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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生靈:指人。

    〔八〕周漢句:意思是説周、漢兩朝末葉,皇帝的品德才能,比起開國盛世君主,逐漸走向腐化墮落。此處係影射唐自玄、肅、代、德以後,皇帝一個不如一個,朝廷威望一落千丈。

    〔九〕王風句:《王風》,是《詩》十五《國風》中的一種。所收十篇都是周平王東遷以後的詩。那時周天子名存實亡,統治區域不過洛陽周圍方圓六百里,實際等於一個諸侯。所以這十篇詩不列《大雅》、《小雅》,而只編入《國風》。説見《王風·黍離序》鄭玄《箋》。“不競”,語見《左傳·襄公十八年》,意思是不景氣。所以這句詩的意思是:皇帝的威望開始下降。

    〔一〇〕又從二句:晁(cháo)錯(約前二〇〇——前一五四),漢潁川(郡治在今河南禹縣)人。是西漢初著名的政論家。景帝時做御史大夫(副丞相),倡議加強中央集權,主張削減諸侯封地,吴楚等七國藉口懲辦晁錯,進行武裝叛亂,景帝信用袁盎讒言,把他殺害,但七國并没有就此罷兵。事見《漢書·晁錯傳》。案此事實暗喻永貞革新領袖王叔文因建議朝廷,奪取大宦官俱文珍兵權,讓富有作戰經驗的老將范希朝做統帥,削平藩鎮。結果被宦官勾結藩鎮,在太子李純(即後來的憲宗)跟前,挑撥離間,因而被貶謫殺害一事。

    〔一一〕百里二句:是説藩鎮割據,各自爲政,儼然成了許多獨立王國。

    〔一二〕盛夏句:盛夏指舊曆六月,《禮記·月令》:“季夏之月,不可以興土功……以妨神農之事也。”土功,指土木工程;“神農之事”,指農事。詩意爲當前政令違反時序,在農忙時搞修建,破壞農業生産。

    〔一三〕方春句:方,正當;剿,殺戮。案唐朝根據《月令》,一般不在春季行刑。例如《舊唐書·玄宗紀》載“開元四年春正月癸未,尚衣奉御長孫昕恃以皇后妹壻,與其妹夫楊仙玉毆擊御史大夫李傑,上(玄宗)令朝堂斬昕以謝。百官以陽和之月,不可行刑,累表陳請,乃命杖殺之”可證。這句詩是説當時刑罰,也不依時序,非時殺人,違反制度。

    〔一四〕救其失:改正這些過失。

    〔一五〕佐邦柄:輔佐皇帝,執掌國家大權。

    〔一六〕峨峨二句:峨峨,崇高貌。象魏門,即宫闕門,是古代朝廷公布法令的地方。《周禮·天官·大宰》:“乃縣(懸)治象之法於象魏。”懸法,把政令和法律懸掛在那裏。彝倫,指古代奴隸制、封建制國家的大經大法。《書·洪範》:“彝倫攸斁。”彝倫,指臣民必須遵守的國家的倫常法制。詩意是指望能整肅政令。

    銀生楚山曲〔一〕,金生鄱溪濱〔二〕。南人棄農業,求之多苦辛。披砂復鑿石,矻矻無冬春〔三〕;手足盡皴胝〔四〕,愛利不愛身。畬田既慵斫〔五〕,稻田亦懶耘;相攜作游手〔六〕,皆道求金銀。畢竟金與銀,何殊泥與塵?且非衣食物,不濟飢寒人。棄本以趨末〔七〕,日富而歲貧。所以先聖王,棄藏不爲珍〔八〕。誰能反古風,待君秉國鈞〔九〕!捐金復抵璧〔一〇〕,勿使勞生民。

    〔一〕銀生句:《元和郡縣志·江南道·鄂州》:“開元貢銀、碌、紵布。元和貢銀。”可見唐代湖北産銀。

    〔二〕金生句:鄱溪濱,指鄱陽。《元和郡縣志·江南道·饒州(鄱陽)》:“開元、元和貢麩金。”可見唐代鄱陽産金。

    〔三〕矻矻句:矻矻(kū kū),辛勞貌。無冬春,言一年四季都在忙碌,不像農民冬春尚有農閑。

    〔四〕皴胝:皴,見前《杏園中棗樹》詩注。胝(zhī),脚下所生厚皮。

    〔五〕畬田句:畬(shē),古代南方一種叫“刀耕火耨”的原始種地方法。直到唐、宋時長江流域仍有部分保存。《舊唐書·嚴震傳》:“梁漢間刀耕火耨,民耒耜爲食。”王禹偁《畬田詞序》説:“上雒郡南六百里屬邑有豐陽、上津,皆深山窮谷,不通轍迹。其民刀耕火種,大抵先斫山田,雖懸崖絶嶺,樹木盡仆。俟其乾且燥,乃行火焉。火尚熾,即以種播之。然後釀黍稷、烹鷄豚,先約曰:‘某家某日,有事于畬田。’如期而集,鉏斧隨焉。至則行酒啗炙,鼓噪而作,蓋斸而掩其土也。斸畢則生,不復耘矣。”慵(yōng),懶;斫(zhuó),砍樹。

    〔六〕游手:古代以農爲本,工商爲末,其餘作投機事業以獲厚利者爲游手虚僞之業。《後漢書·章帝紀》:“務盡地力,勿令游手!”《潛夫論》:“浮末者什(十倍)於農夫,虚僞游手者什浮末。”白詩似以農業以外的生産亦屬之游手事業,蓋用《後漢書·章帝紀》舊義。

