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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徐霞客游记最新章节!

流之龙砂,而王尚书营岭即其本支,而又为上流之虎砂也。上江之东,尚称为“寨”,二十八寨皆土酋官舍。江以西是为十五喧,“喧”者,取喧聚之义,谓众之所集也。惟此地有此称。其人皆彝,栏居窟处,与粤西彝地相似。而早龙江乃居中而辖之者。

    十一日晨起,早龙江具饭,且言:“江外土人,质野不驯,见人辄避。君欲游石城,其山在西北崇峡之上,路由蛮边入。蛮边亦余所辖,当奉一檄文书,令其火头供应除道,拨寨夫引至其处,不然,一时无栖托之所也。“余谢之。龙江复引余出庐前旷处,指点而言曰:”东北一峰特耸,西临江左者,为王尚书驻营之峰。

    西北重峡之下,一冈东突江右者,是为蛮边,昔麓川叛酋思任踞为巢。

    其后重岸上,是为石城,思酋恃以为险,与王尚书夹江相拒者也。此地昔为战场,为贼窟。今藉天子威灵,民安地静,物产丰盈,盛于他所。他处方苦旱,而此地之雨不绝;他处甫插莳,而此中之新谷已登,他处多盗贼,而此中夜不闭户。敢谓穷边非乐土乎!第无高人至此,而今得之,岂非山川之幸!“余谢不敢当。时新谷、新花,一时并出,而晚稻香风,盈川被陇,真边境之休风,而或指以为瘴,亦此地之常耳。

    既饭。龙江欲侍行,余固辞之,期返途再晤,乃以其檄往。出门,即溯江东岸北行。二里,时渡舟在西岸,余坐东涯树下待之,半晌东来,乃受之。溯流稍北,又受驼骑,此自北冲西来者。

    渡舟为龙江之弟龙川所管,只驼骑各畀之钱,而罄身只身不带他物之渡,无畀钱者。时龙川居江岸,西与蛮边之路隔一东下小溪。渡夫谓余,自蛮边回,必向溪南一晤龙川。余许之。乃从小溪北岸登涯,即西北行,于是涉上江之西矣。此十五喧之中也,循西山北二日为崩戛,南二日为八湾。

    崩戛北为红毛野人。

    八湾南为潞江安抚司。

    昔时造桥,西逾山心,出壶瓶口,至腾阳道,尚在其南下流二十里。其天生石崖可就为桥址者,又在其下。

    昔众议就崖建桥,孙郡尊已同马元中辈亲至而相度之。后徐别驾及腾越督造卫官,以私意建桥于石崖北沙嘴之冲,旋为水摧去,桥竟不成。

    此江王靖远与思任夹江对垒,相持不得渡。

    王命多缚筏。

    一夕缚羊于鼓,缚炬于筏,放之蔽江南下。思酋见之,以为筏且由下流渡,竞从西岸趋下流,而且师从上流济矣,遂克之。今东岸之罗明,乃其缚松明寨,罗鼓乃其造鼓寨也。

    西北三里,有溪自西峡出,北渡之。半里,有聚落倚坡东向罗列,是为蛮边。

    按《志》,十五喧无蛮边之名,想即所谓中冈也。闪太史亦有庄在焉。觅火头不见。其妻持檄觅一僧读之,延余坐竹栏上而具餐焉。[奇+书网-QISuu.cOm]

    其僧即石城下层中台寺僧,结庵中台之上,各喧土人俱信服之,今为取木延匠,将开建大寺。此僧甫下山,与各喧火头议开建之事,言庵中无人,劝余姑停此,候其明日归,方可由庵觅石城也。余从之,坐栏上作纪。下午浴于涧。复登栏,观火头家烹小豚祭先。令一人从外望,一人从内呼。问:“可来?”曰:“来了。”如是者数十次。以布曳路间,度入龛而酌之饭之,劝亦如生人。薄暮,其子以酒肉来献,乃火酒也。酌于栏上,风雨忽来,虽栏无所蔽,而川中蕴热,即就栏而卧,不暇移就其室也。

