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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迷茫的女郎最新章节!

来。海野辰平猛地拉开朝向溪流的、窗帘,他拔出插销,推开玻璃窗,扒开一扇套窗往外观看。就这么几个动作,好象费了很长时间。他看到,温泉旅馆的上空,象罩上了红色的过滤纸似的,通红通红的。火光,闪着强烈耀眼的光彩。在夜空里,火积云似的浓烟势不可挡地向上猛冲。

    由于开了窗的缘故,屋内的浓烟拥着往外散去。沉闷污浊的空气稍微清爽一些。海野辰平从窗户往下看,他这才知道,他们住的是一幢两层搂的房子,房子是建筑在峭壁下面的。峭壁下面约15米处就是河流。河流两岸是用混凝土作的护岸,又陡又滑。在河对岸的山坡上聚集着黑压压的一群人,他们哭着喊着;远处,警笛声发疯似地狂叫着。一直到现在,海野辰平才完全清醒过来:在他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一下楞住了!

    三泽顺子在浓烟的旋涡里摸索着,到镶在墙壁里的衣橱里去找衣服。她刚打开衣橱门,就听见海野辰平在背后骂

    她:

    “混蛋!还要衣服干什么!”

    三泽顺子顾不上挨骂的事,她慌忙从壁橱衣架上揪下一件西服。海野辰平制止她说:

    “没有换衣服的时间了,你这样惊慌失措就只有等于死”海野又说:“就穿着睡衣快跑!”

    顺子把死命揪下来的衣服抱在胸前。

    “这样不行!不是告诉你没有时间了吗?晚走一分钟,就会被大火包围,逃也逃不了啦!”

    “但是……”出于女人害羞的本能,与其这么狼狈地跑出去,真不如让她去死。

    海野辰平没顾上拿衣服,他伸手去摸那放在壁龛里的皮包。摸到皮包也很困难,这当然不是天黑的缘故,而是浓烟弥漫无法睁开眼睛。

    这时,一个火星落到席子上,席子立刻燃烧起来,窜起火苗。

    “跟我从这边走!”海野辰平一把拉住顺子的手,往门口走去。

    刚打开拉门,一阵浓烟“呼”地袭击过来。三泽顺子忙低下头,用怀里抱的衣服堵住嘴巴和鼻子。

    “不知道太平门在什么地方!”海野说。

    是的,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找不到应急的太平门,危险只会增大。

    在他们身边,火光伴着浓烟紧紧地追随着他俩,火舌舔着他们的脚。每前进一步都感到困难重重。明明知道楼梯就在附近,但就是无法靠近。四周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奇怪!

    难道住宿的旅客都逃走了吗?怎么连声音也听不到?一个引路的人也没有。

    “快点!”海野辰平一手拿着皮包,一手拉着顺子往楼梯走去。他根据浓烟滚动的方向,拉着顺子择路向前。

    然而,走到拐弯时,两人吓呆了。他们战栗着,再也迈不开脚了。前面那长长的走廊已被烧得通红,他们面前的楼梯除了四、五个台阶还没烧着外,其余的全被大火封锁了。夜晚的火光显得尤其鲜烈。大火发着淫威,被它烧到的地方,发出阵阵“叭叭”的炸裂声。

    看来,只有葬身火海了,顺子心想。此时,海野辰平的脸色也相当难看。突然,海野辰平猛地踢开身旁的房门。一看,原来是个浴室。这问用瓷砖铺成的浴室竞丝纹未动。装满水的浴池里水平如镜,它们对室外的大火无动于衷。

    海野辰平从浴室的窗户里看到对面的屋顶。被火染红了的屋顶的半边,滚滚的浓烟猖狂地在上面翻腾着。容不得多想了。再不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他顺手抓起一只水桶往浴池的玻璃窗上撞去。

    窗户砸开了。当他们俩人翻过窗户准备往下跳时,由住宿的旅客和消防队员组成的救护队赶到了。有的问:“受伤了没有?”有的说:“只要平安无事就好!”帮助他们下到地面上。

    由于值班人员和救护人员的帮助,他们两人终于脱离火海,被领到老扳经营的另一个旅馆里。

    在另一个旅馆门前,挂着一个醒目的大牌子。牌子上写着“避难所”三个字。一盏提灯也高高地悬挂在门口。提灯下,聚集着一群人,有消防队员,也有其他人。他们不客气地盯住那些狼狈不堪的从火海中逃难出来的旅客,并指手划脚。尤其是对女客,更是兴趣十足。