    〔七〕棄本句:謂舍農桑而事工商。《史記·商君傳》:“大小戮力本業耕織,致粟帛多者復其身。”此本業指農桑而言。《後漢書·仲長統傳》:“去末作以一本業。”此末作指工商而言。

    〔八〕所以二句:先聖王,指老子,老子被唐代皇帝託爲始祖,故稱先聖王。《老子》云:“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又曰:“不貴難得之貨,使民心不亂。”

    〔九〕秉國鈞:掌握國家大權。

    〔一〇〕捐金句:《抱朴子·安貧》:“上智不貴難得之財,故唐虞捐金而抵璧。”捐,拋棄;抵,拒絶接受。璧,玉器名,形扁圓,中有小孔,古代貴族用爲禮器。

    白氏《策林》一九《息遊惰》條云:“臣伏見今之人,舍本業趨末作者,非惡本而愛末,蓋去無利而就有利也。夫人之蚩蚩趨利者甚矣!苟利之所在,雖水火蹈焉。雖白刃冒焉,故農桑苟有利也,雖日禁之,人亦歸之,而況於勸之乎?遊惰苟無利也,雖日勸之,亦不爲矣,而況於禁之乎?當今遊惰者逸而利,農桑者勞而傷;所以傷者,由錢刀重而穀帛輕也。”案唐代開採金銀,專供皇室、貴族、官僚及少數富商大賈作器鑄錢使用(有的由朝廷直接開採,有的規定爲地方常貢;有的方鎮靠進奉金銀器向朝廷行賄,如裴均一次就向朝廷進奉銀器一千五百兩,見《舊唐書·憲宗紀》元和四年四月)。解放以來,西安市曾出土大量金銀器皿和錢幣,就是證明。金銀開採,官營(《舊唐書·憲宗紀》:“元和三年六月詔……天下銀坑不得私採。”)要由農村抽調勞動力做礦工,私營(同書:“元和四年六月……五嶺以北銀坑,任人開採。”)要由農民轉業舉辦。總之都要向農村争奪勞動力,從而造成農村勞動力缺乏,農業生産遭受嚴重破壞的不良後果。白氏此詩,即就上述現象立論。

    私家無錢鑪〔一〕,平地無銅山〔二〕;胡爲秋夏税,歲歲輸銅錢〔三〕?錢力日已重〔四〕,農力日已殫〔五〕。賤糶粟與麥,賤貿絲與綿;歲暮衣食盡,焉得無飢寒〔六〕!吾聞國之初,有制垂不刊〔七〕:傭必算丁口,租必計桑田〔八〕;不求土所無,不強人所難;量入以爲出,上足下亦安。兵興一變法,兵息遂不還〔九〕。使我農桑人,憔悴畎畝間〔一〇〕。誰能革此弊?待君秉利權〔一一〕。復彼租傭法,令如貞觀年〔一二〕。

    〔一〕私家句:唐初鑄錢,皆由官爐,禁止私鑄,違者處死。這種規定,《舊唐書·食貨志》有明文記載。但事實上,唐代仍有私鑄,自初唐時已然。上引同書,也有明確記載。不過貧苦農民當然不會有。

    〔二〕平地句:意思是説:耕地都是平原,絶不會出銅礦。銅山,出銅礦的山。《漢書·佞幸傳》:“賜(鄧)通蜀嚴道銅山,得自鑄錢。”

    〔三〕胡爲二句:胡爲,何爲,爲什麽?秋夏税,指兩税法規定農民交納夏税不得過舊曆六月,秋税不得過十一月。這兩句詩意,正如陸贄在《論兩税之弊》裏所説:“人不得鑄錢而限令供税”。

    〔四〕錢力句:中唐以後,流通的錢越來越少,對實物的比價越來越高(重),主要由三種原因造成:一,商人囤積居奇,《舊唐書·食貨志》:“元和三年六月詔曰:泉貨(貨幣)之法,義在通流;若錢有所壅,則貨當益賤,故藏錢者得乘人之急,居貨者必損己之資……”就反映了這種情况。二,當時銅器價格,貴於錢價;投機商人因此多銷毁銅錢,改鑄銅器,牟取暴利。三,當時佛教盛行,僧徒信士,許多銷錢化銅,鑄造佛像。

    〔五〕農力句:農民折賣實物,换錢交租,經濟能力,日益枯竭。殫,盡,枯竭。

    〔六〕賤糶四句:《新唐書·食貨志》:“自初定兩税,貨重錢輕,乃計錢而輸綾絹;既而物價愈下,所納愈多,絹匹爲錢三千二百,其後一匹爲一千六百;輸一者過二,雖賦(税額)不增舊,而民愈困矣。”又:“貞元十二年,河南尹齊抗復論其敝,以爲……百姓本出布帛,而税反配錢;至輸時,復取布帛,更爲三估計折,州縣升降成奸。若直完布帛,無估可折。蓋以錢爲税,則人力竭而有司不之覺。今兩税出於農人,農人所有,唯布帛而已。用布帛處多,用錢處少,又有鼓鑄(錢爐)以助國計,何必取於農人哉。”這四句詩總的意思是説:農民爲了凑錢交税,只好賤賣農産品,衣食所資既盡,豈能不挨餓受凍。貿,賣。