    “火头”者,一喧之主也,即中土保长、里长之类。

    十二日火头具饭,延一旧土官同餐。其人九十七岁矣,以年高,后改于早龙江者。喧中人皆言,其人质直而不害人,为土官最久,曾不作一风波,有馈之者,千钱之外辄不受。当道屡物色考察之,终莫得其过迹。喧人感念之,共宰一牛,卖为赡老之资。既饭,以一人引余往中台寺。余欲其人竟引探石城,不必由中台。其人言:“喧中人俱不识石城路,惟中台僧能识之;且路必由中台往,无他道也。”余不信,复还。遍征之喧中,其言合,遂与同向中台。

    由村北溯溪西向入,二里,过上蛮边,渐入峡。又西一里余,涉一水沟,逐临南涧倚北坡而行。又里余,则北坡稍开,有岐北去。又西逾坡,过一水塘,北下峡中。共二里,有溪自北峡来,架木为桥,西度之。桥之南,又有溪自南峡西来,与桥水合进,而出于蛮边南大溪者。既度桥西,即北向上坡。其坡峻甚,且泞甚,陷淖不能举足,因其中林木深闷,牛畜蹂践,遂成淖土,攀陟甚难。

    二里,就小径行丛木中。

    三里,复与大路合,峻与泞愈甚。又北上一里,折而西南上峡中。一里,南逾其冈,则中台东下之脊也,始见有茅庵当西崖之下,其崖矗然壁立于后,上参霄汉,其上盖即石城云。

    乃入庵。

    庵东向,乃覆茅为之者,其前积木甚巨,一匠工斫之为殿材。昨所晤老僧号沧海,四川人。已先至,即为余具饭。余告以欲登石城,僧曰:“必俟明日,今已无及矣。此路惟僧能导之,即喧中人亦不能知也。”余始信喧人之言不谬,遂停其茅中。此寺虽称中台,实登山第一坪也。石城之顶,横峙于后者,为第二层。其后又环一峡,又矗而上,即雪山大脊之东突,是为第三重。

    自第一坪而上,皆危嶂深木,蒙翳悬阻,曾无人迹。惟此老僧昔尝同一徒,持斧秉炬,探历四五日,于上二层各斫木数十株,相基卜址,欲结茅于上,以去人境太远,乃还栖下层。今暄人归依,渐有展拓矣。

    十三日僧沧海具饭,即执殳前驱。余与顾仆亦曳杖从之。从坪冈右腋仆树上,度而入。其树长二十余丈,大合抱,横架崖壁下,其两旁皆丛箐纠藤,不可着足,其下坎坷蒙蔽。无路可通,不得不假道于树也。过树,沿西崖石脚,南向披丛棘,头不戴天,足不践地,如蛇游伏莽,狨róng金丝猴过断枝,惟随老僧,僧攀亦攀,僧挂亦挂,僧匍匐亦匍匐。二里,过崇崖之下。又南越一冈,又东南下涉一箐,共里余,乃南上坡,践积茅而横陟之。其茅倒者厚尺余,竖者高丈余,亦仰不辨天,俯不辨地。又里余,出南冈之上。此冈下临南峡,东向垂支而下,有微径自南峡之底,西向循冈而上,于是始得路。随之上蹑,其上甚峻,盖石城屏立,此其东南之趺fū,南峡又环其外,惟一线悬崖峡之间。遂从攀跻西向上者五里,乃折而北上。一里,西北陟坎坷之石,半里,抵石城南垂之足。乃知此山非环转之城,其山则从其后雪山之脊,东度南折,中兜一峡,南嵌而下,至此南垂之足,乃峡中之门也。其崖则从南折之脊,横列一屏,特耸而上,至此南垂之足,则承趺之座也。峡则围三缺一,屏则界一为二,皆不可谓之城。然峡之杳渺障于内,屏之突兀临于外,此南垂屏峡之交,正如黄河、华岳,凑扼潼关,不可不谓险之极也。从南垂足,盘其东麓而北,为崖前壁,正临台庵而上。壁间有洞,亦东向,嵌高深间,登之缥缈云端,凭临琼阁,所少者石髓无停穴耳。盘其西麓而北,为崖后壁,正环坠峡之东。削垒上压,渊堑下蟠,万木森空,藤藓交拥,幽峭之甚。循崖北行一里,路分为二:一东北上,为蹑崖顶者;一西北,为盘峡坳者。乃先从峡。半里,涉其底,底亦甚平,森木皆浮空结翠,丝日不容下坠。