    旅馆里面,既混乱又拥挤。海野辰平与三泽顺子被领到—个房间里。房间里已经住进两个人,像是一对夫妻。男的40岁左右,留着平头,商人模样。他在观察窗外的火势。夫妇两人都穿着旅馆的睡衣。

    “这场大火就要给治住了!”那个男人对他那干巴痩的女人说。一听口音,便知他是大阪人。

    “天晓得能不能治住。咱们这个样子,算是哪一堆哟!”尖长脸的女人说着怪话。

    “把心放进肚子里吧!住在这里的人多着哪!你还敢大声吵吵,比那些一丝不挂跑出来的人强多了。”那个大阪商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屋角里的海野辰平,说:“你看,他也就穿一件内衣。”

    “……”海野辰平睬也没睬那商人。

    “咱俩总不能就这样出去吧!这算咋回事!你说,旅馆方面能给咱们多少赔偿费?”商人老婆又问。

    海野辰平钯脸扭向一边,仍不踩他们。这时,值班员不知在哪儿做了夜餐送过来了。

    “实在对不起大家了,肚子也该饿了,请先吃点东西,老板随后再向大家道歉。”

    为了使每个房间的旅客都能分到盒饭,值班人员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穿背带围裙的女服务员。服务员怀里抱着好多饭盒。那是用托盘托起来的,堆得很高很高。

    “喂,班头,老板来了咱得说,你们这个地方太不象话了。你看看,给旅客带来多大损失!这算咋说呢?”大阪商人跟值班的唠叨说。

    “哎哎,是的,这也是……”

    “你们这是干的什么事哟?你看咱们这个样子,怎么走出去哟!”他那老婆帮腔说。

    “这算什么家伙!俺们专程到九州来旅游,西服、和服都是新买的那!如果不折成同等价钱,那简直混蛋透顶。他妈妈的!哎,班头,你们老板抠不抠?好不好说话?”

    “嗯……有什么尽管说吧。”

    值班的又跟海野辰平和三泽顺子客气了一番,就逃跑似地溜走了。那个大阪商人看见班头溜走的模祥,有点幸灾乐祸。

    “你也成了这种德性了,”他又跟海野辰平搭话说:“你肯定是个大人物,看你这件内衣,就知道肯定是的。咱们受难的旅客如果能串通串通,联名提出一个赔偿要求,保管能行。你看怎么样?”

    “……”海野辰平没吱声。

    “你呀,也使把劲呗!”他那瘦老婆也在激励自己的丈夫。

    “哎呀,是啦!老板如果是个吝啬鬼也就难办了!”

    那大阪商人两口子的卑贱态度和腔调,使三泽顺子心烦得要呕吐。她虽然在睡衣上罩了一件从大火中抱出来的茶色上衣,但仍感到自己一副狼狈相。尤其使她心烦的是,海野辰平从大火中脱险以后,简直变成另一个人。他垂头丧气,情绪低落极了。只是一个劲地抽着香烟。那香烟是他从大火里带出来的皮包中取出的。三泽顺子跟他说什么,他也不答理,象个哑巴似的。三泽顺子把海野辰平这种态度,理解成心里烦躁,认为他和自己一样,为眼前的处境觉得难堪。并且还可能惦记着大阪的例行总会,以及公司里的各种事务等。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海野辰平对她亲热些,哪怕说几句安慰的话也好。海野辰平把她从危难中带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救了她的命。虽然可能他在紧急中并没意识到这一点,但回过头来想想,那种行为也不能不说是对顺子爱情的表示。在大火中,他紧紧地拉着顺子不放,使顺子第一次感到,海野辰平还是值得信赖的,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海野辰平此时的态度有些反常。

    大火扑灭了。刚才那火光冲天、照得黑夜如同白昼的红火景色,顿时消失了。夜空变成了微亮的乳白色。再也无法睡觉了。三泽顺子靠着墙坐下来。海野辰平坐在她旁边。他盘着两腿,用胳膊支着脑袋。大阪来的那对夫妇却毫无顾忌地躺在榻榻米上打起呼噜来。

