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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无人爱我最新章节!

    市上出现了各式各样《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海盗版,害得我不得不于一九二九年推出一种廉价的大众版本在法国出版,只卖六十法郎一册。这样一来肯定能满足欧洲的需求了。偷印者们————当然是指美国————可真是手脚麻利又忙碌。第一版真本刚从佛罗伦萨运到纽约不到一个月,就有人依此偷印并上市销售。这种偷印本酷似原版,用的是影印术,又是通过一些可靠的书商出售,给心地纯真的读者造成首版真本的印象。这个摹真本一般卖十五美元一册,而真本只卖十美元。买书人真是大上其当。

    随后又有不少人竞相模仿这一壮举。据我所知,纽约或费城还印了一个摹真本,我得到了一册。这个本子看上去模样肮脏:暗淡的橘黄色布包皮,上面印着绿色的书名,是用影印术照下来的,但字迹很模糊,我的签名一准是偷印者家的小孩子临摹上去的。一九二八年年底这个版本从纽约运到伦敦,只卖三十先令一册,挤掉了我那一个金币一册的二百册重版本的销路。我本想把这二百本保存一年多的,可又不得不拿出去卖,以此与那种脏乎乎的橘黄色海盗版争市场。可惜我的书太少了,橘黄色海盗版本依然卖得动。

    后来我又得到一种细长的黑皮版本,看上去像是《圣经》或唱诗集,阴沉沉的,很丧气。这回,偷印者倒是既严肃又认真,这个版本有两个封面,每个封面上都绘着一只美国之鹰,鹰头四周环绕着六颗星星,鹰爪上放射出闪电的光芒,在这外层环绕着一个月桂花环,以此来纪念其最近一次文学上的抢劫。总而言之,这个本子着实可怕————就像苏格兰大海盗基德船长219蒙着黑面纱对那些即将被处死的俘虏诵读的经文。我不知道偷印者们为何要把版本设计成狭长形的并附加上一个伪造封面,其结果极令人扫兴,貌似高雅反倒显得庸俗不堪。当然这个版本也是影印的,可我的签名却抹掉了。我听说这个令人扫兴的本子竟卖到十元、二十元、三十元至五十美元不等————全看书商的精明程度及买者的愚笨程度如何。

    这样看来,在美国出现了三个海盗版是没问题的了。我还听说又出了第四个本子,也是摹真本。不过我还没看到,宁可不相信。

    对了,欧洲也有人偷印了一千五百册,是巴黎的书商行会干的,书上赫然标着:德国印刷。不管是否在德国印刷的,反正这次是铅印的,不是影印的,因为看得出真本中的一些拼写错误都改了过来。这可算得上令人起敬的本子,与真本几乎别无二致,只是缺了作者签名,书脊是黄绿双色绸子做的,因此难以乱真。这本书的批发价是每册一百法郎,零售价是每册三百到五百法郎不等。据说那些心黑无耻的书商们伪造我的签名并把此书冒充签名真本出售。但愿这不是真的。这听起来着实有损“商业贸易”的名誉。不过也有令人安慰之处:有些书商根本就不经手海盗版,这既有情操上的原因也有经营上的原因。还有一些人出售海盗版,但不那么十分热心,很明显,这些人更乐意经营正版书。在此,情操的确很起作用,尽管不能强大到促使他们洗手不干,但还是有作用的。

    这些海盗版没有一本得到我的许可,我也没有从中获得过一分钱。倒是纽约有一个还算良心未泯的书商给我寄来一笔钱,说这是我的书在他店里售出的总码洋百分之十的版税。“我知道,”他信中说,“这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其实他是想说这是大钱海中漏出的一点小钱。仅这一笔小钱已经够可观的了,由此可见那些偷印者们赚钱算是赚海了!

    后来欧洲的偷印者们发现书商们欺人太甚,就提议让我抽取已卖或将来预备卖的书的版税,条件是我得承认他们的版本是合法的。好吧,我想,在一个你不占他便宜他就占你便宜的世界里,我何乐而不为呢?可一旦我真要这样做时,自尊心又阻拦起我来。人所共知,犹大要出卖耶稣,随时都准备吻他一下220。现在我也得以吻相回报!