    山上多扶留藤,所谓篓子也,此处尤巨而长,有长六丈者。又有一树径尺,细芽如毛,密缀皮外无毫隙。当其中有木龙焉,乃一巨树也。其下体形扁,纵三尺,横尺五。自地而上,高二尺五寸,即半摧半茂。摧者在西北,止存下节;茂者在东南,耸于而起。其干正圆,围如下体之半,而高不啻十余丈。

    其所存下节并附之,其圆亦如耸干,得下体之半,而其中皆空,外肤之围抱而附于耸干者,其厚止寸余,中环空腹如桶,而水盈焉。桶中之水,深二尺余,盖下将及于地,而上低于外肤之边者,一寸有五,其水不甚清,想即树之沥也。

    中有蝌蚪跃跳,杓yǎo即勺水而干之则不见。

    然底无旁穴,不旋踵即不及转身而水仍满,亦不见所自来,及满至肤边下寸五,辄止不溢。若有所限之者,此又何耶?

    其树一名溪母树,又名水冬瓜,言其多水也。

    土人言,有心气痛者,至此饮之辄愈。

    老僧前以砍木相基至,亦即此水为餐而食。树之北,有平冈自西而东,属于石崖之峰。即度冈之北,有洼汇水,为马鹿潭,言马鹿所栖饮者。洼之北,则两岸对束如门,潭水所从泄也。循冈西上半里,西大山之麓有坡一方,巨木交枕,云日披空,即老僧昔来所砍而欲卜之为基者,寄宿之茅,尚在其侧。由此西上,可登上台,而路愈蔽,乃返由前岐东北蹑岸,半里而凌其上。南瞰下台之龛庵,如井底寸人豆马,蠕蠕下动。此庵遂成一画幅,其顶正如堵墙,南北虽遥而阔皆丈余,上下虽悬而址皆直立。

    由其上东瞰上江如一线,而东界极北之曹涧,极南之牛角关,可一睫而尽;惟西界之南北,为本支所掩,不能尽崩戛、八湾之境也;西眺雪山大脊,可以平揖而问,第深峡中嵌,不能竟陟耳。乃以老僧饭踞崖脊而餐之,仍由旧径下趋中台庵。未至而雨,为密树所翳不觉也。既至而大雨。

    僧复具饭。下午雨止,遂别僧下山,宿于蛮边火头家,以烧鱼供火酒而卧。

    十四日从蛮边饭而行。

    仍从旧路东南一里,宜东下,误循大路倚西山南行。

    二里,望渡处已在东北,乃转一里,得东下之路,遂涉坑从田塍东行。一里,至早龙川家,即龙江之弟,分居于此,以主此渡者。时渡舟尚在江东岸,龙川迎坐以待之,其妻女即织綎于旁。出火酒糟生肉以供。余但饮酒而已,不能啖生也。雨忽作忽止,上午舟乃西过。又候舟人饭,当午乃发,雨大作。同渡者言,猛赖东溪水暴涨,横木沉水底,不能着足;徒涉之,水且及胸,过之甚难。余初以路资空乏,拟仍宿早龙江家,一日而至松坡,二日而至玛瑙山,皆可无烦杖头,即取所寄水帘石树归。今闻此,知溪既难涉,且由溪北岸溯流而入,由北冲逾岭,既免徒涉之险,更得分流之脊,于道里虽稍远,况今日尚可达歪瓦,则两日即抵郡,其行反速也。遂从渡口东向截坞望峡入,先由坞东行田塍间。一里,路为草拥,草为雨偃,几无从觅。幸一同渡者见余从此,亦来同行,令之前驱。半里,遂及峡口,循峡北突峰南麓东向入,溪沸于下,甚汹涌。五里,峡自北来,有村在东山下,曰猛冈。路挟西山北转上坡。五里,遂东盘东峰之南椒。又东十里,有峡自东南来,想即猛淋所从来之小径也。于是折而北上山坳,二里,闻犬声。又里余。山环谷合,中得一坪,四五家倚之南向而居,日歪瓦,遂止而宿。