    天大亮以后,旅馆送了些半温不热的早饭。值班人员告诉他们:据调查,火源来自旅馆的烹饪间。由于用火不小心,才造成这次火灾事故。那边的烹饪间和旅馆几乎一物不剩地烧个精光。好在住宿的旅客无一人受伤。旅馆方面明确表示:由于不慎给旅客们添了麻烦,使旅客们蒙受了损失,特向旅客们道歉。对于善后事项的处理意见和赔偿方法,老板将尽快会词警察,协商议定。

    “哼!怎么警察到现在不来!”大阪来的那对夫妇不满地说。

    三泽顺子与海野辰平乘坐出租汽车往博多方向行驶。昨天来时看到的景重新出现在顺子的眼前。那河流、溪谷依然如故。车子又穿行在看见过的城镇和村庄里,显然,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昨天的光彩。海野辰平坐在车里。还是一个劲儿吸着烟。他绷着脸缄默不语。哪怕是必要的语言,也限制在最低限度,而且尽可能简短。三泽顺子最初对海野辰平的心境还是能够谅解的。因为那意想不到的火灾,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破坏了他们的兴致。脱离险境以后,仿象在梦中一样,似醒非醒。情绪低落是可想而知的。但后来,她觉得不全象这么回事了。她又想起在旅馆时,警察们为了做好善后工作,询问海野辰平时的情景。

    “真是飞来的横祸呀!”当地的警察同情地跟海野辰平说:“为了做好善后工作,以便赔偿旅客的损失,我们想把受灾旅客的姓名、地址核实一下。”

    “有什么必要这样做?”海野辰平抵触地说。

    听到海野辰平那过激的语气,顺子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呀,是这样的,由于事故,还会有一连串的问题需要解决,还必须与各位取得联系。”警察温和地解释道。

    “除了赔偿损失还有什么?我什么要求也没有。我要回博多,你们只要给我弄一套去博多的西服就行了。难道让我穿着睡衣进博多的西服店吗?”

    “那是啊,在理,在理。现在是否请你把在住宿登记本上的姓名、地址再复述一遍。警察说着,却看也没看三泽顺子。作为警察,凭着他在温泉旅馆派出所工作的经验,他能意识到海野辰平与三泽顺子的关系。类似这样的事情他们见得多了。

    “是这样吗?”海野辰平在警察拿来的登记本上写了一个假名字和假地址。“喏,行了!”

    “对不起,请问这一位尊姓大名?”警察指着顺子问海野。因为登记本上没有三泽顺子的姓名。

    “她是……这个……”海野辰平显得很狼狈:“东京都……”他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一个地址和姓名。当然啰,都是三泽顺子不知道的地址和姓名。

    警察按照海野辰平的口述记录下来。海野辰平又加上一句:

    “我们对旅馆什么要求也没有,以后也不会来找麻烦。这些登记下来还不行了吗?”

    “总之,您是不是说,我们没有必要再联系了,是吧?”警察笑笑,点了一下头。

    “是的。我们本来就是受害者,又无求于你们。反倒如此耵住我们象查户口似的,有什么必要?”

    “哎呀,我想请您不要误会。作为警察,只是想把工作做在前头,不留后遗症。”警察也有点火了。“对不起,请问职业。”

    “公司的……不,自己做些小买卖。”

    “做买卖。好的。哪一行业?”

    “这个……是电器商。……还有完没完?”

    警察陪着笑脸离开了海野辰平和三泽顺子。

    海野辰平的脸拉得老长。三泽顺子也感到气愤。但她不是对警察。她认为海野辰平在与警察对话时,自卫和隐瞒身份都是可以理解的,但不该把三泽顺子视为路人。她觉得海野辰平似乎想甩开自己。这种情绪无论从腔调上还是表情上,都明显地表示出来了。

    离开了温泉旅馆的海野辰平,现在已穿上了一身又脏又皱的旧西服。让人感到滑稽的是,他这身装束,使他这位财界的显赫巨头宛如一个土头土脑的乡巴佬。三泽顺子不敢正视他。为了避免看到这身打扮,她把脸朝着车窗,观察着窗外的景色。

    从昨晚旅馆失火到现在,海野辰乎的冷漠表情和态度一直缠绕在顺子的脑海里。她百思不解。海野辰平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爱的表示。自从在机场遇到那个叫原口的男人后,他提出让三泽顺子给自己当秘书的话题再也没有下文。那可能是他一时高兴,3秒钟一过,就烟消云散了。有谁知道,这是否就是他暂时取悦于女人们的策略和手腕呢?