    于是有了这个廉价的影印本在法国出版,只卖六十法郎一册。英国的出版商撺掇我出一个洁本,许诺给我一大笔报酬,没准是一桶金币吧(小孩子在海边做游戏用的小桶)。他们一定要我向公众挑明,这是一部优秀的作品,全无一点污言秽语。我开始受他们诱惑并动手删改。可我终于是办不到的!我觉得改我的书就如同用剪刀修整我的鼻子,我的书流血了!

    尽管人们敌视这本书,可我却要说这是一部今天人们必需的真诚而健康的小说。有些用词猛不丁看上去让人受不了,可稍许片刻就会好的。是不是人心受了习惯的影响变坏了?绝不是,一点没变坏。那些词只刺激人的眼睛但绝不刺激人心。全无心肝的人才会没完没了地感到震惊,他们算什么?心肝俱全的人绝不受惊,从未受惊,相反他们会感到读此书是一种慰藉。

    这才是我要说的。我们今天的人类是大大地进化了、文明了,进化文明到不再受我们文化中继承下来的任何禁忌的影响。意识到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对十字军时代的人来说,几句话就可以引起我们今日无法想象的刺激。对于中世纪人的不开化、混沌、强暴的天性来说,所谓淫秽的语言是太有挑逗性和危险性了,或许对于今日头脑不太发达的低级人种来说其挑逗性和危险性还依旧是很强的。但真正的文化却使得我们对一个字词只产生理智的和想象的反应,理智可以阻止我们产生猛烈、鲁莽从而会有伤社会风化的肉体反应。先前的人理性太弱、心太野,无法控制肉体和肉体的官能,一想起肉体就会胡乱激动,人反倒为肉体冲动所控制,可如今却不再这样了。文化与文明教我们把说与做、思与行分开来。我们都知道,行为并非要追随思想。事实上,思与行、说与做是两回事,我们过的是一种分裂的生活。我们的确渴望把两者合而为一,可我们却思而不行、行而不思。我们最最需要的是思与行、行与思互为依存。但是我们依旧是思想时就不能真正地行动、行动时却不能真正地思想,思与行相互排斥,它们本应该是和谐相处才是。

    这才是我这本书真正要说的。我要让男人和女人们全面、诚实、纯洁地想性的事。

    即便我们不能尽情地享受性,但我们至少要有完整而洁净的性观念。所谓纯洁无瑕的少女如同没写上文字的白纸之说纯粹是一派胡言。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年轻男子到了一起就成为被性的感情和观念所折磨的一团剪不断理不清的乱麻,只有岁月的流逝才能理得清。长年诚实地思考着性,长年的性行为的搏斗将会使我们最终到达我们意欲到达的目的地,即真正的、完美的贞洁和我们的完整————我们的性行为和性思想和谐如一,两者不再对立相扰。

    我绝不是在此撺掇所有的女人都去追求猎场看守做情人,我毫无建议她们追求任何人的意图。今日的不少男女在没有性生活的纯洁状态下更能彻底地理解和认识性,为此他们感到极其幸福。我们这时代是一个认识重于行动的时代。过去我们行动得太多了,尤其是性行动太多了些,变着花样重复同一样东西却没有相应的思想和认识。我们如今的任务就是认识性是怎么一回事:更为有意识的认识要比行动重要得多。我们糊涂了多少辈子了,现在我们的头脑该认识、该彻底地认识性这东西了。人的肉体的确是被大大地忽视了。当代的人们做爱时,大半是为做爱而做爱,他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一件该做的事。其实这是人的理智对此感兴趣,而肉体是靠理智挑逗起来的,其原因不外乎是这个:我们的祖先频繁做爱而对性却毫无认识,到了现在性行为已变得机械、无聊、令人兴味索然,只有靠新鲜的理性认识来使性经验变得新鲜点儿才行。