    〔七〕吾聞二句:指唐高祖武德年間,初行“租庸調”税制而言。唐高祖武德二年(六一九)二月,始訂“租庸調”法。七年(六二四)三月,又訂均田賦税制,使租庸調法更趨完備,其剥削較中唐時爲輕。古代公私文書皆用竹簡;有所更定,則用刀削去另寫,故曰刊。不刊,即不能更改之義。劉歆《答揚雄書》:“是懸諸日月不刊之書也。”

    〔八〕傭必二句:言“租庸調”制,徭役以丁口計算,租調以田畝計算。比較合理。按唐初制度:租,規定每丁歲納粟二石或稻二斛;調,規定每户納絹二匹,綾綢各兩丈,綿三兩;如納布,加五分之一,并輸麻三斤。庸是每丁歲役二十日,有閏月加二日;如不能應役,納綾、絹、綢每日三尺。

    〔九〕兵興二句:指安史亂後,因戰争關係,代宗李豫開始實行計畝定税法;至德宗李适又改行兩税法。白氏認爲德宗、憲宗以後,唐朝的局勢趨向穩定,爲了減輕農民負擔,抑制地主兼併,應當恢復初唐舊制,當然他不懂得,當時條件,已不可能。

    〔一〇〕畎畝:田地。畎(quǎn),田間小溝。

    〔一一〕利權:財政和經濟大權。

    〔一二〕令如句:貞觀,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年號(六二七——六四九)。意思是説:如目前恢復“租庸調”制,則“貞觀之治”,不難重現於今日。

    白氏《策林》一九《息遊惰》條云:“當今遊惰者逸而利,農桑者勞而傷;所以傷者,由天下錢刀(古代一種刀形錢幣)重而穀帛輕也,由賦斂失其本也。夫賦斂之本者,量桑地以出租,計夫家以出庸,租庸者,穀帛而已。今則穀帛之外,又責之以錢;錢者,桑地不生,私家不敢鑄;業於農者,何以得之?至乃胥吏追徵,官限迫蹙(促),則易其所有,以赴公程(交納公家税款)。當豐歲賤糶半價,不足以充緡錢;遇凶年,則息利倍稱,不足以償逋債;豐凶既若此,爲農者何所望焉!”所論可與此詩互證。

    哭孔戡〔一〕

    洛陽誰不死?戡死聞長安;我是知戡者,聞之涕泫然〔二〕。戡佐山東軍〔三〕,非義不可干〔四〕;拂衣向西來〔五〕,其道直如弦〔六〕。從事得如此,人人以爲難。人言明明代,合置在朝端〔七〕。或望居諫司〔八〕,有事戡必言;或望居憲府〔九〕,有邪戡必彈。惜哉兩不諧〔一〇〕,没齒爲閑官〔一一〕;竟不得一日,謇謇立君前〔一二〕。形骸隨衆人,斂葬北邙山〔一三〕;平生剛腸内〔一四〕,直氣歸其間。賢者爲生民,生死懸在天。謂天不愛人〔一五〕,胡爲生其賢?謂天果愛民,胡爲奪其年!茫茫元化中〔一六〕,誰執如此權〔一七〕?

    〔一〕孔戡:字君勝。其生平事蹟見《贈樊著作》詩注。

    〔二〕泫(xuàn)然:落淚的樣子。

    〔三〕山東軍:澤潞鎮在太行山東,故稱山東軍(節署設在今河北省邢臺市)。

    〔四〕非義句:澤潞節度使盧從史和王承宗、田緖暗中勾結,陰謀反抗朝廷,叫孔戡草擬攻擊朝廷文告,孔戡認爲不義,斷然拒絶。干,侵犯。

    〔五〕拂衣句:拂衣,猶振衣,人欲起行,必先振其衣。亦即拂袖而去之意。向西來,指自山東西來洛陽。

    〔六〕直如弦:形容孔戡的性格非常耿直。漢代童謡:“直如弦,死道邊。”

    〔七〕人言二句:人們都説在這政治清明的朝代,理應把他(指孔戡)放在朝廷上。

    〔八〕諫司:諫職。唐代有諫議大夫、左右補闕、左右拾遺等。

    〔九〕憲府:彈劾機關。唐代有御史臺,設大夫一人,中丞二人,掌邦國刑憲(法)及彈劾中外百僚。詳《舊唐書·職官志》。

    〔一〇〕諧:成功,遂意。

    〔一一〕没齒句:没齒,終生。閑官,有職無權的散官。

    〔一二〕謇(jiǎn)謇:剛直敢言的樣子。

    〔一三〕北邙山:在洛陽北,爲古墓地。

    〔一四〕剛腸:剛正的心腸,亦即耿直的性格。《文選》嵇康《與山巨源絶交書》:“剛腸疾惡,輕肆直言,遇事便發。”

    〔一五〕謂天:下“謂天”二字,一本作“爲天”,非。

    〔一六〕元化:即造化。

    〔一七〕誰執句:此句表面似在問天,實則質問朝廷,是誰在掌握這種壓抑賢才的特權?