    十五日昧爽而炊,平明,饭而行。雨色霏霏,南陟东坡一里,稍北下三里余,不得路。乃西向攀茅蹑坡,二里,登岭,乃得南来之路。又稍北,循崖曲复东向行。八里,有峡自东来,而大溪则自北峡来受,其回曲处藤木罨蔽,惟见水势腾跃于下。路仍北转溯之,遂从深箐中行。又二里稍下,渐下溪逼。又北五里,峡复转东,路乃东,溯之。屡降而与溪会,一路皆从溪右深管仄崖间,东北溯流行十五里,有一溪自北峡出,而下有田缘之,渐出箐矣。又东五里,其下田遂连畦夹溪。又东五里,又有水自西北峡来,溪源遂岐为两,有桥度其北来者,仍溯其东来者。其下田愈辟,路始无箐木之翳。又东五里,北界之山,中环为坪,而土官居之;亦早姓,为龙江之侄。南界之峡,平拓为田,而村落绕之,此即所谓北冲也。又东五里,山箐复合,是为箐口。时才下午,而前无宿店,遂止。是夕为中元,去岁在石屏,其俗犹知祭先,而此则寂然矣。

    十六日平明饭。由箐口东稍下入峡,二里,有涧自东北来,越之。其大溪则自峡中东来,犹在路之南。路从两涧中支中东上,已复北倚中支,南临大溪,且上且平。七里稍下,又一里,下及溪,濒溪溯水而行。又里余,有木桥跨溪,遂度其南岸,倚南崖东向行。

    又里余,复度桥,行溪北岸。

    由是两崖夹涧,涧之上屡有桥左右跨,或度桥南,或度桥北,俱潆涧倚坡,且上且折。

    又连度六桥,共七里,水分两派来,一东南,一东北,俱成悬流,桥不复能施,遂从中坡蹑峻,盘垂磴而上。曲折八里,冈脊稍平,有庐三楹横于冈上,曰茶庵,土人又呼为蒲蛮寨,而实无寨也。

    有一道流瀹茗于中。

    余知前路无居庐,乃出饭就之而啖。又北上,始临北坑,后临南坑,始披峡涉水,后蹑磴盘脊,十里,乃东登岭坳。既至岭头,雨势滂沱,随流南下,若骑玉龙而揽沧海者。南下三里,雨忽中止,云霾遥涤。又二里,遂随西峡下,坠峡穿箐,路既蒙茸,雨复连绵。又五里,从箐底踏波随流出。又南五里,稍东,逾一东障西突之坡。从其南坠坡直下者三里,复随峡倚东障之支南向行,其西中壑稍开,流渐成溪。

    二里,雨益大,沾体涂足,足滑不能定,上险涉流,随起随仆。如是者三四里,头目既伤,四肢受病,一时无可如何。

    雨少止,又东南五里,坞稍东曲,乃截坞而度一桥。桥下水虽汹涌浑浊,其势犹未大,仅横木而度。至是从溪西随西山行,溪逼东障山去。复逾坡坠箐向东南下,五里,又东南盘一坡,下涉一箐。又五里,转坡南,腋间得卧佛寺,已暮。急入其厨,索火炙衣,炊汤啖所存携饭,深夜而卧其北楼。

    十七日晨起绝粮。计此地去郡不过三十余里,与前东自小寨归相似,遂空腹行。仍再上岩殿,再下池轩,一凭眺之。东南里许,过一小室,始有二家当路,是为税司。又南八里,过龙王塘峡,皆倚西山行。

    又东南五里,过郎义村,村西有路逾岭,为清江坝、打郎道。又南二十里,至郡城北通华门外,即随城北涧西上。二里入仁寿门,由新城街一里余,过法明寺前,西抵刘馆。余初拟至干海子一宿即还,至是又十三日矣。馆前老妪以潘莲华所留折仪、并会真陶道所馈点畀余,且谓闪知愿使人以书仪数次来候。盖知愿往先茔祖先的墓地,恐余东返,即留使相待也。下午安仁来,俞禹锡同闪来,抵暮乃别。

    十八日余卧未起,马元真同其从兄来候。

    余讶其早。

    曰:“即在北邻,而久不知。昨暮禹锡言,始知之。且知与老父约,而不从松坡返,能不使老父盼望耶?”余始知为太麓乃郎。太麓虽言其长子读书城中,而不知即与刘馆并也。禹锡邀饭,出其岳闪太翁降乩jī旧时求神降示语相示,录之,暮乃返。闪知愿使以知愿书仪并所留柬札来,且为余作书与杨云州。

    十九日闪太史手书候叙,既午乃赴之。留款西书舍小亭间,出董太史一卷一册相示,书画皆佳,又出大理苍石屏置座间。另觅鲜鸡葼瀹汤以佐饭。深夜乃归馆。知安仁所候闪《序》已得,安仁将反命丽江矣。