    在性行动中,人的理智是落后于肉体的,事实上,在所有的肉体动作中均是如此。我们的性思想是落后的,它还处在冥冥中,在恐惧中偷偷摸摸爬行,这状况是我们那粗野如兽的祖先们的心态。在性和肉欲方面,我们的头脑是毫无进化的。现在我们要迎头赶上去,使对肉体的感觉和经验的理性意识与这感觉和经验本体相和谐,即让我们对行为的意识与行为本身相互和谐统一。这就意味着,对性树立起应有的尊重,对肉体的奇特体验产生应有的敬畏。这就意味着,人应该有使用所谓淫秽词语的能力。因为这些词语是人的头脑对于肉体产生的自然反应。所谓淫秽是只有当人的头脑蔑视、恐惧、仇恨肉体和肉体仇视、抵抗头脑时的产物。

    当我们知道巴克上校的案子后就明白了221。巴克上校原来是个女扮男装者。这位“上校”娶了一个老婆,如此这般地共同生活了五年光景,小两口过得“极和美”。那可怜的老婆一直以为自己嫁了一位真正的大丈夫呢,很为自己这桩正常婚姻感到乐不可支。后来一旦事发,这可怜的女人该有多惨是无法想象的,太可怕了。但是今天确有成千上万的女人可能同样上了当并且会继续上当下去。为什么?因为她们不谙事理,压根儿就没有性的想法,在这方面是呆子。这样看来,所有的及笄少女最好都来看看我这本书。

    还有一位年高德劭的校长兼牧师,一辈子“圣洁”,却在花甲古稀之年猥亵少女被送上法庭受审。出这种丑闻时正值那位步入晚年的内政大臣222大声疾呼要求人们对性的问题守口如瓶。难道那位年高德劭、纯净无瑕的老人的经历不使大臣深思片刻吗?

    人的头脑中一直潜伏着亘古以来就有的对肉体和肉体能量的恐惧,为此,我们应该使头脑解放,使之文明起来才是。头脑对肉体的恐惧可能使无数人变疯。那位名叫斯威夫特223的伟大才子变疯了,部分原因可以追溯到此。在他写给他的情妇赛利娅的诗中就有如此疯疯癫癫的副歌:“可是,赛利娅,赛利娅,赛利娅会大便。”由此可见,一位大才子神经错乱时会是个什么样子。像斯威夫特这样的大才子竟出了洋相还不自知,赛利娅当然会大便。哪个人不呢?如果她不大便的话那就太可怕了。真是让人没办法的事。想想可怜的赛利娅吧,她的“情人”会因为她的自然官能而把她羞辱一顿。太可怕了。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人间有了禁忌的言词,就是因为人的理智与肉体感知和性感知不够同步。

    清教主义者不停地“嘘————嘘”,从而造就了性痴呆儿;而另一方面又有任谁都奈何不了的摩登放纵青年和趣味高雅之徒,“嘘————嘘”之声对他们毫无作用,只顾我行我素。这些先进青年不再惧怕肉体和否定肉体的存在。相反,他们走向了另一极端,把肉体当玩物耍弄。这玩物虽有点讨厌,但只要你还不觉得腻烦,还是可以借此取乐的。这些年轻人压根儿不拿性当一回事,只把它当鸡尾酒品尝,还要借此话题嘲弄老一辈人。他们可谓先进而优越,才看不上《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之类的书呢。对他们来说这样的书是太简单、太一般化了。对那书中的不正经词句他们不屑一顾,书中的爱情态度在他们看来也太陈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把爱当一杯鸡尾酒喝了算了!他们说这本书表现的是一个幼稚男孩的心态。不过,或许一个对性仍旧有一点自然敬畏的幼稚男孩儿的心态比那些把爱当酒喝的青年的心要干净得多。那些青年对什么都不在乎,一心只把生活当玩物戏弄,性更是一件最好的玩具。可他们却在游戏人生中失去了自己的心灵。真是一帮希利伽巴拉!224

    所以,对那些可能在摩登时代变得淫荡的老清教徒们,对那些言称“我可以为所欲为”的聪明放纵青年,还有对那些心地肮脏、寻缝即下蛆的缺调少教的下等人来说,这本书不是为他们写的。但对这些人我还是要说:你们要变态就变态吧————你们尽可以清教下去,尽可以放浪形骸下去,尽可以心地肮脏下去。可我依旧坚持我书中的观点:若想要生活变得可以令人忍受,就得让灵与肉和谐,就得让灵与肉自然平衡、相互自然地尊重才行。