    此詩即《與元九書》所謂:“聞僕《哭孔戡》詩,衆面脈脈盡不悦矣”的那一首。孔戡死在元和五年(八一〇),此詩當作於是年。

    折劍頭〔一〕

    拾得折劍頭,不知折之由。一握青蛇尾〔二〕,數寸碧峯頭〔三〕。疑是斬鯨鯢〔四〕,不然刺蛟虬〔五〕。缺落泥土中,委棄無人收〔六〕。我有鄙介性〔七〕,好剛不好柔。勿輕直折劍〔八〕,猶勝曲全鈎〔九〕。

    〔一〕折劍頭:被折斷的劍鋒。此詩爲寓言體,作者借以自喻。

    〔二〕一握句:一握,一把來長,形容其短;青蛇,見前《新樂府·鵶九劍》注,蛇尾,比喻劍鋒。

    〔三〕碧峯頭:古人常以劍名山,如廬山有雙劍峯,川北有大劍山、小劍山是。白氏此處則以峯喻劍。

    〔四〕鯨鯢:漢李尤《寶劍銘》:“水截鯨鯢。”案:雄曰鯨,雌曰鯢,海中大魚名。鯨鯢在海裏興風作浪,故詩以比唐朝一些野心勃勃的方鎮節使(即藩鎮)。餘詳前《答箭鏃》詩注。

    〔五〕蛟虬(qiú):龍子。蛟虬意即蛟龍。蛟龍雖能爲人害,然我國古代則多刺蛟、斬蛟的英雄:如楚之佽飛,見《吕氏春秋·知分》篇;晉之周處,見《世説新語·自新》。此詩蓋以蛟虬暗喻大宦官吐突承璀等竊據要職,把持軍政者。

    〔六〕委棄:拋棄。

    〔七〕鄙介性:樸實而又耿直的性格。

    〔八〕直折劍:白氏曾因直言而得罪憲宗李純,直道而受摧折,故以直折劍自比。

    〔九〕曲全鈎:鈎雖全而曲。比喻靠逢迎諂媚而當權的奸臣。漢代童謡:“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鈎,反封侯。”

    此詩當作於元和五年(八一〇)。在這一年以前,白居易連上了許多奏摺,揭發和反對于頔、裴均、王鍔向皇帝行賄以及吐突承璀竊取軍權的非法行爲。這些人不是方鎮節使,就是深受皇帝寵信的大宦官。同時又寫了五十篇《新樂府》,十首《秦中吟》,甚至還和皇帝李純當面争論。李純曾怒對李絳説:“白居易小子是朕提擢致名位,而無理於朕,朕實難奈!”(見《舊唐書》本傳)賴李絳勸解,方才免禍。這是白氏在政治上第一次受到打擊,故寫詩以“折劍頭”自比,表明自己寧肯“直折”,不願“曲全”的堅強鬭志。

    登樂遊園望

    獨立樂遊園〔一〕,四望天日曛〔二〕。東北何靄靄〔三〕,宫闕入煙雲!愛此高處立,忽如遺垢氛〔四〕。耳目暫清曠,懷抱鬱不伸。下視十二街〔五〕,緑樹間紅塵。車馬徒滿眼,不見心所親。孔生死洛陽〔六〕,元九謫荆門〔七〕。可憐南北路,高蓋者何人〔八〕?

    〔一〕樂遊園:即樂遊原,在長安西南。宋敏求《長安志》:“樂遊原居京城之最高,四望寬敞,城内瞭如指掌。”

    〔二〕曛:日入餘光。

    〔三〕靄靄(ǎi ǎi):煙雲密集貌。

    〔四〕垢氛:土氣,亦指都市濁氣。謝靈運《述祖德詩》:“兼抱濟物性,而不嬰垢氛。”

    〔五〕十二街:《長安志》:“唐皇城,城中南北七街,東西五街,其間並列臺、省、寺、衞。”

    〔六〕孔生句:見前《哭孔戡》詩。

    〔七〕元九句:元九即元稹,稹於元和五年被貶作江陵士曹參軍。荆門,縣名,在今湖北省。唐代屬江陵府,見《元和郡縣志》。《元氏長慶集》有《和樂天登樂遊原見憶》詩。

    〔八〕高蓋:蓋,車蓋。高蓋指駟馬高車的大官僚。四皓《紫芝歌》:“駟馬高蓋,其憂甚大。”

    此詩即《與元九書》所説:“聞《登樂遊原》寄足下詩,則執政者扼腕矣”那一首。考孔戡的死,元稹的貶,皆在元和五年(八一〇),則此詩當亦作於是年。

    寄唐生〔一〕

    賈誼哭時事〔二〕,阮籍哭路歧〔三〕;唐生今亦哭,異代同其悲。唐生者何人?五十寒且飢。不悲口無食,不悲身無衣;所悲忠與義〔四〕,悲甚則哭之。太尉擊賊日〔五〕,尚書叱盜時〔六〕,大夫死凶寇〔七〕,諫議謫蠻夷〔八〕。每見如此事,聲發涕輒隨。往往聞其風,俗士猶或非〔九〕。憐君頭半白,其志竟不衰。我亦君之徒〔一〇〕,鬱鬱何所爲〔一一〕?不能發聲哭,轉作樂府詩〔一二〕。篇篇無空文,句句必盡規〔一三〕;功高虞人箴〔一四〕,痛甚騷人辭〔一五〕。非求宫律高〔一六〕,不務文字奇;惟歌生民病〔一七〕,願得天子知。未得天子知,甘受時人嗤。藥良氣味苦〔一八〕,琴淡音聲稀〔一九〕。不懼權豪怒,亦任親朋譏;人竟無奈何,呼作“狂男兒”。每逢羣盜息〔二〇〕,或遇雲霧披〔二一〕。但自高聲歌,庶幾天聽卑〔二二〕。歌哭雖異名,所感則同歸。寄君三十章〔二三〕,與君爲哭詞。