    顺子又想,是不是仅仅因为这场大火,海野辰平的思想和情绪才发生急剧变化的呢?这是一个活跃在事业中的男人,他头脑灵活,又有手段,而且还具有与他的激情、野心相适应的活动能量。当让他从自己运筹帷幄的战场上退下来,整整逃避了两天,他是不是开始后悔了?或许现在的他,正在认为这种行为是一种愚蠢的举动呢?

    海野辰平的冷漠与沉默,明显表示出了他已经觉得三泽顺子是多余的,极力想避开她。三泽顺子对着车窗独自笑了起来。海野辰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什么。

    车子在行进途中,三泽顺子看到个小小的拦河坝堵在河中央。拦河坝的一边,河水满满的,而另一边,河里的水急剧衰落,并接近于干涸。看到这种情景,三泽顺子又一次笑出声来。

    出租车驰进了博多。在服装店里,海野辰平提出给三泽顺子买一套西服,顺子拒绝了。幸亏她在逃难的时候,抱了一套衣服出来,虽然有些皱,也就行了。海野辰平给自己买了一身价钱很高的成衣,当场就穿上了。衣服穿好以后,他没等顺子上车,就自己首先钻到停在服装店门口的出租车里,等着顺子。

    “我要回东京去!”三泽顺子走过来,站在车外对海野辰平说。

    “噢。那么,我给你买一张机票。”海野辰平说。

    “不,不用了。……我一个人乘火车回去。”说完,三泽顺子转身而去。

    4

    一个月以后,顺子所在的R报社终于到了不得不倒闭的地步。虽然报社的社长多方筹措,甚至连自己私有财产也搭了进去。但是靠他个人的努力去挽救报社衰亡的命运,就象企图撑住即将倾斜的大地一样,已经无济于事了。在管理上,社长就是再下功夫也无法使报社的经营起死回生。银行方面也对他们施加压力,并且对他们说:“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照顾你们了。”其实这已经意味着,他们拒绝再贷款给R报社。不仅如此,银行为了收回贷款,还极力唆劝他们,同意让海野辰平收买他们的报社。银行方面从表面上看是规劝,实际上也是最后通牒。如果R报社不服从银行的意旨,也只有倒闭。

    R报社的职员们早已预感到,这种悲惨的命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终日惶恐不安。为了安身,不少人积极活动着往其他单位调动,但是成功的只是少部分人。绝大多数人没有头绪。有点名气的报社并不愿意接收中途转过来的、他们认为有污点的人。只有那些有才干的青年人路才多些。有的进了周刊杂志社,有的进了其他报社,被报社录用为编辑的也大有人在。上了年纪的职员就没人欢迎了。

    R报社编辑局局长川北良策,此时也感到困窘难堪。他央求过先辈们和知己们,但他们是含糊其辞地应酬他。他们说什么:“我们这里不太需要人啦;”“这个单位已经满员了”;“过些日子再说吧”等等,都没有中肯的答复。以前,在外神气活现地盘踞在编辑局长这个职位上时,依靠局长的身份交结了不少熟人,但是报社一解体,这个显赫的职位将不复存在。即使存在,也临不到他的头上了。渐渐地,那些熟人对他也冷淡起来。社会上的人对他也另眼相看了。加之川北良策在R报社没有人缘,由于他的吹毛求疵,并且从他爬上局长宝座开始,报社的大船就日渐下沉,职员们很憎恶他。他也没有能力挽救R报社复灭命运。

    海野辰平总算还有兴趣接收R报社的成员。但打开他的“葫芦盖”一看,那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所谓的“对等条件”。按照他的对等条件,让人不能不承认R报社的惨败。被他接收到新公司的R报社职员,总共还不到三分之一,而且几乎都被安排到印刷厂。

    川北良策依然装出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就在报社宣布破产后的第三天,在全社举行的散伙纪念会上,他照例把那肥胖的身躯沉到雪白罩子罩着的椅子上。参加会议的全是报社的头头,什么专务啦,常务啦,各业务局长啦,都聚集来了。他们内心都很焦躁,但谁也不愿让别人看到内心不安和窘态。并且都在试探对方,打听别人的出路和安身之计。他们谈笑风生,简直象是在开茶话会,根本没有散伙那悲戚的气氛。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秒钟内的“自尊”吧!

