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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忘记了,史蒂夫,原谅我。我忙昏了头,什么都忘了。我给你打完电话后,接着就给在旧金山的她们去了电话。她们都很伤心,就乘坐东方航空公司的早班飞机赶来了。赫尔曼舅舅告诉我,她们在晚饭时就赶来了,直接从机场来到了医院。她们看望了爸爸,而且还等了你一会儿,后未朱迪有些害怕,就在我接你离开机场时,巴巴拉带她休息去了。”

    “她们现在住在哪儿?”

    “住在奥克里兹饭店,还能住哪儿呢?这里还有哪家像样的旅馆呢?”赫尔曼舅舅说。“让我想想,巴巴拉让我告诉你,如果不是很晚的话,她让你离开医院后去见见她。”

    兰德尔看了一眼手表,还没有到子夜,还不是太晚,巴巴拉一定还在等着他。他知道他们终究要面对面的,虽然目前一点也不想去见他的妻子,可是这是无法逃避的。还有,他的女儿朱迪也会在那里,今晚他想去看她们。

    “好的,”他说,“有谁送我去饭店呢?”

    饭店里,巴巴拉房间的门打开了,她站在那里等着他。

    “你好,史蒂夫。”她说。

    “你好,巴巴拉。”他说。

    “内森的事令我很伤心,”他的妻子说,“我爱他就像我亲父亲一样,这样的事总是发生在好人身上,不是吗?噢,不要老站在这里。快进来,史蒂夫。对你的到来我很高兴。”

    她没有做出让他吻的样子,他此时也没有吻她的心情。他跟着她走进了客厅。房间很干净,但毫无生气,乱糟糟地放着几把简单的椅子,两张咖啡桌子,一张长沙发椅,一个打开的酒柜上放着两个玻璃杯,旁边一瓶未开启的苏格兰威士忌。很明显,他的妻子在等着他。

    巴巴拉站在房子中间,非常地沉着、冷静。她看上去和分手时没有多大变化,甚至看上去比以前更漂亮了,保养得更好了。她一头棕色头发,白净的脸上长着一双棕色的小眼睛,30多岁的她身材还是那样的好,只是胸部平了一些。她穿着一身高档的套装。看起来,她太旧金山化了。

    “我们一到医院就去看了内森,”她说,“我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史蒂夫。我们都很伤心。朱迪刚刚离开去睡觉。我们也很爱他。”

    也许兰德尔的耳朵欺骗了他,不过他想他还是听出她强调了几次“我们”——“我们”去看望了,“我们”也很爱她。现在“我们”是包括朱迪的母女,而不是陌生的丈夫和父亲。巴巴拉非常了解他,知道哪里是他的薄弱之处。她如此刻意地强调“我们”,是在攻击他,是用一种策略在提醒他,她们母女是在一起的,也许本来什么也没有,只是他凭空想象而已。

    “太糟糕了,”他说,“整个事情。”他端详着她。“很长时间了,看样子,你生活得不错。”

    她笑了。“还行吧。”

    “朱迪现在什么样?她怎么样?”

    “现在她已经睡觉了。她经过长途飞行和在医院的折腾,太劳累了,刚刚去休息。现在可能已经进入梦乡了。不过,她很想见到你。也许只有到明天了。”

    “我想现在就去看她一眼。”

    “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要喝上一杯吗?”

    “我想还是到一楼酒吧去喝吧。现在还没有关门呢。”

    “如果你不介意,史蒂夫,我喜欢在这里。这里更安静,更自由,我们可以谈一会儿。只是随便聊一聊,我向你保证。”

    她想聊一聊,他想。他记得他们过去聊过几次。是谁——一位德国哲学家——说过结婚就是一次长的会谈?他希望是一次平心静气、充满柔情蜜意的长谈,而不是一次互相讥讽、互相嗤笑的聊一聊。

    “随你的便。”他说,“我要一杯冰冻威士忌。”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屋里光线很暗,灯罩里透出来的灯光暗黄,过了好一会儿,兰德尔的眼睛才适应过来,发现他女儿躺在他右侧的单人床上。

    他走到床边蹲了下去,她的头埋在枕头里,半盖着毯子,秀发如云,泼散在枕头边。她睡着了,非常的漂亮,15岁的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安琪儿,是他唯一不悔的骄傲。他深情地注视着她,看不够她洁白的脸蛋,玲珑的鼻子,樱桃小嘴,听不厌她那均匀的呼吸。