    二十日作书并翠生杯,托安仁师赍送丽江木公。

    二十一日命顾仆往玛瑙山取石树,且以失约谢道歉马元康。

    二十二日雨,禹锡同闪太史来寓,坐竟日,贳移酒移肴,为联句之饮。

    二十三日早,马元真邀饭。以顾奴往玛瑙山,禹锡知余无人具餐,故令元真邀余也。先是自清水关遇雨,受寒受跌,且受饥,连日体甚不安,欲以汗发之。

    方赴市取药,而禹锡知余仆未归,再来邀余,乃置药而赴之,遂痛饮。入夜,元真辈先去,余竟卧禹锡斋。禹锡携袱fú被单被连榻,且以新绵被覆余,被褥俱丽甚。余以醉后觉蒸蒸有汗意,引被蒙面,汗出如雨,明日遂霍然,信乎挟纩丝棉之胜于药石也。

    二十四日还寓。

    夜深而顾奴返。

    以马元康见余不返,亲往松坡询踪迹,故留待三日而后归也。

    二十五日闪太史以所作长歌赠,更馈以赆。其歌甚畅,而字画遒劲有法,真可与石斋赠余七言歌并镌为合璧。

    已而俞禹锡又使人来邀移寓。余乃令顾仆以石树往视之,相与抵掌拍手叫好为异惊奇。已而往谢太史之赐,太史亦为索观,遂从禹锡处送往观之。

    二十六日禹锡晨至寓,邀余移往其斋。

    余感其意,从之。比至而知愿归,即同往晤,且与之别,知此后以服阕què即服丧事,与太史俱有哭泣之哀,不复见客也。比出门,太史复令人询静闻名号寺名,盖为静闻作铭已完,将欲书以界余也。更谓余,石树甚奇,恐致远不便,欲留之斋头,以挹清风。余谓“此石得天禄石渠之供甚幸,但余石交不固何”。知愿曰:“此正所谓石交友谊坚固的朋友也。”遂置石而别。余仍还刘馆,作纪竟日。

    晚还宿于俞。

    既卧,太史以静闻铭来赐,谓明日五鼓祭先,不敢与外事也。

    二十七日余再还刘馆,移所未尽移者。并以银五钱畀禹锡,买鸡葼六斤。湿甚,禹锡为再蒸之,缝袋以贮焉。乃为余定往顺宁夫。

    二十八日夫至欲行,禹锡固留,乃坐禹锡斋头阅《还魂记》,竟日而尽。晚酌遂醉。夜大雨。

    二十九日晨,雨时作时止。待饭待夫,久之乃别禹锡。适马元真、闪太史亦来送。

    遂出南门,从大道南二里,至夹路村居之街,遂分路由东岐,当平坞中南行,西与沙河之道相望。五里,过神济桥。其南居庐连亘,是为诸葛营,诸葛之祠在焉,东向,颇小。又南为东岳庙,颇巨,亦东向。又南五里,为大树墩,亦多居庐,村之北有小溪东南流,村之南有小溪东北流,合于村之东而东去,此两流即卧狮窝之水也。又南三里,有水自西沿南坡而东,此乃坳子铺东注之水,小石桥跨其上。越桥南上坡,路分为三:一西南向大山之麓,一东南为石甸、姚关之道,一直东为养邑道。于是直东行坡上。三里,有小溪自南而北,此亦自西南而来,至此北注而入于东溪,同东向落水坑者,其源当出于冷水管。于是下越一木桥,复东上坡,坡北有村倚之,其地为三条沟。由坡东东南下而复上,三里,越一冈,有两三家当冈头,是为胡家坡。越冈而东,三里又下,有水自南而北,南坞稍开,下盘为田,有数家倚南冈,是为阿今。过阿今,复东上三里,其南坞水遂分东西下。又东五里,乃饭。又三里稍下,为养邑。

    南有坞盘而为田,北正对笔架山之南垂,有数家当坞。日才下午,而前无止处,遂宿。

    三十日店妇鸡鸣起炊,平明余起而饭,出店东南行。

    稍下,渡南来小溪,即上坡东逾南转,即养邑东环之支也。

    有公馆当坡,西瞰壑中,田庐历历。车逾坡而下,又涉一小坞而东上坡,遂行冈头,共五里。路分二岐:一东南者,为西邑道;一西北者,为山河坝道。先是问道,多言由西邑逾芭蕉岭达亦登,有热水从石盘中溢出,其处有大道通顺宁。余欲从之,而养邑店主言,往西邑路近,而山溪无桥,今雨后无桥,水涨难渡;当折而北,由山河坝渡其下流,仍由枯柯而达亦登为便。至是,见同行者俱不走西邑而走山河坝,余亦从之。

