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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武力弱,即不能覆盖四方诸侯。周衰而在下位者,皆求升高位。昔为卿大夫者,今为诸侯;昔为诸侯,今欲霸天下。游士驰说于四方,以致卿相之位。此正如地上之物皆升而上,又无以覆盖之者,是无以遂人大一统之望也。秦乃以强力盖之,以求一统,而终亡于咨睢。故汉兴尚黄老之宽容精神,又以察举助在下位之人民之升居上位,而使上下相孚;武力横施于四方,则人民之精神亦随之而拓展;孝弟力田,又足以使人民之各安于位。是故汉代文化精神之形成,实如上天下地这浑合而升降相涵。既能凝合而又能广被,此盖亦即汉代思想,又为阴阳家之成分所贯之故。阴阳家喜言天覆地载,与阴阳之升降,及五行四时之依四方而运,而中心之土不动之理,正所以象徵汉代文化之精神。而汉代文学中之奏议与对策,则政治上,上下求通情合道之文章。而汉赋之铺陈扬厉,亦一向外横施以求精神之广被之表现也。

    汉之一统之局分,而三国鼎立之势成。历魏晋六朝,而五胡乱华。然中国社会政治之混乱,与民族之厄运,未尝使文化因而断绝。唯以政局在分裂中,及西来文化之冲击,而传统之整一的文化系统,因以疏离。以魏晋六朝与汉相比,则汉犹周初,而魏晋六朝如战国。汉之所成就,偏在政治、军事,与经济上土地之开发。其学术以经学为主。汉人之德行,表现于使民族凝合之事功,故文学中有奏议、对策,与宫殿、都城之赋。而魏晋六朝之所成就,偏在文学、艺术,其学术以哲学、文学为主。魏晋人之人格,则见于其风度之美与性情之率真,故魏晋之诗文恒善抒怀抱。汉代学术人物之精神,阔大、朴厚而浑成。魏晋六朝人则多胸襟旷达、"形超神越"(此语见世说新语)。此超越精神,不如西方宗教、哲学、文艺中超越精神之表现为离世异俗之瑰意奇行,唯主要表现于日常生活之间,交游清谈之中,或寄情山水之际。魏晋六朝之精神,主要乃为道家庄子之精神之更人间化。唯非人之与天游之逍遥游,乃人与人相忘之逍遥游也。魏晋人之重个性,亦不如西人重个性之无尽伸展,而唯重人物间个性之欣赏。中国文化精神中,汉人之阔大、朴厚、浑成,转为魏晋人之疏朗、清新、俊逸,可谓中国文化精神,在地上建立帝国以后,再盘旋于空阔,优悠于虚灵,以脱去其重浊之气、沉滞之质,而归于纯化之美者也。王羲之之书法,陶渊明之诗及顾恺之之画则纯化美之代表也。

    至于唐代文化之兴起,则又转魏晋之虚以入实。唐代政治规模之阔大如汉而或过之。唐代文化交通及于世界。唐承汉魏晋六朝所传佛学,更大开宗派。由魏晋六朝之重空宗,而天台,而法相与华严而禅。中国固有学术,则由玄学更转入经学,皆表现由虚入实精神。其诗由五言而至歌行,文由骈文而古文,皆表现一充实之美。而盛唐诗之重兴会,重情真气盛,尤表示其生命之健旺。而艺术中唐代金碧山水与壁画之华美,及雕刻中之佛像之丰盈,又皆表示唐代人精神上之富丽。整个唐代文化,多方面并行不悖之发展,未尝不似近代西洋文化之万流竞注。然唐代文化之多方面发展,有相互之照映,而不见有力量之冲突矛盾与紧张局面之存在。唐代之文化之特殊者为宗教,当时计有回教、景教、波斯教、道教与佛教。宗教势力之盛,又如西方之中世,而以佛教为最盛。佛教中又以华严为最盛。华严宗所谓一摄一切,一切摄一,一切摄一切之事理无碍、事事无碍之华严世界,正为唐代文化多方面并行发展、不相矛盾,而相涵摄之精神之最高表现。此则与西洋中世之基督教主宰文化之势力下,不免轻艺术,充满基督教与回教等之斗争,与虐待异端之事,表现截然不同之文化精神矣。

    宋明为中国儒学再度复兴之时代。汉代儒学之用,表现于政治,而宋明儒学之最大价值,则见于教化。中国民族之精神,由魏晋而超越纯化,由隋唐而才情汗漫,精神充沛。至宋明则由汗漫之才情,归于收敛,充沛外凸之精神,归于平顺而向内敛抑。心智日以清,而事理日以明。故学术则有理学与功利之学。功利之学重明事,理学重明理。二者中唯理学能代表宋明人之心智之极。由唐诗之重性情,至宋诗之重意境,由唐诗之血肉丰腴,至宋诗之峻气瘦骨,由唐代歌行之舒畅,至宋词之婉曲,由唐人之笔记小说之一往情深,至宋元章回小说之曲敍事情。由唐代之金碧山水,至宋元之文人画,由唐代之法相华严之盛,至宋明以后禅宗净土之盛,皆表现中国民族心智之由反省而日以清明,如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行李萧然,山川如画矣。然其中唯宋明理学之精神,为能由清明之智之极,觉内心之仁义礼智之理,以复见天地之心;而教人由智上觉悟,致知涵养并进之工夫,以希贤希圣,而以讲学教天下人之皆有此觉悟,此实同于孔子之使王官之学布于民间。然其所不同者,在孔子仍是先有意于政治,且孔子是以一人为天下之木铎;而宋明理学家之精神,则几全用于教化,而以一群人,共负起复兴学术、作育人才之大业也。