    他忍不住冲动起来,弯下身子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脸蛋。这时,她微微地睁开了眼。

    “你好。”她咕哝了一句。

    “你好,宝贝。我天天想你。明天一起吃早饭。”

    “嗯……”

    “现在你睡觉吧。明天我们再见。晚安,朱迪。”

    他慢慢站起身来,这时他看见她又睡了过去。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离开了卧室。客厅里的灯光比以前更亮了,他发现巴巴拉把壁灯都打开了,他感到很奇怪。

    巴巴拉正舒适地坐在沙发上,双肘放在膝盖上,手里托着一只盛着酒的高脚杯。

    “你的酒在那里,”她说着,示意那放在吧台那边调好的酒。

    “你在喝什么?”他轻轻地问道,“是冰冻汽水吗?”

    “我喝的和你一样。”她回答说。

    这不是好兆头,他想,同时他绕到她对面,拿过一把空椅子坐了下来。以前巴巴拉从来没有与他一起喝过酒,只是在参加宴会时,才不得不喝几杯。在夫妻独处时,她总是不喜欢陪他喝酒,还时常提醒他,她不喜欢酒,是酒夺走了他,使他离开了妻子。然而现在,她却在喝威士忌。这是健康的迹象还是不祥的预兆?他想可能是不祥的预兆,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

    “朱迪睡着了?”她询问道。

    他端起酒杯,坐了下来。“是的,她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我们明天共进早餐。”

    “好吧。”

    他喝了一口威士忌。“她就读的那所学校就是那所奥克兰郊外的私立学校,怎么样?她……”

    “她辍学了。”巴巴拉不等他说完便插嘴道。“她辍学了,她不再去那儿上学了。她已经辍学一个月了。”

    他大吃一惊。“什么?那么她现在干些什么?”

    “她在家呆着。这就是今晚我要和你谈的原因。一个月以前,朱迪被学校开除了。”

    “开除?你在说什么?”这没有先例。她是完美的,他的朱迪,一直是德才兼备的A等学生。“你是说学校开除了她?”

    “她是被学校开除了,没有给她留一点机会。”她微停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说。“因为她吸毒。”

    他腾地一下脸就变红了。“你究竟在瞎说些什么?”

    “我说的是毒品、麻醉剂。史蒂夫,和你一样,朱迪在学校里毒性发作,后来校长就通知我说她被彻底除名了。”

    “你是说他们没有再给她一次机会?他妈的,这孩子肯定是一时糊涂学坏了,要不就是受了别人的诱惑,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她阻止了他。“史蒂夫,她不是一时好奇,而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上瘾了。而且她没有受别人的影响和诱惑,相反,是她带坏了别人。”

    他使劲地摇着头。“我不相信。”

    “你最好还是相信。”

    “巴巴拉,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朱迪这样的孩子身上。你干什么去了?”

    “你干什么去了,史蒂夫?”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很自然地反问了一句。“请原谅我。我干什么去了?我为什么没发现?是因为你没有思想准备,才令人感到难以置信。因此你就没有去注意,就没有发现。开始还注意到她有些变化,我只是认为可能是刚来到新学校功课太紧张,很难交朋友的缘故。起初周末我去看她时,她是那么聪明可爱,大方健康。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我注意到她变得脾气暴躁,情绪不稳,神情沮丧,极度的忧郁,他们都这样说。最后,她就被开除了。当我很奇怪的时候,我就被叫到了学校。这就是全部情况。”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巴巴拉瞪着眼睛盯着他。“我是想早告诉你,史蒂夫,可是我认为这没有必要。你又不能立即做什么,当然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我认为也没有必要再使我们的生活纠缠在一起,那样对朱迪也没有什么好处,因此我就决定由我一个人来处理这件事,因此我就这样做了。”

    兰德尔紧紧地握住高脚杯,然后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她还在吸毒吗?现在她的脸色看起来还不错,不像是麻醉了,或者是处于病态。”

    “她不吸了,史蒂夫。她已经正常了,我们相信她已经戒掉了毒痛。我千方百计通过很多朋友来帮助朱迪。总算现在没事了,过去的艰辛也就算不了什么了。我猜想她也可能偶尔吸一点大麻烟——在参加某些晚会的时候——可是量都非常小,不会对她有多大影响了。”

    “我明白了。”兰德尔看看空酒杯,站了起来。“你坐在那儿别动,没关系,我自己倒一杯。”

    “对不起,史蒂夫。本来你今天已经够难过的了,我不该提这件事来烦你,可是我实在没有其他机会跟你谈这事儿。”

    他为自己调了半杯威士忌。“当然,你应该告诉我。”他又重新坐下来。“你是用什么方法使朱迪戒掉毒瘾的?是在精神疗养院吗?”

