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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致悼艾米丽的玫瑰最新章节!

头来却只能无奈地开个小店维持生计。与这个鬼地方比起来,他可真了不起啊!他现在的无奈,就好比是《圣经》中的那只苦杯举到了嘴唇边。面对这样的无奈,他可真了不起!可是这二十年来,我和他的交往那么密切,怎么就一点没有被他感化,被他改变呢?也许,我不像他那样伟大,也许,我也没有像他那样骑马奔驰过。可说起来,我和他的命运是息息相关的呀。我们俩还是可以共事的,如果真是这样,他想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去做的。”

    天亮了。突然间,沃什能看见大宅子了。门房里的那个女黑奴正在看着他。这时沃什才意识到他的外孙女的喊叫声停了。“生了个女娃,”女黑奴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告诉他。”她又走回宅子。

    “生了个女娃!”他重复着,一副惊讶的样子,“生了个女娃!”沃什好像听到了奔驰的马蹄声,又看到了那个纵马驰骋的骄傲的身影,似乎看着那个身影从眼前疾驰而过,就像是在风风雨雨的岁月和时间中化身为下界的神灵,已到了它的顶点。它的头顶上方挥舞着的军刀,和一面布满弹孔的旗帜,正从硫黄色的空中奔腾而下,声若惊雷。沃什平生第一次想到了萨德本只不过是个和他一样的老头。“生了个女娃!”他在愕然中想着。这时,因为想到了新生的婴儿,他的思绪里又平添了几分惊喜。“是啊,先生。说起来,我毕竟也做了曾外祖父了。”

    他走进了宅子。他踮起脚尖笨拙地挪着步子,好像自己已不住在这儿了,好像这个呱呱坠地的新生婴儿夺走了他的权利,尽管这个婴儿也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他站在床边看过去,外孙女那张精疲力竭的脸显得模糊不清。这时,蹲在炉火边的女黑奴说:“你最好告诉主人,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天已经亮了。”

    不过,这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他穿过门廊,刚刚转过拐角——那儿放着一把镰刀,这是他三个月前借来清理杂草用的——就碰到萨德本骑着那匹老马出现了。他并不想知道萨德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他想当然地认为,萨德本在星期天的一大早出门,就是因为这件事了。萨德本下马的时候,沃什站在那儿。他从萨德本的手里接过缰绳,枯瘦的脸上显得有些木讷,却带着一丝令人生厌的欣快。他说:“生了个女娃,上校。不管怎么说,你可是和我一样老了——”萨德本从他身旁走过,进了宅子。他站在那儿,手里拿着缰绳,听见萨德本走过地板,来到床边。他听见萨德本说的话后,心里面突然咯噔了一下。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这是密西西比地区急速蹿腾的旭日。他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了一片陌生的天空下,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场景中,那些熟悉的事物都是在无数的梦中出现的,这些梦就像是一个从没爬过山的人所做的梦一样。“我是不可能把幻听到的东西当作是真实的东西。”他平静地想着,“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是,说那些话的声音是那么熟悉。这个声音还在继续说着,眼下正和那个女黑奴说着今早产下的小马驹。“就是因为这个他才起得那么早的。”他心里想着,“就是这个原因,不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我的外孙女。他起得这么早,更不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的亲骨肉。”

    萨德本走出屋子,下了台阶,踏入草丛,那步伐沉重而从容——他年轻时的步子可是匆忙急促的。他还没有正眼看过沃什,说:“黛西会待在那儿照顾她的。你最好……”这会儿,他似乎看见沃什正面对着他,并停下脚步。“怎么了?”萨德本问。

    “你刚才说……”沃什听到了自己干瘪的、鸭子一般的声音,就像是一个聋子在说话。“你刚才说,如果她是头母马的话,你就能在马厩里给她找个像样的地儿。”

    “嗯?”萨德本支应着。沃什朝他冲过来,腰有点弯,他的双眼睁大了,然后又眯起来,就像一双拳头松开后又攥起来。就在这一瞬间,萨德本一下子惊呆了,直愣愣地看着这个他认识了二十年的人,这个事事听命于他的人,自己对他的了解还不如对自己的坐骑了解得多。他眯起来的双眼又一次睁大了。他没有移动脚步,身子却猛地向后挺直了。“往后退!”萨德本厉声喝道,“你别碰我!”