    “听说海野辰平一个月前突然消声匿迹、下落不明了。有人说他到大阪出差,整整两天无影无踪。”一个专务突然扯起这个话题。反正这人没有被雇用,在这种场合下臭一臭海野辰平他也不在乎。

    “啊!那可真有点不可思议。”常务说。

    “嘿,造纸总公司以及电视公司的大小头目们全吓坏了,吵成一锅粥。他们认为经理不可能会两天下落不明的。”

    “据说,他又奇迹般地回来了,打破了困境。总而言之。是个地道的独裁者哪。关于他失踪的事,董事会提也没敢提,都象哑巴似的装糊涂。”

    “这件事嘛,嘿嘿嘿嘿!”专务嗤嗤地笑着说:“据可靠消息透露,序幕是从海野辰平由大阪到福冈的飞机场时拉开的。地点在福冈的飞机场休息大庁。他不期遇到一位可爱的男士。据此人报道:海野辰平带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嗬嗬!”在座的人惊叹起来,把视线一起投向专务。

    “在机场休息厅里,海野碰到谁啦?”常务发问。

    “这可是个使海野辰平不太愉快的人物。嘿嘿,就是咱们报界的同行原口先生。那家伙在福冈等飞机,海野辰平刚下飞机就撞上他了。当时,刚愎自用的海野辰平好象很狼狠,解嘲说带的是秘书,还说出了那女子的姓名。但是原口半信半疑。”

    “嘿嘿嘿嘿……!”

    “原口这老家伙就是那种男人。据说他立刻到造纸总公司作了调查。于是乎,秘书中根本没有这个女子。海野辰平的秘书全都是男的。原口说,在福冈时,他有意识地跟海野辰平弯弯绕绕。他说,就是你海野,我也套你个措手不及,让你说出姓名来。”

    “套出了吗?叫什么名字?”常务紧追不放。

    “叫三泽顺子哟!”

    “啊?”川北良策不由得往前凑,“三泽顺子?”

    “你认识她?”

    “也认识,也不认识。就是咱们报社的职员嘛!”

    这一次,大家的目光又一起转向了川北良策。

    “她在资料调查部工作。有一次因为把一张找错的外国人的照片搬上了版面,我处分了资料调查部部长和整理部部长。当时,照片就是她找错的,她就是事故的罪魁祸首。”

    川北良策总觉得三泽顺子跟海野辰平外出去福冈这件事不太可信。照理说,海野辰平叫出“三泽顺子”这个名字是不足为怪的。因为在夜总会时,就是三泽顺子把一瓶啤酒倒在了他的头上。后来自己又带着她,去向海野辰平赔礼道歉。海野辰平对三泽顺子的印象应该很深。是不是他在搪塞原口时,无意中说出了这个印象很深的名字?但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川北良策又似乎感觉三泽顺子跟海野辰平去九州福冈也不是不可能。

    “喂,专务,原口说没说那个女子长得什么模样?”川北良策问。

    “嗯,说了。嗨!原口那家伙,一见了女人就迷得不知自己眼睛长在什么地方了。但他说,这一次他可是长了眼睛,并且看得很清楚。”于是,专务大致把从原口嘴里听到的那个女子的相貌描绘了一番。

    “没错!”川北良策在心里喊着:“就是三泽顺子!……”

    川北良策知道三泽顺子已从报社辞去公职。如果原口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么,海野辰平很可能把顺子留在他身边。即使不留在身边,也可以安排在电视局。只要三泽顺子愿意,还可以把她安排在重新创办的报社里。就是把她安排在别人不清楚的单位里也说不定。这些都是他始料不及的。

    川北良策等会议一结束,就急忙翻阅自己的通讯录,往三原真佐子的公寓里打电话。

    “哟,你问顺子吗?她在我们店里上班。”三原真佐子的回答,又一次使川北良策大吃一惊。

    在夜总会大厅里,即兴演出开始了。有外国人父子俩演出滑稽杂技。因为是无声的表演,为了让人们发笑,动作中尽是些插科打诨的东西。表演中,年纪大的男演员被他那二十七、八岁的儿子无情地“殴打”,一脚就踢出去好远。

    观众席中一个男客对他身边的女招待三泽顺子说:

    “听说这父子两人闯荡在各国,生活也很不安定呢。”

    “是啦,他们这种表演有什么意思!”一个女招待插话说。

    “无忧无虑地在各国闯荡闯荡也不错。既可以挣到钱,又饱览了各国风光,真是大开眼界。这样的好事还碰不上呢!”