    〔一〕唐生:生,猶如後世稱“先生”,唐生,是對唐衢的敬稱。唐衢,滎陽人。曾應進士試,未被録取,關心國家大事,看到貞元、元和國事日非,時常痛哭流涕,因以善哭著名,享年約五十多歲。據説他著作達千篇,惜未留存。貞元十八年前後,他在滑州李翺家裏與白居易相識。其生平事蹟,《舊唐書》一六〇、李肇《國史補》都有簡略記載。

    〔二〕賈誼句:賈誼(前二〇〇——一六八)洛陽人,漢文帝時政論家,他在《陳政事疏》中説:“臣竊唯事勢可爲痛哭者一,可爲流涕者二,可爲長太息者六。”此詩所謂“哭時事”即指此。

    〔三〕阮籍句:阮籍(二一〇——二六三)字嗣宗,三國時陳留尉氏(今河南尉氏縣)人,爲魏正始時傑出詩人,和嵇康齊名,並稱“嵇阮”。又是“竹林七賢”之一。《晉書》本傳説他:“本有濟世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爲常……時率意駕車,不由路徑,車迹所窮,遂慟哭而返。”其《詠懷詩》有“楊子泣路歧”之句,實其自我寫照。

    〔四〕所悲句:傷悼當時忠臣義士,或死非命,或遭貶謫。

    〔五〕太尉句:白氏自注:“段太尉以笏擊朱泚。”案段太尉指段秀實。秀實字成公,汧陽(今陝西千陽)人。德宗時爲司農卿。太尉朱泚想叛唐自立,謀結秀實自助;秀實知其謀,奪取别人的笏版痛打朱泚,並唾面大駡,打得朱泚頭破血流,因此遇害。後追贈太尉。事詳新、舊《唐書》本傳。朱泚後來果自立爲帝,國號大秦,又改稱漢;不久被李晟趕出長安,爲部將所殺。

    〔六〕尚書句:白氏自注:“顔尚書叱李希烈。”按顔尚書指顔真卿。真卿,字清臣,臨沂人。作吏部尚書,爲奸臣盧杞所忌,值淮西藩鎮李希烈起兵叛唐,攻下汝州。杞借刀殺人,使真卿前往勸諭;希烈以利誘真卿,真卿不爲動;並駡不絶口,因而遇害。事詳新、舊《唐書》本傳。李希烈後自立爲帝,國號楚,旋爲部將所殺。

    〔七〕大夫句:白氏自注:“陸大夫爲亂兵所害。”案陸指陸長源。長源字泳之。貞元十二年,作檢校禮部尚書宣武軍行軍司馬。宣武鎮節度使董晉死後,長源繼爲該鎮留後;開始整頓軍紀,結果爲驕兵悍將所殺。事詳《舊唐書》本傳。案《長慶集》有《哀二良文》,即爲哀悼陸長源和徐州軍副使祠部員外郎鄭通誠而作。

    〔八〕諫議句:白氏自注:“陽諫議左遷道州。”案陽指陽城,事蹟見前《贈樊著作》詩注。諫議大夫是唐朝最高一級的諫官。

    〔九〕非:不以爲然。

    〔一〇〕君之徒:您的同道。

    〔一一〕鬱鬱:憂悶狀。

    〔一二〕樂府詩:指《新樂府》和《秦中吟》等詩。

    〔一三〕盡規:盡規勸諷諫之道。

    〔一四〕虞人箴:虞人,古代掌山澤園囿的官吏。《虞人箴》,見《左傳·襄公四年》。大意是諫諍周王不問國政,而專事射獵的遊蕩行爲,舉夏代后羿失國作爲教訓。白氏於元和十五年,曾作《續虞人箴》,諷諫唐穆宗溺於游獵,見《白氏長慶集》文集卷三十九。

    〔一五〕騷人辭:指屈原所作《離騷》、《九章》等揭露楚國政治黑暗的作品。

    〔一六〕宫律:古人以宫、商、角、徵、羽等五音代表五個調號。此處泛指音律、曲調。

    〔一七〕生民病:人民疾苦。

    〔一八〕藥良句:《史記·留侯世家》:“良藥苦口而利於病,忠言逆耳而利於行。”

    〔一九〕琴淡句:琴,即古代的五弦琴。音色和琴曲的旋律大抵樸素無華,故曰“淡”。《老子》:“大音稀聲。”意爲正派的音樂不耍花腔。此處喻正派的詩歌作風樸素,不事浮華。

    〔二〇〕羣盜:指稱兵作亂的藩鎮。

    〔二一〕雲霧披:《世説·賞譽》:“披雲霧,見青天。”此處借喻皇帝暫時不爲邪臣所蔽的時機。

    〔二二〕庶幾句:庶幾,表希望。《史記·宋微子世家》:“天高聽卑。”白氏引此,表明作者希望皇帝聽納臣民的意見。

    〔二三〕三十章:《新樂府》共五十篇,此云三十,當是指其中戰鬭性較強的作品。還可能有一部分是《秦中吟》裏的。

    白氏《傷唐衢》第二首説:“遂作《秦中吟》,一吟悲一事……唯有唐衢見,知我平生志”;《與元九書》也説:“有唐衢者,見僕詩而泣。”所詠正是寫這首詩時候的情況。假使《秦中吟》完成於元和五年,則知此詩必五年以後所作。白氏寫《新樂府》和《秦中吟》時,除元稹、李紳等唱和者外,唐衢、孔戡是少數的知音。

    納粟〔一〕

    有吏夜扣門,高聲催納粟;家人不待曉〔二〕,場上張燈燭〔三〕。揚簸淨如珠,一車三十斛〔四〕;猶憂納不中〔五〕,鞭責及僮僕。昔余謬從事〔六〕,内愧才不足〔七〕;連授四命官〔八〕,坐尸十年禄〔九〕。常聞古人語:損益周必復〔一〇〕。今日諒甘心,還他太倉穀〔一一〕!