    “我就是要碰一碰你,上校。”沃什一边用干瘪、平静甚至是温和的声音说着,一边向他冲过去。

    萨德本举起手中的马鞭。女黑奴隔着摇摇欲坠的门偷看着,带着一张丑陋难看的黑脸,就像是憔悴的侏儒似的。“往后退,沃什!”萨德本呵斥道。就在这时,他用鞭子猛抽了一下。女黑奴一跃而起,跳进了草丛,就像一只矫健的山羊逃走了。萨德本又朝沃什的脸抽过去,沃什被抽得跪了下来。他站起来又一次朝萨德本冲过去时,手里拿着三个月前向萨德本借来的那把镰刀,而萨德本再也用不着它了。

    沃什再次走进房子时,他的外孙女在床上动了一下身子,烦躁不安地骂他:“刚才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亲爱的?”

    “刚才外面的吵架声。”

    “没什么。”他轻声说,又跪了下来,笨拙地摸着她有点发烫的额头。“你想吃点东西吗?”

    “我想喝水。”她的声音里带着怨气,“我躺在这儿,早就想喝水了,可是都没人理我,没人关心我。”

    “现在别说话。”沃什安慰着她。他僵硬地站起来,端来一瓢水,扶着她喝完,又帮她躺了回去,只见她把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转向婴儿。过了一会儿,外孙女悄悄地哭了起来。“好了,好了。”他说,“换作是我,我是不会哭的。老黛西说这可是个漂亮的女娃。没什么要紧的,一切都过去啦。现在可没啥好哭的了。”

    可是她依然在默默抽泣,情绪相当低沉。沃什起身站了起来,在床边忐忑不安地俯瞰了一会儿,那思绪与当年看着临产后的妻子、女儿时一样。“女人啊,实在是难以捉摸了。她们似乎渴望孩子,可是有了孩子后,却又要流泪哭泣。实在是难以捉摸。男人真是搞不懂她们。”他从床边离开,拿了把椅子,在窗前坐了下来。

    在漫长、明亮和阳光灿烂的整个上午,他一直坐在窗户边等待着,时不时站起来,踮着脚尖走到床边。外孙女这时已睡着了,她的怀里搂着孩子,表情看上去黯淡、平静而又疲惫。沃什随后又回到椅子那儿坐下来,等待着,心里想着为什么这么久了他们还不来,后来猛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天。午后时分,他仍然坐在那儿。有一个半大的白人男孩走到墙角,看见了尸体,没忍住大叫了一声。他抬起头,朝窗户里的沃什干瞪着双眼,有那么一会儿好像被催眠了似的,随后转身逃走了。这时,沃什又站了起来,踮起脚尖来到床边。

    他的外孙女现在醒了,也许是在梦中被那个男孩的叫声给惊醒了。“米莉,”他问,“你饿吗?”她没有应答,把脸转了过去。

    他在灶台上生起了火,热着昨天带回家的食物——一块里脊肉和冷玉米饼。他把水倒进旧咖啡壶里,放到炉灶上烧了起来。盘子端了过去,她却不肯吃,于是他自己吃起来,一个人默默地吃完,然后把盘子放回去又回到窗前。

    这会儿,他意识到也感觉到了,那些人正骑着马,带着枪和猎狗聚拢了起来。这些爱管闲事、睚眦必报的人跟萨德本可都是一路货色。沃什还不能走进大宅子,最多只能待在斯卡珀农葡萄藤下的时候,这群人就已经围坐在萨德本的餐桌旁,教那些年龄更小的人如何在战场上打仗。兴许,他们也得到过将军们亲手签署过的文书,嘉奖他们是天下一等一的勇士,也曾在往昔岁月中傲慢自大地骑着骏马奔驰在美丽的种植园中;他们既让人敬慕和充满希望,也给人带来绝望和悲伤。

    这些人原以为他会溜之大吉,可是沃什觉得溜之大吉与无处可逃不过是一回事。如果逃走了,也只是从一帮自高自大的恶主们逃向另一帮恶主们那儿。就他所知,世界上的这类人可都是一路货色,差不了多少。更何况他早已老了,即使想逃也逃不动了。不管怎么逃,逃多远,都是永远没法摆脱的,再说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子也逃不了多远,也逃不出这些人所生活的世界——这个由他们发号施令、定下生存规则的世界。五年来,他似乎第一次明白了北方佬或别的军队是怎么打败他们——这些英武、骄傲、勇敢的人,这些公认被上帝眷顾的人,这些体现了勇气、荣誉和骄傲品质的人——的了。要是当年能和他们一起上战场打仗的话,他就能更早地看透他们。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很早就看透了他们,他该如何面对自己此后的生活呢?在漫长的五年中,老是忘不掉过去发生的事情,他又如何忍受得了呢?