    “呀,哪里哟!他肯定有家有妻子。他的儿子说不定也有小孩,他们也希望全家团聚、安居乐业哟。”

    男客人好象很同情父子二人。这个人虽然也是一个一流公司的某部部长,在公司的工作也许很顺心,并且还会有一个安定的小家庭。但是,谁又能保障他在人生的道路上没有烦恼呢?即使公司方面经营很稳定,也难说他在社会中,在其他方面以及待人接物中不会陷入困境,而没有迷茫和失望的时候呢。他也只能希望满足于过安定的日子。

    三泽顺子还不习惯夜总会里的生活节奏。她只是默默地坐在客人身边。她能做到的就是:看见客人要抽烟,她就麻利地点上火;客人们劝她喝酒,她就陪着客人抿上一小口。至于客人们跟她逗趣开玩笑,她就红着脸笑笑,还不会说俏皮话,花言巧语地与之周旋。

    三原真佐子对三泽顺子很关心,她总是袒护着自己的老同学。也是她请求经理答应让三泽顺子进了夜总会的。她经常在经理面前说:

    “三泽顺子是个生手,不要太难为她。”

    当然,三泽顺子的收入还不高,也只占真佐子这样走红了的女招待收入的一半还不到。然而比她在报社的收入也高出几倍了。

    一位客人邀请三泽顺子去跳舞。三泽顺子陪着客人来到大厅中间。

    跳舞时,客人们常说:

    “你对现在的工作还不太熟悉吧。”并且大都问她:“你以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不管客人们怎样发问,三泽顺子决然不提报社的名字。

    三泽顺子为生活所迫,选择了女招待这种职业有些盲目性。她仅仅认为,她这是和三原真佐子在一起。也是真佐子的盛情难却。有时她也感到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但又摆脱不了这种生活。她总觉得有一种茫然若失的空漠感缠绕着她,使她无法解脱。

    在夜总会的客人中,也有一些大公司的经理,特意带着年轻漂亮的女秘书来炫耀的。那些女子一般都是该公司职员,兼为这些一大把年纪的顶头上司当秘书。从她们的表堉和举止看,明眼人是不难知道经理和秘书的“关系”的。受宠的女秘书们趾高气扬地跟着她们的经理,对自己的上司并不那么毕恭毕敬。

    “喏,你也有过那种亲身体会吧?”三原真佐子看着那个老头子和他身边的女秘书,用胳膊肘碰碰三泽顺子说:“那个女人在公司一定很神气。瞧!右边那个人,头发都白了,在公司肯定是个老资格。你看,在女秘书面前简直没个样子。”

    是的,那些年过半百的经理大人们,在他们的女秘书身上确实很下功夫。

    三泽顺子也不是没有梦想过这样的生活。就在从九州福冈去杖立温泉的途中,这种考虑就开始萌发了。当时,海野辰平那诱惑人心的话语,曾给她描绘过一幅彩虹般的画面。也使她产生过美好的遐想。……

    在这以前,三泽顺子仅仅因为找错了一张照片,就受到了来自报社的非难和冲击,又因为和局长川北良策的接触,还遭到莫名其妙的恶意中伤和人身攻击,现在她才明白了,一个靠工资生存的女职员,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将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报社内部的权力争斗,使她一个无辜的女子蒙受了伤害以致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人们要生活,必须要怎样地谨小慎微才行啊!有些事情在别人看来,或许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就是这些小事往往会给当事人带来意总不到的结局,以致会改变她的整个人生道路。

    三原真佐子的话又触动了三泽顺子。假如她答应了给海野辰平当秘书,并按照他说的那样进公司工作的话,她那没有目标、没有希望的生活,也许会增添无限的光彩。就象电影或者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生活会神奇般的发生变化。她未尝不幻想刚才真佐子指给她看的那个女秘书的生活。她们的生活也是自己未来生活的样子。作为海野辰平,权势会比这些经理有过之而无不及。受到这个人的宠爱,利用他的名誉、地位,简直可以为所欲为……至少也能报复一下那曾经伤害过她的R拫社。

    这决不是梦!当时的海野辰平也确实有过这个意思,这种生活的实现是有充分条件的。然而,正如前面所介绍的,由于温泉旅馆的火灾,她的幻想在一夜之间成为泡影。关键时刻,男人的利己主义暴露无遗,这使三泽顺子震动了。