    〔一〕納粟:觀此詩所寫,“納粟”當非繳納正税,而極像當時強迫執行的“和糴”。“和糴”始行於天寶,當時因關中缺糧,軍供不足,因此由少府出錢,遇豐年將糧買進;遇荒年賣出。本具有平衡糧價的積極作用。但行到後來,弊端百出,實爲對百姓的額外攤派。白氏《論和糴狀》曾説:“臣久處村閭,曾爲和糴之户。親被迫蹙,實不堪命。”雖事非同時,但所述情况,可與此詩互證。

    〔二〕不待曉:不等天亮。

    〔三〕張燈燭:燃起燈燭。

    〔四〕斛(hú):十斗。

    〔五〕納不中:繳納不上。

    〔六〕謬從事:從事,意即從政。謬,錯誤。此處爲自謙之辭,即才力不足,謬蒙任用之意。

    〔七〕内愧句:自此以下至末尾,皆憤慨語。

    〔八〕四命官:白氏做過校書郎、盩厔縣尉、左拾遺、京兆户曹參軍,都由朝廷任命(命官)。四命官,是四次爲命官他如制策考官之類,是臨時委派性質,故不計入。

    〔九〕坐尸句:白白地喫了十年的俸禄。尸禄,典出《漢書·鮑宣傳》:“以恭默尸禄爲智。”顔師古注:“尸,主也,不憂其職,但主食禄而已。”意爲乾領禄米,未盡職責。白氏從貞元十八年任校書郎起,到元和六年丁憂退休,恰好是十年。故自謙“坐尸十年禄”。

    〔一〇〕損益句:“損”和“益”是《易》裏意義相反的兩個卦名。損卦象徵減少或下降,益卦象徵增多或上升。增減升降,周流變化,故有“七日來復”的説法(見《易·復卦》)。

    〔一一〕今日二句:意思是説:按照《易》的“損”、“益”循環反復的規律,則知今日之損,正是昨日之益的後果,因此甘心把以前取之於太倉之穀,還之太倉。唐太倉在長安宫城北,禁苑西,是朝廷貯藏糧食的倉庫。官員的禄米,都由那裏發放。

    此詩至以下《新製布裘》等諸篇,皆元和六年(八一一),白氏退居渭村時所作。

    秋遊原上〔一〕

    七月行已半〔二〕,早涼天氣清。清晨起巾櫛〔三〕,徐步出柴荆〔四〕。露杖筇竹冷〔五〕,風襟越蕉輕〔六〕。閑攜弟侄輩,同上秋原行。新棗未全赤,晚瓜有餘馨。依依田家叟〔七〕,設此相逢迎。自我到此村,往往白髮生〔八〕。邨中相識久,老幼皆有情。留連向暮歸〔九〕,樹樹風蟬鳴〔一〇〕。是時新雨足〔一一〕,禾黍夾道青。見此令人飽,何必待西成〔一二〕。

    〔一〕原:指渭村附近的原野。

    〔二〕行已半:將到一半,指月之十四五日。

    〔三〕巾櫛:猶言梳洗。用巾擦面,用櫛(木梳)梳髮。

    〔四〕柴荆:即柴門。村舍門常編柴薪或荆條爲之。

    〔五〕露杖句:筇竹杖因着露而覺冷。筇(qióng),字亦作邛。筇竹,四川名産,可以爲杖。

    〔六〕風襟句:用葛布做成的長衫遇風而顯得格外輕爽。越蕉,即廣東所産的葛布。《廣東新語》:“蕉類不一,其可爲布者曰蕉麻。山生或田種,以蕉身熟踏之,煮以純灰水,漂澼(沖洗)令乾,乃績(織)爲布。出高要、寶查、廣利等村者尤美。”

    〔七〕依依:親熱貌。

    〔八〕往往:有忽忽之意,韓愈《祭十二郎文》:“比得軟脚病,往往而劇。”别本作“往來”。此從汪立名本。

    〔九〕留連句:留連,或作流連、留戀,不忍離開的樣子。向暮,近晚、傍晚。

    〔一〇〕樹樹句:林風送來陣陣蟬鳴。

    〔一一〕新雨足:剛下了一場透雨。

    〔一二〕西成:即秋收。古人以秋天配西方,秋天萬物成熟,故叫“西成”,見《書·堯典》孔疏。

    觀稼〔一〕

    世役不我牽〔二〕,身心常自若〔三〕。晚出看田畝,閑行旁村落〔四〕。纍纍繞場稼〔五〕,嘖嘖羣飛雀〔六〕。年豐豈獨人〔七〕,禽鳥聲亦樂。田翁逢我喜,默起具杯杓〔八〕。斂手笑相延:“社酒有殘酌〔九〕。”愧兹勤且敬,藜杖爲淹泊〔一〇〕。言動任天真,未覺農人惡〔一一〕。停杯問生事〔一二〕,夫種妻兒穫,筋力苦疲勞,衣食常單薄〔一三〕。自慚禄仕者〔一四〕,曾不營農作〔一五〕;飽食無所勞,何殊衞人鶴〔一六〕?

