之者多,戒之者少,规劝又如何生效呢?只能希望君子能节制一点罢了。

    疾谬

    题解

    疾,憎恨;谬,荒谬的行为。作者以此为题,描写了人们失礼倨傲的丑态;指出离开了恭敬守礼的轨道,人们就会陷入互相攻讦、诬陷、诋毁、仇视的混乱状态,轻者伤身,重者亡国,反映了作者对当时世风的愤恨。

    抱朴子曰:“世故 [541] 继 [542] 有,礼教 [543] 斯颓 [544] ,敬让 [545] 莫崇,傲慢成俗,畴类 [546] 饮会,或蹲或踞 [547] ,暑夏之月,露首袒体。盛务 [548] 唯在樗蒲 [549] 弹碁 [550] ,所论极于声色 [551] 之间,举足不离绮襦纨袴 [552] 之侧,游步 [553] 不去 [554] 势利 [555] 酒客之门,不闻清言讲道 [556] 之言,专以丑辞嘲弄为先。以如此者为高远,以不尔者为騃野 [557] 。”

    译文

    抱朴子说:“世间祸患不断,礼教渐渐衰败,没有人崇尚 恭敬谦让,傲慢无礼已成风气。同类的人聚会饮酒,有的蹲着,有的坐着;盛夏季节,裸身露体;盛行的只是赌博、下棋,所谈论的也只是音乐、女色之类;出行不离纨绔子弟左右,交游也不离权贵、酒徒之门;听不到高雅的言谈和深刻的道理,专门以说难听的话嘲弄别人为先。认为这样做是高明有远见,不这样做就被认为是愚笨鄙陋。”

    “于是驰逐 [558] 之庸民 [559] ,偶俗 [560] 之近人 [561] ,慕之者犹宵 [562] 虫之赴明烛,学之者犹轻毛之应飙风。嘲戏之言,或上及祖考 [563] ,或下逮 [564] 妇女,往者 [565] 务其深焉,报者 [566] 恐不重焉,唱之者不虑见 [567] 答之后患,和之者耻于言轻之不塞,以不应者为拙劣,以先止者为负败 [568] 。如此交恶 [569] 之辞,焉得嘿 [570] 哉。”

    译文

    “于是,奔走钻营的平庸之人,迎合世俗的受宠之人,羡慕他们的如飞蛾扑火,效仿他们的人如轻毛随飓风飞升。嘲笑戏弄的话,有的向上谈及祖先,有的向下论及妇女。嘲弄的话以尖刻为能,反驳的话唯恐出言不重。先出言的从不顾忌后果,反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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