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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陆陇其家训译注最新章节!

bsp;一曰存留宜酌复也。自兵兴之际,将存留款项尽行裁减,由是州县掣肘,私派公行,不可救止,百弊皆起于此。康熙二十年渐次奉复,然尚有应复而未复者。加衙役犯赃之律甚严,而书办之工食独不复。不知此辈能枵腹而奉公乎?抑将舞文弄法,以为仰事俯育之赀也。心红纸张、修宅家伙,州县必不能免。既奉裁革,不知天下有司皆能蠲俸自备乎?抑或责之铺户、派之里下者也?上司过往下程中伙杂支供应,州县必不能无。既奉裁革,不知上官之临州县,皆能自备供应、自发价值乎?抑或不能不藉赀于地方也?在主计者,惟知复一项则费一项之金钱,不知裁一项则多一项之掣肘。掣肘之害,层累而下,总皆小民受之。小民疲罢逃亡,其害仍自国家受之。

    又其一则谓审丁之不宜求溢额也。且曰果有丁盛而额溢者,宜命有司留为积谷之用,不必入额。遇有逃亡绝户,即以此补之。其无溢而有缺者,得报上蠲免。或不肖有司,无缺而捏作有缺,则自有纠劾之典在。

    总之,宽一分在州县,即宽一分在穷民。上之搜求于州县者无余地,则州县之搜求于穷民者亦无余地。不肖者固乐于搜求,贤者亦不能不搜求,而民之涂炭日增日益矣。

    末又言:一切刑名钱谷,务持大纲而止,无益烦文,俱宜省去。如钱谷毫忽之差,可以即行改正者,无庸驳诘;刑名案件,明白显易之事,可以即行完结者,无庸提解。多一番驳诘,则多一番需索;多一番提解,则多一番拖累:吏胥所深喜,而小民所深苦也。

    先生所陈,皆筹画久大之谋,非徒为一时补救之术,真有如于公所称许者。

    己巳夏,大旱,无麦。秋大风、陨霜,禾尽槁。奉旨蠲免钱粮,发帑金兼支仓粟赈济,灵邑贮谷仅二百石有奇,而饥民核有二万三千八百余名口,奉拨帑金三千两。先生躬为部署,驱驰山谷,夜以继日,而府檄以限单至,不许逾额。先生不顾,卒尽散之,几欲责令先生赔补,仅而得免。

    先是,甲子夏,两江总制于公薨于任,上临朝痛悼,问九卿詹事科道:“今天下清廉官如于成龙者有几人?”于是九卿等以直隶巡抚格尔古德、部郎范承勋、苏赫、江南学道赵仑、扬州知府崔华、兖州知府张鹏翮、灵寿知县陆陇其对。时虽未即擢用,然七人者,后多至大官,有声名,上固已心识之矣。及莅灵一年,巡抚格公荐先生清操饮冰,爱民如子,题请擢用。

    庚午夏,科道员缺,上面谕部院官各举所知。于是工部尚书张公敦复、左都御史陈公说岩、兵部右侍郎李公厚庵、礼部右侍郎王公昊庐交口论荐,遂奉俞旨行取。先生念灵邑频年饥馑,未有起色,正供犹恐不支,而杂税泛徭未尽除减,将永为民累,业当谢事,乃于数日内尽为申请。首乞缓征;又乞房地税向系垫解,不可为常,势必仍派里下,题请量减;又乞上司供应久奉全裁,宜永远革除;又乞将贮仓米谷不时借放饥民。巡抚于公报曰:“以谢事之时,为灾黎起见,真仁人君子爱民至意。”临行,邑民哭送者数万,竖碑志遗爱如去嘉定时。

    是年秋,补四川道试监察御史。遂上疏曰:“臣官畿辅,久知畿辅之民情。边山一带,荒多熟少,自昔为然。康熙十二年以后,军兴紧急,杂派繁多,民困滋甚。赖皇上加意抚绥,禁止私派,不惜蠲赈,鸠鹄之民,仅延残喘,然言乎家给人足,则尚未也。臣观自古丰亨之治,皆非一日而成,惟皇上常持此勤恤之心,期之以积久,勿责效于旦夕。恩已厚而不嫌更厚,心已周而不厌更周,则家给人足,庶乎可望。至目前所当议者,上年畿辅荒旱,实异寻常。虽间有未被灾之处,亦不过稍有升合,差胜于被灾者耳。初奉上谕,二十八年及二十九年上半年钱粮尽行蠲免,后因部议分别不准概蠲,百姓甚苦。抚臣不得已,题请带征。虽今岁秋收稍稔,既征其新,复征其旧,恐非积贫之民所能堪也。”盖先生任灵寿时,征粮地九百三十余顷,未被灾地止七十余顷;后又以汇册失开秋灾地三百余顷,虽奉全蠲,其实止半,致圣恩不得下究,故首疏言之。