    〔一〕觀稼:看農夫收穫。

    〔二〕世役句:世間的勞役。此處指做官的差事。牽,是糾纏羈絆的意思。不我牽,就是不再糾纏羈絆我。古代語法習慣,外動詞是否定式時,賓語居動詞前。

    〔三〕自若:安閑自在。

    〔四〕旁(bàng):沿着。

    〔五〕纍纍:堆積貌。

    〔六〕嘖(zè)嘖:同喳喳,雀叫聲。

    〔七〕豈獨人:言不僅人快樂;“樂”字涉下文而省略。

    〔八〕具杯杓:準備酒食,杓(shuò),酌酒器。這句寫農夫不聲不響待客的純樸性格。

    〔九〕社酒句:此社當指秋社而言。秋社是從秋分後數到第五個戊日(古代以甲、乙等十干計日)。古時農民,於社日集會,殺猪宰羊,祭神飲宴,叫做作社。殘酌,即餘酒。此句是農民宴客的謙辭。

    〔一〇〕藜杖句:藜,蒿類,莖堅老時可以作杖。爲,因此,爲之。淹泊,逗留。

    〔一一〕言動二句:意思是説:我感到農民待人,純是一片天真至誠,並不(如某些貴人那樣)感到他們粗野可厭。

    〔一二〕生事:生計,生産。

    〔一三〕夫種三句:記農民的答辭。

    〔一四〕禄仕者:白氏此時雖已退居渭上,但不久前却是有俸禄的官僚。

    〔一五〕曾不:見前《觀刈麥》詩注。

    〔一六〕衞人鶴:見前《感鶴》詩注。

    溪中早春

    南山雪未盡〔一〕,陰嶺留殘白〔二〕;西澗冰已消〔三〕,春溜含新碧〔四〕。東風來幾日,蟄動萌草坼〔五〕;潛知陽和功〔六〕,一日不虚擲。愛此天氣暖,來拂溪邊石;一坐欲忘歸,暮禽聲嘖嘖〔七〕。蓬蒿隔桑棗〔八〕,隱映煙火夕;歸來問夜餐,家人烹薺麥〔九〕。

    〔一〕南山:即終南山。

    〔二〕陰嶺:山北曰陰,陰嶺即朝北的山峯。

    〔三〕西澗:即渭水。

    〔四〕春溜:春天山上冰雪溶化,流入河中,叫做春溜。

    〔五〕蟄動句:《莊子·天運篇》:“蟄蟲始作。”作、動同義。又《禮記·月令》:“孟春之月……草木萌動。”坼,草木破土發芽。

    〔六〕潛知句:潛知,默默領會;陽和功,陽春化育萬物的作用。

    〔七〕嘖嘖:見前《觀稼》詩注。

    〔八〕蓬蒿:漢代張仲蔚居處,蓬蒿没人;白氏此處借喻其清貧。

    〔九〕薺麥:把薺菜和麥飯煮在一起,此亦清素家庭食物。

    歸田三首 (選一)

    種田計已決,決意復何如?賣馬買犢使〔一〕,徒步歸田廬。迎春治耒耜〔二〕,候雨闢菑畬〔三〕。策杖田頭立〔四〕,躬親課僕夫〔五〕。吾聞老農言,爲稼慎在初〔六〕。所施不鹵莽,其報必有餘〔七〕。上求奉王税〔八〕,下望備家儲〔九〕。安得放慵惰〔一〇〕,拱手而曳裾〔一一〕。學農未爲鄙〔一二〕,親友勿笑余。更待明年後,自擬執犂鋤〔一三〕。

    〔一〕賣馬句:已休官,所以賣馬;想歸耕,所以買牛(犢);白氏表明自己歸田的决心。

    〔二〕治耒耜:修整好耕具。耒(lěi),犂的木把;耜(sì),木製犂頭。

    〔三〕闢菑畬:即墾荒。菑(zī),一年新墾地;畬(yú),二年新墾地。

    〔四〕策杖:拄着拐杖。

    〔五〕課:指揮監督。

    〔六〕爲稼句:種莊稼須認真做好開頭的農活。

    〔七〕所施二句:所施,指全部耕作過程;鹵莽,粗疏、草率。報,指收穫成果。詩意爲精耕細作,必獲豐收。

    〔八〕奉王税:交納封建王朝的租税。

    〔九〕家儲:家庭糧食儲存。

    〔一〇〕安得句:安得,哪能?放,聽任;慵(yōng)惰,懶散怠惰。

    〔一一〕拱手句:形容游手好閑。裾(jū),長衫的大襟。陶淵明《勸農詩》:“曳裾拱手。”

    〔一二〕學農句:這句話批判封建統治階級輕視體力勞動的傳統觀念。春秋時,孔丘弟子樊須,向老師問耕種、園藝技術,孔丘鄙薄樊須是“村小子”。見《論語·子路》。此後,士大夫就引爲經典而作爲他們鄙視體力勞動的口實。