    温泉旅馆失火的时候,海野辰平本能地保护了他自己。他对那场大火将暴露与公开他和三泽顺子的关系而懊恼。他的爱情也像是一把燃烧的火,开始时发出绚丽的光彩,随后就化成了苍白的灰烬。

    仅仅是一个夜晚,三泽顺子的希望化为乌有。当然,无论是谁,在他的人生道路上,都有可能撞上这种厄运,只不过情景各异、时间长短不同罢了。当三泽顺子在博多离开海野辰平,决定走自己的路时,至少有一种解脱感。

    就这样,三泽顺子在R报社工作了一年整,和海野辰平单独行动整整两天,这些,像梦幻一样淡淡的留在她的记忆

    里;而这将取代因工作失误给她造成的心灵创伤,将是她今后能够独立生活的毅力。她所受到的伤害还不至于把她置于死地。从这一点看,或许还是值得庆幸的。

    在对面的客席上,三泽顺子看到那位年逾花甲的经理站起身,要离开了。他的女秘书照例神气活现地跟在他后面。随他们一起来的年纪稍轻的干部、职员们一面鞠躬一面礼仪周到地簇拥着他俩。顺子目送着他们离去。女秘书的那种神情,那种得意,以前也曾留在自己的记忆里。正如三原真佐子所说的那样:她也有过那种体会,如果不是火灾开了一个玩笑,她完全有可能实现那样的人生。

    “最近,我连海野辰平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三原真佐子口衔香烟说:“他明明知道你在这里上班。”

    “……”三泽顺子不知说什么好。

    “刚才,门卫来报告说,海野辰平的车子径自开到芙拉娃·康吉去了。”

    三原真佐子说的“芙拉娃·康吉”就是离这儿不远的又一个夜总会的名字。看来海野辰平避开了这里,改到那边去寻乐去了。

    “海野辰平总会为你在这里上班感到内疚吧。这个人真绝情!”

    “别说了!”三泽顺子制止她说:“当我步入人生、对未来充满激情的时候,却做了一场恶梦。也多亏了这场恶梦,使我成熟了。”

    “的确,”三原真佐子笑笑:“真看不出来,你呀,也变得聪明多了。”

    两个人笑着,说着悄悄话。

    “哎,对了!”真佐子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不知是不是昨天。川北良策——哎,就是你以前的编辑局长嘛,打电话问起你的事,我说你在这儿,他好象很吃惊。”

    “噢。”顺子应酬着。

    “那个报社终于垮了。我是听客人们说的。川北良策好像哪里也没去成。”

    现在谈及川北良策,顺子觉得似乎与自己风马牛不相及了。报社要是垮台的话,原资料调查部部长末广善太郎、次长金森谦吉恐怕也被淘汰了。但不知那个头毛曲卷,整天浆糊、剪刀不离手的河内三津子干什么去了?还有那个认为爱上自己的木内一夫也寻找到新工作了吧?那个人性格恬静,但愿他能找到一个好工作。……

    “哎,顺子,”三原真佐子说:“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感觉,我认为人的命运是不可变的。”

    三泽顺子没能立刻领会她的意思。

    “你想想看,不正是这样吗?例如说,你跟海野辰平虽然在一起渡过了极短的时光,应该说有许多感受吧?也积累了一些人生经验。而且,如果没有意外事故的话,或许你已经成为那春风得意的庞然大物海野辰平的宠姬。不,你完全可以成为他的宠姬,并且可以畅通无阻地走进他的生活中。……然而,现在的你,和一个平凡人一样,坐在我的身旁。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完全一样,你,还是你,没什么变化。我也似乎觉得你在这以前的生活好象离你很遥远,真像是传说。在学校的时候,我们一起学习,是同学;在这里,又一起上班,是同事。同事和同学又有什么两样?这些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有人说,人生如梦,一点也不假。”

    是的,人生如梦。一切都按照它应该进行的那样进行着。这好象是哪本书里的语言。也正如真佐子所说的,人生,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事物虽在变化中,但又让人感到什么变化也没有。你的经历,你的感受和你对人生的见地,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有的甚至难以留存在记忆里。在漫长的人生中,也仅仅是个梦。

    服务员悄悄地走过来,跟三原真佐子耳语着什么。

    “顺子,我的客人来了,你也跟我一起过去吧!”音乐声中,三原真佐子笑着对顺子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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