    “事实上,是……是通过……一个人。一个旧金山的心理学家,是一位名气很大的戒毒专家,他叫安瑟-伯克医生,他已经出版了……”

    “我不想关心他出版了什么。朱迪现在还去他那里?”

    “是的。而且,我的意思是说,他也有自己的诊所。朱迪很喜欢他。他人刚到中年,蓄着小胡子,办事干脆利落。伯克医生有信心不但能治愈好她的病,而且还能使她完全康复。”

    兰德尔坐在那里慢慢地呷着酒,逐渐感到有点醉意了。“现在我想这事都应该是我的责任。作为爸爸,整天忙得团团转,没有时间去关心她,真是对不起我女儿。”

    “不,史蒂夫,这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我的责任,也许是我们两个人的责任。我们的不幸影响了女儿,不过,还有我们作为父母无法控制的——今天社会的风气,没有生活的目标和希望,而且有一种逆反心理,逃避现实,去寻求一种理想境界,去寻求另一种价值观念,去寻找一种完美无缺的生活。因此就变得异想天开,走上错误的道路。如果幸运的话,会有人帮助一下,脱离原来的生活轨迹——在陷得不是很深的时候。幸好,伯克医生帮助朱迪改变了原来的生活,使她回到这个人类的大家庭,重新考虑起她的价值观念。”

    兰德尔将空酒杯靠在鼻子上,不停地蹭着,酒杯的玻璃冷飕飕的。突然,他通过空酒杯发现巴巴拉已经不在他对面了,他放低了酒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空沙发。

    “史蒂夫,”她说。

    他转过头来,发现她正为自己满了第二杯酒后往回走。

    “嗨,你真的能喝酒了,”他说。

    “只是今天晚上,”她说着,坐了下来。“史蒂夫,我还有别的事要和你商量。”

    “今天晚上还没有说完吗?你已经告诉了我有关朱迪……”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件事仍与朱迪有关。让我快一点告诉你,史蒂夫,然后我就没事了。”

    “好吧,你说吧,”他放下酒杯。“继续说吧,你还有什么事?”

    巴巴拉呷了一口酒,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史蒂夫,我要结婚了。”

    他一下子懵了,实际上,他是觉得纳闷。“你结婚就会被逮起来。”他咧嘴笑了一下。“我是说,宝贝,你是已婚的人,再找一个丈夫,那就是重婚,那么监狱就有你的地方了。”

    她面无表情。“史蒂夫,不要开玩笑,这是一件严肃的事。以前我们打电话,你问我,我告诉过你我时时在注意一些男人。不过实际上,最终,我只看上了一个人,他就是安瑟-伯克。”

    “安瑟,你是说……你是说是朱迪的心理医生?”

    “是的,他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你也将会喜欢他,还有我,我正好也非常喜欢他。而且,像我告诉你的,朱迪也非常喜欢他。”她低下头看看酒杯,继续说道。“朱迪需要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稳定的家。她需要一个父亲。”

    兰德尔“砰”地一声将酒杯放在桌子上,非常清晰地咬文嚼字地说:“告诉你一个新闻,小甜心——朱迪有父亲。”

    “当然她有父亲,你就是她父亲。她知道,伯克也知道。但是,我是说一个专职的父亲,一个与她朝夕相伴的父亲。她需要好好照顾和关心,她可以享受传统的有天伦之乐的家庭生活。”

    “现在我明白了,”兰德尔说。“你是在劝说我。需要照顾和关心——废话!肯定是他教给你这样说的,他精通此术,他想捡便宜家庭和女儿。如果他想要女儿,就让他去生嘛。他别想抢走我的女儿,别想,他妈的,别想抢走我的朱迪。”

    “通情达理点,史蒂夫。”

    “因此你这样做来挽救朱迪?这是阴谋,是不是?为了朱迪,你要和那个小白脸结婚,是因为朱迪需要一个父亲。”

    “这不是唯一的理由,史蒂夫。我想和伯克结婚是因为我需要一个丈夫,像他那样的丈夫。我非常地爱他。而且我要离婚,以便和他结婚。”

    “离婚?”他感到有点醉了,气呼呼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忘了这件事吧,你不会得到他。”

    “史蒂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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