    如今很明显,没有平衡也没有和谐。往好里说,肉体顶多是头脑的工具;往坏里说,是玩具罢了。商人要保持身体“健康”,其实是为他的生意而让自己的身体处在良好状态;而普通的小青年们花大量时间来健身,不过是出于常规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沉醉,水仙之恋而已225。头脑储存了一整套的想法和“感受”,肉体只用来照其动作,正如一条训练有素的狗,让它要糖它就要,无论它想不想;让它握谁的手它就亲亲热热地摸那手一下。如今男女们的肉体正是训练有素的狗,在这方面,那些个自由解放的年轻人首当其冲!他们的肉体就是驯服的狗。因为这批狗在受训所干的事是老式狗们从未做过的,因此他们自称是自由的,充满了真的生命,是真货。

    可他们深知这是假的,正如同商人知道他在某些方面他全错了。男人和女人并非狗,可他们看上去像狗,行为也像狗,心中很懊恼,极为痛苦不满的狗。那自然冲动的肉体要么死了要么瘫了,它只像耍杂耍的狗一样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表演完了就瘫倒。

    可肉体自己的生命是怎样的呢?肉体的生命是感觉与情绪的生命。肉体感到的是真正的饥,真正的渴,在雪中和阳光中真正的欢乐,闻到玫瑰香或看到丁香时它会感到真正的快乐。它的怒,它的悲,它的爱,它的温柔,它的温情、激情、仇恨和哀伤都是真的。所有的感觉是属于肉体的,头脑只能认知这些感觉。我们听到一条令人悲伤的消息时,首先是精神上激动一阵子。但只是在几小时后,或许在睡眠中,这种悲伤的意识才传达到肉体的中心,产生真正的忧伤,感到心如刀绞。

    这两种感觉真叫不同————精神上的感觉和真正的感觉。如今的人们,不少是生生死死一辈子却从未有过真的感觉,尽管他们有过“丰富的情感生活”,但很明显,他们表现出的是强烈的精神上的感觉,冒牌货罢了。有一种魔术叫“隐术”图像,它表现的是一个人站在一个平面镜子面前,镜子反射出他从腰到头的图像,从而你看到的是从头到腰的形象,而向下看则是从腰到头的形象。不管它在魔术中意味着什么,它象征着我们的今天————我们是这样的动物,没有活生生的情绪,如果有也只是从头脑中反射出来的。我们的教育从一开始就教我们学会情绪的范围,感觉什么,不感觉什么,如何感觉我们允许自己去感觉的感觉,其余的一概不存在。对一本新书庸俗的批评就是:没人有那种感受。这就是说明人们是只允许自己去感受某些已经完结的感觉,上个世纪就是这样的。这种做法最终扼杀了任何感受的能力,在情感的高层次上,你感受全无。这种情况终于在本世纪发生了。高层次的情感全死了,我们不得不赝造一些。

    所谓高层次的情感指的是爱的各种表现,从纯欲望到温柔的爱,爱伙伴,爱上帝,我们指的是爱,欢乐,欣喜,希望,真正的气愤,激情的正义感与非正义感,真理与谎言,荣誉与耻辱及对事物的真正信仰————信仰是一种受精神默许的深厚的情感。在今日,这些东西多多少少地死了,我们用喧嚣、矫情的赝品来代替所有这些情感。

    从来没有哪个时代比我们这个时代更矫情,更缺乏真情实感,更夸大虚伪的感情。矫情与虚情变成了一种游戏,每个人都试图在这方面超过邻人。无线电和电影里总在一派虚情假意,时下的新闻出版和文学亦是一样。人们全都沉迷于虚情假意之中。他们怀揣着它,沉溺其中,依赖它过活,浑身洋溢着这种虚情。

    有时人们似乎很习惯与虚情共处,可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崩溃、破碎。你可以自己欺骗自己的感情很久,但绝非永远,最终肉体会反击,无情地反击。