    遂西北两涉小坞,二里余,升坡而东,遂循永昌溪南崖行。溪嵌崖底,止见北崖削壁下嵌,而犹不见水。又东二里稍下,见水嵌崖底如一线,遂东见其门对束如削,门外环畴盘错,溪流曲折其中,有村倚北崖之东,即落水寨也。其南崖之夹溪为川者,东突如踞狮,水从其北出,路从其南下。

    半里,遂由狮腋下降,路甚逼仄,半里,抵狮麓。又东半里,一溪自南坞来,有坝堰其上流,有桥跨其下流。度桥东行田塍间,泞甚。一里,登坞东冈南行。一里,见坞西有瀑挂西崖,历两层而下,注坞中南来之溪。路隔对之,东向入峡,雨大至。二里,逾岭头,有路西南来合,山头坑洼旁错,乱水交流。又东三里,再度坑坳,盘而东北行。其下有坑,破石搜崖,亦突而北注。随之一里余,乃东下越其流。又东北上半里,见东坞又有小水自东而西向,与南来之溪合于北崖下。

    北崖纯石耸起,其上树木葱郁,而下则有穴,伏而暗坠,二水之所从入也。又东向上岭,半里,逾其脊。行岭头半里,始见东壑有田下盘,其东复有山夹之。路从岭上转而南行,一里余而下。下半里,其坞自南而北,水亦经之。度桥溯流而南,二里,南坞稍开,是为五马。其西南壑中居庐颇多,东坡上亦有四五家居路左。坡南有一坑,自东峡出,有小水从其中注西南壑。下坑,涉其水之南,溯之东上。里余,随峡南转,而坑中水遂穷,有脊自东而西。度脊南,复坠坑而下,从脊东行,转坑东之崖。

    其下亦嵌而成壑,壑中亦有人家,隐于深崖重箐之间,但闻鸡鸣舂响而已。东坑既尽,从其上涉坞升冈,见冈南一峰特耸而卓立,白雾偏笼其半,乃东来脊上石峰之层起者。

    由其北穿坳而东,共二里而抵坳中之脊。

    有巨石当脊而中踞,其高及丈,大亦如之,其上有孔,大及尺,深亦如之,中贮水及其半,不涸不盈,正与哀牢金井之孔相似。踞大石而饭。土人即名此岭为大石头。

    从石东下坞中,道分为二:一由东向逾冈者,为大道,稍迂而达大腊彝;一由东南下峡者,为捷道,稍近而抵小腊彝。

    此皆枯柯属寨也。

    乃由峡中下,于是石崖南突,丛箐交萦,北嵌为峡,南耸为崖。二里,行南冈之上。又二里,盘冈嘴而南,其东峡中,平坠南绕。盖由此嘴东坠,其下皆削崖,故路又分为二:一由崖下循崖根南转,一由崖上蹑崖端南曲。

    乃从崖端南逾石隙而下,一里,仍随南坡东转。还瞰所逾之崖,壁立下嵌,其下盘为深坞,崖根有泉淙淙出穴间,小路之下盘者因之;遥望北崖山冈,排闼东出,大道之东陟者因之。

    余平行南冈,又东一里,下盘之小路逾冈来合。

    又东一里余,南冈复东突,路下其北腋间。复盘坳东上半里,登东冈之南坡,始东见枯柯之川,与东山相夹,而未见其西底。又西南见岭头一峰,兀突插云雾中,如大士之披络而坐者,闪烁出没,亭亭独上,乃南来脊上之峰,不知其为何名也。又东一里,复转冈之北坡,东下一里,有四五家倚冈而居,是为小腊彝。

    众欲下坡问亦登道,土人行人皆言下坡至江桥不可止宿,亦无居停之家,循江而南至亦登,且五六十里,时已不及,而途无可宿,必止于是。时才过午,遂偕止而止。幸主人杨姓者,知江流之源委,道路之曲折,询之无不实,且知溢盘温泉。

    不在亦登而在鸡飞。乃止而作纪,抵暮而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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