    未几,湖广总督以抚臣在任守制请,举朝颇右之。先生上疏曰:“臣办事衙门闻九卿科道会议湖南巡抚于养志在任守制一事,昌言其不可者固有其人,而依违不断者比比而是,臣窃怪之。此明白显易之事,有何可疑,而依违若是?夫治天下之不可不以孝,易明也。在任守制,非所以教孝,易明也。天下正当承平之时,湖南又非用兵之地,无藉乎在任守制,易明也。皇上以孝治天下,在廷诸臣沐浴于皇上孝治之中久矣,何难一言直断其不可耶?且臣不知议者以养志为何如人。其非贤者耶,则固不当使之在任守制矣。如其诚贤者耶,则必不肯在任守制矣。在督臣代为题请,或从爱惜人材起见,然臣以为使之解任全孝,正所以深爱惜之。况皇上一日所行,天下万世奉为法程者也,若使一抚臣因督臣题请而留,皆将援此为例,其不思侥倖夺情者鲜矣。名教自此而弛,纲目自此而坏。此端一开,关系非浅。至于湖南一省之人是则是效,不复知有父母,又无足论矣。”寻有旨,如先生言。

    辛未夏,上以久旱,谕诸臣协同会议,直陈利弊,先生遵上三议:其一言直隶被灾,带征钱粮当急豁免;一言直隶编审人丁,宜求均平;一言蠲纳保举之法,断宜停止。皆切中时弊。既又上疏曰:“夫蠲纳一事,原非皇上所欲行,不过因一时军需孔亟,不得已而暂开。复恐其贤愚错杂,有害百姓,故立保举之法以防之,虑深远矣。近复因大同、宣府运送草豆,并保举而亦许蠲焉,则与正途无复分别。且保举所重,莫重于清廉,故督抚保举,必有清廉字样方为合例。若保举可以蠲纳,则是清廉二字可蠲纳而得也。此亦不待辨而知其不可矣。若夫蠲纳先用之人,大抵皆奔竞躁进之人。故多一先用之人,即多一害民之人,此又不待辨而知其不可者矣。臣更有请者,臣窃见近日督抚于蠲纳之员,有迟之数年,既不保举又不参劾者,不知此等官员果清廉乎?抑或在清浊之间,未可骤举骤劾乎?夫既以蠲纳出身,又不能发愤自励,则其志趣卑陋,甘于污下可知。使之久踞民上,其荼毒小民不知当何如?故窃以为不但保举之蠲纳急当停止,而保举之限期更当酌定。伏乞敕部查一切蠲纳之员,到任三年而无保举者,即行开缺,听其休致。庶吏治可清,选途可疏,而民生可安。”及奉旨同往会议,又献议力争,曰:“蠲纳一途,实系贤愚错杂,恃保举一线可防其弊。今若并此一线而去之,得与正途一体升转,国体之谓何,恐未可云无疑也。虽有次年三月停止之期,然待次年三月停止,则此辈无有不蠲纳者矣。澄叙官方之大典,岂不荡然扫地乎!此臣请速停保举之蠲,似难无庸议者矣。至于设立保举而不定限期,则不肖之员多因循一日,百姓多受累一日。即云设立限期,反生营求之弊,此在督抚不贤明诚有此,若督抚贤明,何处营求?臣不敢谓天下必无一贤明督抚也。即使督抚不贤,亦必不能尽蠲纳之人而保举之。此臣请定保举限期一议,似亦难无庸议者也。”时大兵草豆需运甚急,计臣方恃蠲纳一项以济国用,当轴者亦颇以为便。治标治本,各持一见,与先生既相水火,而富室储赀,日夜俟开例,希进者相率弹冠,不啻饥渴,即诸臣以蠲纳进者,内外都有。先生于疏议中痛诋斥之,由是都人士大哗。部议以先生拘执资格,致蠲纳之人犹豫观望,迟误军需,饰虚词,紊政事,负言官之职,拟革职谪奉天安插。于是朝野有识之士,莫不代为叹息扼腕。时庶常张君昺向欲从先生受教未果,至是,恐遽失之,即日执贽为弟子,而先生曾无几微见于颜面,泰然处之。将促装就道,顾上心知其无他,特原宥之,俾仍旧职。