    至于别人,你可以用假情永远欺骗大多数人,可以欺骗所有的人很长时间,但绝不能永远欺骗所有的人。226一对年轻人陷进假的情网中,完完全全相互欺骗一通儿。哈,假的爱是美味的蛋糕却是烤坏的面包,它产生的是可怕的情感消化不良,于是有了现代婚姻和更现代的离婚。

    假情感造成的问题是,没有哪个人真切感到幸福、满足、宁静。人人在不断地逃避越变越糟的情感赝品,他们从彼德处逃到阿德林处,从玛格丽特处到弗吉尼亚处,从电影到无线电,从伊斯特本到布莱顿,不论怎么变,万变不离其宗,逃不出虚假的感情。

    今日首要的问题是,爱是一种感情赝品,年轻人会告诉你,这是现今最大的欺骗。没错,只要你认真对待这问题,是这么回事儿。如果你不把爱当成一回事,只当成一场游戏,也就罢了。可是,你若严肃对待它,结果只能是失望和崩溃。

    年轻的妇人们说了,世上没有真正的男人可以爱一爱。而小伙子们又说,找不到真正的女孩去恋一下。于是他们就只有同不真实的人相爱了。这就是说,如果你没有真实的感情,你就得用假的感情来填补空白,因为人总要有点感情,比如恋爱之类。仍然有些年轻人愿意有真的感情,可他们不能,为此他们惊恐万分。在爱情上更是如此。

    可今天,在爱情上只存在虚假情感。从父母到父母的上下辈,我们都被教会了在感情上不信任别人。对任何人也别动真情,这是今天的口号。你甚至在金钱方面可以信任别人,但绝不要动感情,他们注定是要践踏感情的。

    我相信没有哪个时代像我们的时代这样人与人之间如此不信任,尽管社会表面上有着真切的信任。我的朋友中绝少有人会偷我的钱或让我坐会让我受伤的椅子。可事实上,我所有的朋友都会拿我的感情当笑料儿————他们无法不这样做,这是今日的精神。遭到同样下场的是爱和友情,因为这两者都意味着感情与同情。于是有了爱之赝品,让你无法摆脱。

    情感既是如此虚假,性怎么会有真的?性这东西,归根结底是骗不得的。感情上的行骗是顶恶劣的事了,一到性的问题上,感情欺骗就会崩溃。可在性问题上,感情欺骗却越来越甚。等你得手了,你也就崩溃了。

    性与虚假的感情是水火不相容的,与虚假的爱情势不两立。人们最仇恨的是不爱却装爱甚至自我幻想真爱,这也算得上我们时代的一种现象。这现象当然在任何时代都有,可今天却是普遍的了。有些人自以为很爱,很亲,一直这样多年,很美满,可突然会生出最深的仇恨出来。这仇恨若不出在年轻时,就会拖延起来,直到两口子到了知天命之年,性方面发生巨变时,届时会发生灾难的!

    没什么比这更让人惊奇了,在我们这个时代没有比男女相恨更让人痛心的了,可他们曾经“相爱”过。这爱破裂得也奇特。一旦你了解了他们,就会明白这是常理,无论对打杂女工还是其女主人,女公爵还是警察的老婆,这道理全一样。

    要记住的是,无论男女,这意味着对虚假之爱的器官性逆反,忘了这一点是可怕的,今日的各种爱都是虚假的。这是一种老套子了,年轻人全知道爱的时候该怎么感受、该怎么做,于是他们便照此办理,其实这是假的。于是他们会遭到十倍的报复。男人和女人的性————性之有机体在多次受骗后会生出绝望的愤怒,尽管它自身献出的不过也是虚假的爱。虚假的成分最终会让性发疯并戕害了它,不过更为保险的说法是,它总会使内在的性发疯并最终扼杀了它。总有一个发疯的时期。奇怪的是,最坏的害人者在耍一通虚伪之爱的游戏后会成为最狂的疯子,那些在爱情上多少真诚点的人总是比较平和,尽管他们让人坑害得最苦。