    吾尝以易经元亨利贞仁义礼智之序,言中国民族文化精神之发展。则孔子承中国民族古代文化精神而立仁教,所开启之先秦文化之生机为元。秦汉之建立大帝国之政治,为礼制之实现为亨。魏晋隋唐之艺术、文学、政治、宗教等文化,多端发展,旁皇四达,为文化中之义道,如元亨利贞中之利。则宋元之精神为智,而欲由贞下起元者也。惜乎元清异族入主中夏,盗憎主人,而中国文化精神之发展,乃不免受一顿挫。宋明理学之发展,由朱子之重理,至王阳明而重心,至晚明而重气,由讲宇宙人生,而讲历史文化之精神之自觉。如顾炎武、黄梨州、王船山等,皆欲由历史文化精神之自觉,以上追三代,而起民族文化之生机,以建制立法,为万世开太平者也。清儒不能继其志,于是转而重考证、训诂、校勘、文字、音韵之学,以求知中国古代文化之真面目。此仍可谓是由宋明重智之精神来。然宋明所重之智,乃内心真觉悟之智,而清儒所重之智,则纯成理智上、知识上之智。此理智上、智识上之智,乃以研究历史文化中之器物文字为目的,而又非以直接研究自然社会为目的,故未能成就西洋之科学,而只成为帮助人了解中国过去学术精神之工具之学。则清儒之精神,盖非中国昔所谓求智,而亦非西洋之求智,只可谓为求知古人之真意或求信实之精神。而清代哲学、文学、艺术、宗教、政治,皆难言特殊之创造。盖皆不外求能老实学古人而近真,堪自信与被信为能传古人之衣钵、承过去之文化而已。然此求信实之精神,自为一时代之新精神。清人盖善模仿,而于汉人经学,魏晋唐宋之诗文,与宋明程、朱、陆、王之理学,元明之画,与明代以来之禅宗净土,颇皆能善学,求保存勿失。此求如实保存中国文化,即清代文化之特殊精神。然海通以还,中国文化与西洋文化相遇,清代学术文化重保存文献之精神,终不足以应大变。欧风美雨,纷至遝来。老师宿儒,遇新思潮之冲击,徒居退守之势,不免抱残守缺之讥。终至中国文化精神之堤防,乃全然溃决。而人之学习西洋文化,固未必能得彼方文化之真,而一民族之学习他方文化,又势难尽失故行。于是中西精神,互相牵挂,再加以西洋文化本身之复杂,于是国人日以动荡摇摆于新旧间与诸新间,左顾右盼,荆棘横生,矛盾百出,此乃中国文化从古至今未有之变局。而宋明以后应有之贞下起元之事,若尚渺不可期。然以此今日文化之多矛盾冲突之眼光,看中国过去历史文化之精神之发展而谓其亦如是,则蔽于今而不知古者之言。实则中国过去文化精神,不特有一贯之历史线索可寻,而汉以后中国文化精神,皆可谓只是实现先秦之文化理念之所涵。汉唐宋元明清之文化精神之发展,虽自成段落,然皆可谓次第之升进,亦皆表现中国文化之不重抽象之理性,不重一往之超越,不重绝对个体性之自由意志之精神。故秦似罗马之以抽象理性所订之法治国,而汉承之,即改而重人民具体之文化生活之安排。魏晋精神为艺术的,重人物之情性之发抒,似西洋之重个性。然魏晋人复重人物之欣赏,故有清谈,有人物之品评。隋唐宗教之盛,似中世,其文化之多方面发达似近代,而不似中世与近代之多文化冲突。宋明尚智尚理,然为由觉悟以知道德人生之理,非纯粹理智性之理。清人重考证,似科学精神,而研究对象为历史文物,其精神为求知古历史文物之实际。在整个中国文化之发展中,除为保存扩大文化而攘夷拓边之战争外,战争皆无意义,亦少促进文化之效。而中国之学术文化之人物,自春秋战国起,即未尝有藉现实之武力,以实现理想者。中国以后文化之进展,皆罕假手于战争;而战争之事,多只是乱。此亦与西方战争之或为宗教战争,或为主义战争之恒有一意义,战争中因两面各有文化理想,而战争之结果,恒可促进文化理想之综合者,实不同。故整个中国文化之发展,皆表现中国文化之特殊精神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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