    是年冬,试俸满,遂从改调归。论者以先生持论太严,进言太骤,致丛众怒,席不暇暖以去;使稍和平委曲,相时而动,其所树立殆未可量。然枉尺直寻,未有不至枉寻直尺者也。故宁直道而三黜,必不枉道以徇人,从古圣贤道理如是。先生惟知秉义以自处,守正而不渝,利害得失,岂所计哉!先生既归,屏居泖口,足迹不一至城市。闭户食贫,读书课子。茅屋数椽,不蔽风雨,布衣蔬食,泰如也。

    先是,先生嘉定罢归,工部席君启寓相延至家,至是复恳延先生。先生欣然往,与学徒论制举业,踽踽若故寒士。凡是就正者,必为之阐明义理,辨晰精微。诲人不倦,先生有焉。在馆一年,貌加腴,色加睟,人方谓先生涵养自然,中和备至。天必将以其身任明道之责,成继往开来之功,其年寿正未有艾。孰意腊月馆归,偶感寒疾,一日遽卒。四方学者闻之,莫不痛伤泣下,悼丧其师,而嘉定之民,相率至先生祠哭吊者,踵相接也。

    先生于世俗嗜好,一无所留意,惟济人利物之念,不释顷刻。未第时,语及民生困穷,风俗浇薄,必愀然于色。两为县令,尝以程明道“一命之士,存心利物”之言,横于胸中。及任御史,侃侃正言,直声震天下。遭遇圣明,庶几一展其志。而在外既不得志于上官,在朝复不见采于当轴。特立独行,几陷大戾,赖上恩得释。再起再踬,卒不究其用以死,惜哉!先生之学,绳尺考亭,以居敬穷理为要。谓穷理而不居敬,则玩物丧志,而失于支离;居敬而不穷理,则将扫见闻,空善恶,其不堕于佛老,以至于师心自用,而为猖狂恣睢者,鲜矣。自有明中叶姚江倡良知之说,鼓动一时,而圣人下学上达之法所以为规矩准绳者,尽决裂破坏,邪说诐行蜂起,蔑礼法,放名教,人心大坏,而国运随之,陷溺之害,至今而未已。故为今之学者,必尊朱子而黜阳明,然后是非明而学术一,人心可正,风俗可淳。尝著《学术辨》三篇。又与河南汤宗伯潜庵、山西范进士彪西书,往复辨论。夫白沙、阳明之病,今世学者亦类能知而言之。至于泾阳、景逸,固宗程、朱,固斥陈、王,而谓偏于主静,近于禅学,是非先生深入阃奥,辨析秋毫,岂能为此极论哉。先生在灵寿时,率五日一至学宫,集诸生讲四子书,谆谆于义理邪正之辨,汇为《松阳讲义》百余篇。而其言曰:“今之为世道计者,必自羞乞墦,贱垄断,辟佛老,黜阳儒阴释之学始。”一编之中,三致意焉,其卫道之心可谓严且切矣。

    先生天性孝友,迎养封公于嘉署,定省温凊,备极肫朴。以奉荐入都,不获视含敛为恨,孺慕哀泣,几不欲生。居丧不作佛事,服阕犹不忍肉食。至于友爱兄弟,虽堂从如一,教之若严师,恤之若慈母,欢好无间。祖殡未举,独任之,不以及诸弟。亲戚无后者,辄为之殡。少壮时能饮酒不乱,后以仲弟有酒过,遂绝饮,冀以化之。未几而仲弟殁,先生遂终身不饮。居常容止悫敬,一言一动,皆有法度。坐必端正,立不跛倚,行必正以庄,语必徐以简,燕居斋如若对严宾。事无钜细,皆极诚敬,自少至老无惰容。率性自然,不由勉强。人谓其恭而安。家故贫,及登仕籍,贫益甚,人所不堪,先生绝不为意。衣足以蔽体,食足以充腹,不辨美恶。祁寒盛暑,不炉不扇。宾客往来,披襟忘倦,倾所有具鸡黍。前辈讲学之书,未经见者,辄赁衣易之,虽脯粟不继,不顾也。先生性情谦谨和厚,善气袭人,虽告戒僮仆,亦煦煦若子弟。及辨正学术,分别是非,则反覆痛快,不少回护。至于民生之休戚,政事之得失,忠爱迫切,尤抗言极陈,不暇顾忌,坐是与世龃龉,但以戆直结九重之知,终以激烈来众口之怨。而至于事后,则虽嫉先生者又未尝不心服其言而谅其心也。