    现在,真正的悲剧在于:我们不都是铁板一块,并非完全虚伪也并非完全爱得真切。在不少婚姻关系中,双方在虚伪时也会闪烁一星儿真的火花。悲剧在于,在一个对虚伪特别敏感、对情感特别是性情感的替身和欺骗特别敏感的时代,对虚伪的愤慨和怀疑就容易压倒甚至扼杀真正爱的交流之火,因为它太弱小。正因此,大多数“先进”作家只喋喋不休地大谈情感的虚伪和欺骗,这种做法是危险的。当然了,他们这样做是为了抵消那些矫情的“甜蜜”作家更大的欺骗性。

    或许,我应该谈点我对性的感受,为此我一直在被人无聊地攻击着。那天有个很“认真”的年轻人对我说:“我不信,性能让英国复活。”对此我只能说:“我相信,你不会信的。”他压根儿没有性,只是个自作聪明、拘束、自恋的和尚,很可怜的一个人儿。他不知道如果有性感受意味着什么。对他来说,人只有精神或没有精神,几乎多数人毫无精神可言,因此他们只能遭嘲笑。这人完全紧固地封闭在自我之中,东游西荡找着供他嘲笑的人或者寻找真理,他的努力纯属枉然。

    现在,一有这号儿精明青年对我谈性或嘲弄性,我都一言不发。没什么可说的,我对此深感疲倦了。对他们来说,性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的内衣和一阵子摸弄。他们读过所有的爱情文学如《安娜·卡列尼娜》等等,也看过爱神阿芙洛迪特的塑像和绘画。不错,可一到行动,性就变成了无意义的年轻女人和昂贵的内衣什么的。无论是牛津毕业生还是工人,全都这么想。有一则故事是从时髦的消夏胜地传来的,在那儿,城里女人同山里来的年轻“舞伴”共度一个夏天左右。九月底了,避暑的人们几乎全走了,山里来的农夫约翰也同首都来的“他女人”告别了,一个人孤独度日,人们说:“约翰,你想你女人了吧!”“才不呢!”他说,“倒是她那身里头的衣裳真叫棒哎。”

    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性的全部意义了:仅仅是装饰物。英国就靠这个再生吗?天呀!可怜的英国,她得先让年轻人的性得到再生,然后他们才能做点什么让她得到再生。需要再生的不是英国,倒是她的年轻一代人。

    他们说我野蛮,说我想把英国拖回到野蛮时期去,可我却发现,倒是这种对待性的愚昧与僵死的态度是野蛮的。只有把女人的内衣当成最激动之事的男人才是野蛮人。我们从书中看到过女野人的样子,她一层又一层地穿三层大衣,以此来刺激她的男人。这种只把性看作是官能性的动作和抓摸内衣,在我看来实在是低级的野蛮。在性问题上,我们的白人文明是粗野、野蛮的,野得丑陋,特别是英国和美国。

    听听萧伯纳是怎么说的吧,他可是我们文明最大的倡导者。他说穿衣服会挑逗起性欲227,衣服穿得少则会扼杀性————指的是蒙面的女人或露臂露大腿的女人们,讽刺教皇想把女人全蒙起来。他还说,世上最不懂性的人是欧洲的首席主教;而可以咨询性问题的人则是欧洲的“首席妓女”,如果有的话。

    这至少让我们看到了我们这位首席思想家的轻佻和庸俗。半裸的女人当然不会激起今日蒙面男人太多的性欲,这些男人也不会激起女人太多的性欲。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今日裸体女人反倒不如萧先生那个八十年代228的蒙面女人更能激起男人的性欲?若说这只是个蒙面问题,那就太愚蠢了。

    当一个女人的性处在鲜活有力的状态时,这性本身就是一种超越理性的力量,它发送着其特有的魔力,唤起男人的欲望。于是女人为了保护自己而尽量遮掩自己。她蒙面,一副怯懦羞涩的样子,那是因为她的性是一种力量,唤起了男人的欲望。如果这样有着鲜活性力的女人再像今天的女人那样暴露自己的肉体,那男人还不都得疯了?大卫当年就为巴斯西巴疯狂过229。