    太阳渐渐下山了。婴儿一直在啼哭。他朝床边走去,只见外孙女正在给孩子喂奶,脸上仍然透着呆滞与阴郁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你饿了吗?”他问。

    “我不想吃东西。”

    “你应该吃点。”

    这次她根本没回答,而是低头看着孩子。他回到椅子那儿,发现太阳已经下山了。“时间不会太久的。”他心里想着。他能感受到那群爱管闲事、有仇必报的人已经离得很近了,似乎能听见他们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那愤怒的声音背后有一股人云亦云的暗流:老沃什·琼斯终于栽跟头了,他本以为找到了萨德本当靠山,但是却被萨德本给愚弄了,他本以为搞定了上校,让上校娶了那女孩,要不就给他一笔钱,可是萨德本拒绝了。“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啊,上校!”沃什突然嚷出声来,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匆忙往身后看过去,只见外孙女正盯着自己。

    “你在和谁说话呢?”她问。

    “没和谁。刚才在想事儿,不知不觉就把话说出来了。”

    她的脸又变得模糊不清,被暮色蒙上了一层幽暗的阴影。“我想也是,要是你的嚷嚷声再大些,他就能听见你了。他可是在房子的那一头。我觉得你要是想让他到这儿来,光是大声嚷嚷是不管用的。”

    “你别说话了。”他说,“没啥好担心的。”可是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开了。“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是知道的。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占别人的便宜,从别人那儿得到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占你的便宜,想从你那儿得到什么。我觉得根本用不着那样,我说过,根本用不着。像我沃什·琼斯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去怀疑、质问你这样的人呢?”他心里想着,“李将军亲自签署的嘉奖令上可是把他称作勇士。勇士?要是1865年他们都没回来,那该多好呀;要是他这种人和我这种人从来不存在过,那该多好呀;要是我们这些未死的人都让大风给刮走,而不是让沃什·琼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活被他碾碎,然后像一片干瘪的豆荚一样被扔进火中慢慢烧掉,那该多好呀。”

    他止住了思绪,身子一动不动。他突然听到了清晰的马蹄声传来。不一会儿,他看见了那盏灯笼和一群跑动的人们,晃动的枪管闪着亮光。可他还是没有动。眼下天已经很黑了,他们把房子围起来的时候,他听见灌木丛那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盏灯笼被举了起来,亮光照在草丛里的尸体上,然后停住了。这些人骑着的高头大马投下了一片片的阴影。有一个人下了马,就着灯笼的亮光俯身查看着那具尸体。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把手枪,直起身子,转向了房子。“琼斯!”他叫着。

    “我在这儿,”沃什从窗口平静地回应,“上校,是你吗?”

    “出来!”

    “嘘,”他平静地说道,“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外孙女。”

    “我们会照看她的。你出来吧。"

    “嘘,上校。就一会儿。”

    “开个灯。把灯打开”

    “嘘,就一会儿。”他们能听到他的声音退回到房子里去了,不过却没有看见他移动的身影。他快速走到开了裂缝的烟囱旁——在那儿藏着一把杀猪刀。那刀被磨得像剃刀一样锋利,这可是他邋遢的生活中值得骄傲的一个物件。他走到了床边。

    “外面是谁呀?把灯打开,外公。”外孙女问。

    “不需要亮光了,亲爱的。一会儿就结束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跪了下来。他朝外孙女那儿摸了过去,低声问道:“你在哪儿?”

    “我就在这儿。”她焦急地回答,“我能在哪儿呢?你是……”他用手抚摸着她的脸。“我是……外公!外……”

    “琼斯!”警长大喊,“你快出来!”

    “就一会儿,上校。”他支应着站了起来,迅速移动着。即使是黑暗中,他也清楚煤油桶放在哪儿,清楚桶里装满了煤油。就在两天前,他在小店里给桶里加满了煤油,就放在了那儿,后来才骑马带回家,因为五加仑的煤油很重。火炉里还有木炭,此外,这座摇摇欲坠的宅子可是见火就着。木炭、火炉和墙壁在爆炸中腾起了一团蓝色的火焰。火光中,等在外面的那些人看见他正举着那把镰刀朝他们疯狂地冲来,惊得他们的坐骑连连倒退、打转。他们赶紧勒住缰绳,朝火光的方向掉转马头。就在惊魂未定中,那个枯瘦的黑影举着镰刀继续向他们冲过来。

    “琼斯!”警长大叫,“站住!站住,要不我就开枪了。琼斯!琼斯!”可是那个枯瘦如柴、发了狂的身影继续冲过来,他的身后是耀眼夺目的熊熊大火。他高举着镰刀,奋力朝他们劈过去,朝怒目圆睁的坐骑劈过去,朝熠熠闪光的枪管劈过去,没有任何喊叫,也没有一丝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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