    先生为令时,上官有欲招致门下者,坚执不允,用是失欢。又尝以公事至都门,政府欲一见之,接淅而行。即魏公环极荐先生于朝,亦不先自私谒,其履蹈不苟又如此。

    先生雅不喜以辞章自鸣,然经史淹贯,义理粹精,其发为文章,皆昌明博大,纯正有体。有德者必有言,非世之絺章绘句夸多斗靡者比也。所著述有《灵寿县志》《松阳讲义》及《评选国策去毒》五十篇。手定先正《一隅集》,已刊行。其箧中所遗有《问学录》一编、《日钞》二十卷;尚有语录若干、文集若干,方在汇辑,俱未授梓。

    先生生于明崇祯庚午十月十八日,卒于康熙壬申十二月二十七日,年六十有三。配朱氏,封孺人。子二:长定徵,娶曹氏,先卒。次宸徵,娶王氏,初继仲弟,先生未卒前一日,命季弟以其子继,而宸徵仍为先生后。女二,长适太学生金山李铉,次适太学生平湖曹宗柱。抚仲弟之女一,适太学生秀水张金城。宸徵寝处苫块,心志瞀乱,不能撰次先生行事。家复清贫,即兆宅之卜,亦尚有待。而二三戚友暨及门之士,惟恐先生之嘉言懿行日久而渐有遗忘,因属崇朴为状。

    崇朴自惟识见卑陋,词理荒浅,不足以传先生之万一。顾尝历览史传,大凡理学著称者未必尽娴治术,循良表异者未必悉励纯修,故儒林、循吏,分途各见,求其大成无憾者,惟朱子能全之,惟先生克继之。盖先生之学,朱子之学也。先生之志,朱子之志也。故先生之宰嘉定、宰灵寿,仁育义正,吏畏民怀,即朱子知潭州、知南康之治理也。先生条奏三疏,直陈三议,勤恤民隐,历官方,即朱子经筵劄子、便殿奏劄之议论也。先生之筮嘉定,擢拜台中,俱甫一年,旋遭罢斥,即朱子登第五十年,仕于外者仅九考、立朝才四十日之出处也。至朱子正心诚意之奏辄尝称善,先生《孝道为万事之本》一疏亦荷允行,总以忠诚恳恻,上邀主眷,亦无弗同者。卒之直道不容,忌之者众,虽有推之之力,终不敌挤之之工。然其所可挤者,身也,不可挤者,道也。所以朱子之道愈远而愈光,则先生之道历久而后显,理有必然,无所疑者。失今不传,其何以明当时,信后世?故不敢辞避。辑录见闻,述其世系爵里出处之详,与夫学问、政绩、言论、行事之大,以俟当世大人君子,志之墓石,载之国史,以垂不朽。谨状。

    康熙三十二年四月内阁中书舍人同郡后学柯崇朴状。

    平湖陆氏家训

    [明]陆杲

    四民之业,士农工商;孝弟忠信,人道之纲。业非四民,即为游惰;人去四端,即为非类。故不孝不弟,不可以为子;不忠不信,不可以为人。凡我子姓,有官职者,以正直忠厚为本,以公廉仁恕为心,谦恭勤慎,节用爱民,忠贞体国,翼翼小心。居田里者,畏法度,谨赋役,勤学好问,修己乐群,孝养父母,勤俭守分。或服田力穑,或经营商贾,或医卜、训蒙、佣书、工书,虽为小艺,亦可自给。毋游荡赌博,毋嗜酒宿娼,毋争斗犯上,毋欺骗良善,毋交游非人,毋好兴词讼,毋惰误官粮,毋负赖租债。其或下流无耻,辱及先人,苗裔不明,自犯徒配者皆不得入祠与祭。凡我子孙,能钦遵高皇帝圣谕者,即为良民善士;能恪守祖宗家训者,即为孝子顺孙。呜呼!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善恶萌于一念,相悬不啻千里,戒之哉!勉之哉!不肖杲,每入祠拜祭,未尝不追念我祖宗纯德积累,启我后人。恒恐我后人弗克仰承,凛凛是惧。乃虔告于祖考,谨采遗言,撮要旨,缉成《家训》一章,愿与诸父兄子弟共相遵勉,以永前休。杲不胜幸甚。

    靖献八世孙杲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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