    〔一三〕自擬句:打算親自扶犂種地。

    得袁相書〔一〕

    穀苗深處一農夫,面黑頭斑手把鋤〔二〕。何意故人猶識我,就田來送相公書。

    〔一〕袁相:指袁滋。滋字德深,陳州汝南人。順宗永貞(八〇五)時,太子李純(憲宗)監國,由左金吾衞大將軍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故此詩稱他爲“袁相”;實際的意思是“前宰相”。生平事跡,《舊唐書》入《良吏傳》。

    〔二〕頭斑:頭髮花白。

    此詩反映退居渭村第二年,詩人親自參加農業生産勞動的生活。

    聞哭者

    昨日南鄰哭,哭聲一何苦!云是妻哭夫,夫年二十五。今朝北里哭,哭聲又何切〔一〕!云是母哭兒,兒年十七八。四鄰尚如此,天下多夭折。乃知浮世人〔二〕,少得垂白髮。余今過四十,念彼聊自悦。從此明鏡中,不嫌頭似雪〔三〕。

    〔一〕切:悲慘。

    〔二〕浮世:猶言浮生。這是舊時知識分子的一種消極思想。意謂世事虚空,人壽短促。李白《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浮生若夢,爲歡幾何!”

    〔三〕頭似雪:言頭髮全白。

    元和中,人民生活困苦,所在多至夭亡。詩人在渭上所聞所見,實際上具有普遍意義。詩言“余今過四十”,則當是元和七、八年退居渭村時作。時詩人年四十一二歲。

    村居苦寒〔一〕

    八年十二月,五日雪紛紛。竹柏皆凍死〔二〕,况彼無衣民!迴觀村閭間〔三〕,十室八九貧〔四〕。北風利如劍,布絮不蔽身。唯燒蒿棘火〔五〕,愁坐夜待晨。乃知大寒歲,農者尤苦辛。顧我當此日〔六〕,草堂深掩門,褐裘覆絁被〔七〕,坐卧有餘温。幸免飢凍苦,又無壠畝勤〔八〕。念彼深可愧〔九〕,自問是何人?

    〔一〕村居苦寒:村,即白氏所居的渭上蔡渡的紫蘭村。《舊唐書·憲宗紀》:“元和八年冬十月丙申,以大雪放朝(停止朝見),人有凍踣(pù,僵倒)者,雀鼠多死。十一月,京畿水旱霜損田三萬八千頃。”參此詩所記,知元和八年冬季,關中一帶,凍災十分嚴重。

    〔二〕竹柏句:竹柏經冬不凋。此句記元和八年冬十二月,關中一帶發生歷史上罕見的酷寒現象,和東漢桓帝延熹九年在洛陽發生“竹柏枯傷”的現象相同(事載《後漢書·桓帝紀》);故宋人王楙《野客叢談》引述此詩時,稱道它“於以見當時之氣令,亦足以裨史之闕。”

    〔三〕村閭(lǘ):里門,此處意爲鄉村。

    〔四〕室:家。

    〔五〕蒿棘:黄蒿和枳棘。

    〔六〕顧:念。

    〔七〕褐裘句:身穿毛布面的綿袍,蓋綿綢的被子。褐,毛布;裘,皮袍;但亦可指綿袍,白氏《新製布裘》詩可證。絁(shī),綿綢。

    〔八〕壠畝勤:田間勞動的辛苦。

    〔九〕念彼句:想想農民的苦難,自己深感慚愧。

    新製布裘〔一〕

    桂布白似雪〔二〕,吴綿軟於雲〔三〕。布重綿且厚〔四〕,爲裘有餘温〔五〕。朝擁坐至暮〔六〕,夜覆眠達晨。誰知嚴冬月,支體暖如春〔七〕。中夕忽有念〔八〕,撫裘起逡巡〔九〕。丈夫貴兼濟,豈獨善一身〔一〇〕。安得萬里裘,蓋裹周四垠〔一一〕;穩暖皆如我〔一二〕,天下無寒人。

    〔一〕布裘:布做的棉袍。

    〔二〕桂布:用棉紗織成的布。唐時桂管(今廣西壯族自治區一帶)盛産木棉,棉紗可織布,稱桂布。

    〔三〕吴綿:吴,今蘇南一帶,其地唐時盛産絲綿,見《元和郡縣志》。

    〔四〕且:又。

    〔五〕餘温:謂暖體而有餘,極言其的温暖。

    〔六〕擁:披覆,遮護。

    〔七〕支:同肢。

    〔八〕中夕:半夜。

    〔九〕逡巡:此處刻畫心有所思的來回踏步。和《重賦》篇的“逡巡”用法少别。

    〔一〇〕丈夫二句:語出《孟子·盡心》:“古之人得志加於民,不得志修身見於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但白氏志在“兼濟”,而不滿於“獨善”。《月夜登閣避暑》:“獨善誠有計,將何救旱苗?”是一例;這首:“丈夫貴兼濟,豈獨善一身?”又是一例。這是他思想的積極之處。

    〔一一〕四垠(yín):四方的極遠處。

    〔一二〕穩:舒適。

    此詩當與《村居苦寒》爲同時之作。蓋白氏感於元和八年冬季的關中嚴寒,親眼看到百姓無衣無褐;而自己則還能穿得温暖;因步杜甫寫《茅屋爲秋風所破歌》之意,寫成此篇。集中尚有《新製綾襖成感而有詠》一篇,與此同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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