    可是,如果一个女人的性力渐衰,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僵死,她就会想吸引男人,仅仅因为她发现她再也吸引不了男人了。从此,过去那些无意的、愉快的行为都变成有意的、令人生厌的。女人越来越暴露自己的肉体,而男人却因此在性方面越来越厌恶她。不过千万别忘了,当男人们在性方面感到厌恶时,他们作为社会的人却感到激动,这两样是截然相反的。作为社会人,男人喜欢街上那些半裸女人的动作,那样子潇洒,表达一种反叛和独立;它时髦,自由自在,它流行,因为它无性甚至是反性的。现在,无论男人或女人,都不想体验真正的欲望,他们要的是虚伪的赝品,全是精神替代物。

    但我们都是有着多样的、时常是截然不同的欲望的人。鼓励女人们变得大胆、无性的男人反倒是最抱怨女人没性感的人,女人也是这样。那些女人十分崇拜在社会上精明但无性的男人,可也正是她们最恨这些男人“不是男人”。社会上,人们都要赝品,可在他们生命的某些时候,人们都十分仇恨赝品,越是那些与之打交道多的人,越仇恨别人的虚伪。

    现在的女孩子可以把脸遮得只剩一双眼睛,穿有支架的裙子,梳高高的发髻。尽管她们不会像半裸的女人那样叫男人心肠变硬,可她们也不会对男人有什么性吸引力。如果没有性可遮掩,那就没必要遮掩。男人常常乐意上当受骗,有时甚至愿意被蒙面的虚无欺骗。

    关键问题是,当女人有着活跃的性力和无法自持的吸引力时,她们总要遮掩,用衣服遮掩自己,打扮得雍容高雅。所谓一千八百八十个褶的裙子之类,不过是在宣告着走向无性。

    因为性本身是一种力量,女人们就试图用各种迷人的方式掩盖它,而男人则夸耀它。当教皇坚持让女人在教堂里遮住肉体时,他不是在与性作对而是在与女人的种种无性可言的把戏作对。教皇和牧师们认为,在街上和教堂里炫耀女人的肉体会让男人女人产生“不神圣”的邪念。他们说得不错,但并不是因为裸露肉体会唤起性欲,不会,这很鲜见。甚至萧伯纳先生都懂这一点。可是,当女人的肉体唤不起任何性欲时,那说明什么东西出了毛病。这毛病令人悲哀。现在女人裸露的手臂引起的是轻佻,是愤世嫉俗,是庸俗。如果你对教堂还有点尊敬,就不该带着这种感受进教堂去。即便在意大利那样的国家,女人在教堂里裸露手臂也说明是对教堂的不恭。

    天主教,特别在南欧,既不像北部欧洲的教会那样反性,也不像萧伯纳先生这样的社会思想家那样无性。天主教承认性并把婚姻看成是性交流基础上的神圣之物,其目的是生殖。但在南欧,生殖绝不意味着纯粹的和科学的事实与行为,北部欧洲的人才这么想。在南欧,生殖行为仍带有自古以来肉欲的神秘和重要色彩。男人是潜在的创造者,他的杰出也正在这方面。可这些都被北方的教会和萧伯纳式的逻辑细则剥得一干二净。

    在北方已消逝的这一切,教会都试图在南方保存下来,因为他们知道这是生命中最基本的要素。一个男人,如果要活得完美自足,就得在日常生活中做一个有着潜在创造者和法律制定者之意识的人,作为父亲和丈夫,这种意识是最基本的。对男人和女人来说,婚姻的永恒感对保证内心的宁静似乎都是必要的,即便它带有某种末日色彩,也还是必要的。天主教并不费时费力地提醒人们天堂里没有婚姻或婚姻中没有赐物,它坚持的是:如果你结婚,就要让婚姻永恒!人们因此接受了其教义、其宿命感及其庄严性。对牧师来说,性是婚姻的线索,婚姻是人们日常生活的线索,而教会是更为高尚生活的线索。

    所以说,性的魅力对教会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裸臂和轻佻,“自由”、犬儒主义和不恭,这些是所谓反性的挑衅。在教堂里性可能是淫秽的或渎神的,但绝不应成为愤世嫉俗和不信其神圣的表达方式。今日妇女裸露臂膀,从根本上说是愤世嫉俗和无神论的表现,危险又庸俗。教会自然是反对这样做的。欧洲首席牧师比萧伯纳先生更懂得性,因为他更懂人的本性。牧师的经验是千百年来传统的经验,而萧伯纳先生却用一天的工夫做了一大跳跃。作为戏剧家,他跳出来玩起现代人虚伪的性把戏。不错,他胜任干这个。同样,那些廉价电影也可以这样做。但同样明显的是,他无法触到真正人之性的深层,他难以猜到其存在。

    萧伯纳先生建议说欧洲的首席妓女可以与他比肩做性咨询,而不是首席牧师。他是把首席妓女看成与自己一样是可以做性咨询的人,这种类比是公正的。欧洲首席妓女与萧伯纳先生一样懂得性。其实他们懂得都不够多。像萧伯纳先生一样,欧洲首席妓女十分懂得男人的性赝品和刻意求成的次品;也正与他一样,她丝毫不懂男人之真正的性,这性震荡着季节和岁月的节奏,如冬至的关键时刻和复活节的激情。首席妓女对此一窍不通,因为做妓女,她就得丧失这个才行。尽管如此,她还是比萧伯纳先生懂得要多。她明白,男人内在生命之深广而富有节奏的性是存在着的。她懂这一点,这是因为她总在反对它。世界的全部文学都表明了妓女之性无能,她无法守住一个男人,她仇视男人的忠诚本能————世界历史表明这种本能比他毫无信任感的性乱交本能要强大一点。全部世界文学表明,男人和女人的这种忠诚本能是强大的。人们不懈地追求着这种本能的满足,同时为自己找不到真正的忠诚模式而苦恼。忠诚本能或许是我们称之为性的那种巨大情结中顶顶深刻的本能,哪里有真正的性,哪里就有追求忠诚的激情。妓女们懂这一点,是因为她们反对它。她只能留住没有真正的性的男人,即赝品男人,她其实也瞧不起这种男人。真有性的男人在妓女那里无法满足自己真正的欲望,最终会离她而去的。

    首席妓女很是懂这些。教皇也很懂,只要他肯思考一下,因为这些都存在于传统的教会意识中。可那位首席戏剧家却对此一无所知。他的人格中有一个奇怪的空白。在他看来,任何性都是不忠且唯有性是不忠的。婚姻是无性的,无用的。性只表现为不忠,性之女王就是首席妓女。如果婚姻中出现了性,那是因为婚姻中的某一方另有别恋因此想变得不忠。不忠才是性,妓女们全懂这个。在这方面,妻子们全然无知也全然无用。

    这就是吾辈首席戏剧家和思想家的教导,而庸俗的公众又全然同意它————性这东西只有拿它当游戏你才能得到,不这样,不背叛,不通奸,性就不存在。一直到轻佻而自大的萧先生为止的大思想家们一直在传授这种谰言,最终这几乎成真。除却卖肉式的赝品和浅薄的通奸,性几乎不存在,而婚姻则空洞无物。

    如今,性和婚姻问题是最重要的问题了。我们的社会生活是建立在婚姻之上,而婚姻呢,据社会学家说是建立在财产之上。人们发现婚姻是保留财产和刺激生产的最佳手段,这就成了婚姻的全部意义。

    可事实是这样吗?我们正在极其痛苦地反抗着婚姻,激情地反抗婚姻的束缚和清规戒律。事实上,现代生活中十有八九的不幸是婚姻的不幸。无论已婚者还是未婚者,没有几个不强烈地仇视婚姻本身的,因为婚姻成了强加在人类生活之上的一种制度。正因此,反婚姻比反政府统治还要厉害。

    几乎人人这样想当然地认为:一旦找到了可能的出路,就要废除婚姻。苏联正在或已经废除了婚姻。如果再有新的“现代”国家兴起,它们肯定会追随苏联的。它们会找到某种社会替代物来取代婚姻,废除这种可恶的配对儿枷锁。这意味着由国家奉养母亲和儿童,女性从此得到自立。任何一种改革的宏大蓝图中都包含了这个,它当然意味着废除婚姻。

    我们唯一要反躬自问的是:我们真需要这个吗?我们真想要女性绝对自由,要国家来奉养母亲和儿童并从此废除婚姻?我们真想要这个吗?那就意味着男人和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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