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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济颠道济禅师语录最新章节!

江南二月天

    济公曰。今日不许。明日也无。后日还你两担。长老曰。这新笋初生。如何论担。济公曰。休要管。次日济公迳投万松岭。毛太尉府里来。到厅坐定。济公曰。昨日蒙赐笋。长老吃了。众僧都讨。我侬一时说了口。今日故来化缘两担。太尉曰。若过十余日。出得广时。便有。如今初放标。何能论担。园子曰。昨夜颇暖。都钻出头来。太尉喜曰。将疏头来。与你笋。济公请纸笔一挥而就云。

    锦屏破玉。偏宜我等斋盂。粉节出墙。已属他人风月。正好拖泥掘出。那堪带露担来。盐油锅内炙就黄金。汤水釜中煮成白玉。满满盛来没底碗子。齐齐吃去无心道人。趁嫩正好结缘。没后难得进口。山僧尽尝。滋味鲜甜。施主专享。福禄永固。

    太尉喜曰。今日方透芽。且养他一夜。明早掘去。还多得些。济公曰。正好。正好。太尉当晚留济公在府歇了。次早同济公步入竹园中。只见掘起约有五担。拨五个当直人挑送。济公谢了太尉。投净慈寺来。众僧在山门下。遥见济公领五担笋来。急报长老。济公曰。笋便化了。你等可出五百文钞。还脚钱。长老曰。老僧自有。令侍者取钞五百文。付五个送笋人去讫。长老令煮笋。与众僧吃。吃罢尽散。却说济公。猛思灵隐寺。昌长老已死。不去送得丧。闻得印铁牛做长老。要去望他。离寺过六条桥。徐步行至灵隐寺前。见侍者曰。烦希通报。侍者入方丈曰。净慈寺济书记来访。长老曰。风子不要采他。你去回报不在。侍者报济公。济公大怒。便走到西堂房里。望小西堂。亦不在。问行童借笔。去冷泉亭下。作诗一律云。

    几百年来灵隐寺  如今却被铁牛闩

    蹄中有漏难耕种  鼻孔撩天不受穿

    道眼何如驴眼瞎  寺门常似狱门关

    冷泉有水无鸥鹭  空使留名在世间

    写罢付行童。仍于西堂粉壁题云。

    小小庵儿小小窗  小小房儿小小床

    出入小童并小行  小心伏事小西堂

    济公别了行童自回寺。却说灵隐寺。有人入白。长老怒曰。临安府赵太守。是我故交。浼他砟去净慈寺门外。两傍松树。破他风水。却说德辉长老。一日共济公在方丈中。忽见侍者报曰。山门外赵太守。带百余人。要砍两傍松木。长老曰。如何是好。济公曰。长老休慌。待我去见他。长老曰。这官人十分利害。汝去见他。须用小心。济公曰。我师宽心。言讫。出山门。太守在外叫和尚。济公向前施礼。太守曰。你便是甚么济颠。久闻你善赋诗。今来见我有何话说。济公曰。闻知相公要伐敝寺松木。有诗呈上。

    亭亭百尺接天高  曾与山僧作故交

    满望枝柯千载茂  可怜刀斧一齐抛

    窗前不睹龙蛇影  耳畔无闻风雨号

    最苦早间飞去鹤  晚回不见旧时巢

    太守见诗大喜。见山环翡翠。屋隐烟霞。令济公作诗云。

    白石磷磷积翠岚  翠岚深处结茅庵

    煮茶迎客月当户  采药出门云满篮

    琴挂葛弦鸣素志  窗开风拂罢清谈

    今朝偶识东坡老  四大皆空不用参

    太守叹赏不足。曰下官亦续一律云。

    不作人间骨肉僧  霜威隐隐骨棱棱

    金芝三秀诗坛瑞  宝树千花法界清

    得句逃禅宁缚律  即心是性不传灯

    我来问道无余事  云在青天水在瓶

    须臾斋毕。太守自回。长老入方丈谓众僧曰。今日若非济公。谁人解得。却说济公闲行至长桥。见卖馉饳儿门上。贴着斗书。吃了一惊。走入见王婆在棺材边哭。王婆曰。阿公和你素好。后日出殡。你来送丧。就请你下火。念阿公平日之面。说两句禅机。令他西方去。济公曰。如此准来行到长桥上坐着。只见卖萝卜的沈乙。挑了空担来曰。师父多时不见。同你饮一碗何如。济公曰。甚好。二人走入酒店坐定。沈乙筛酒。济公一上吃了几碗。济公曰。难得你这片好心。我看你巴巴碌碌。何时是了。不□随我吃碗安单饭也罢。沈乙曰。我久怀此意。若师父肯提挈。今日便跟师父。济公引沈乙来寺。参见长老。济公曰。弟子寻得一徒弟在此。望长老容留。长老遂与他摩顶受记。改名沈万法。次日饭后。济公令沈万法扒些火来。万法曰。要火做何用。济公曰。我今日闲坐。烘几个虱子。少刻万法掇一盆火来。济公脱下直裰。在火上一烘。两个虱子做一块钻出来。济公曰。虱子也有夫妻。我欲咬死。又恐污了口。不如就火中烧化。便放虱子火中。口念云。

    虱子听我语。汝今当记取。类于虫蚁中。只与血肉处。清净不肯生。来生我裤里。大不大如麻。亦有夫和妇。宛转如是生。咂我何时悟。我身自非欠。你岂能坚固。向此一炉火。切莫生惊怖。抛却蠕动躯。莫复来时路。

    咦  烈焰光中爆一声 刹刹沉沉无觅处。

    是日。济公分什沈万法。道我去长桥送王公丧。了便回。迳去。丧事将起身。济公曰。我一发替他指路。口念云。

    馉饳儿王公 秉性最从容 擂豆擂了百来拒 蒸饼蒸了千余笼 用了多少香油 烧了万千柴显 今日尽皆丢散 日常主顾难留 灵棺到此 何处相投。

    咦  一阵东风吹不去 鸟啼花落水空流。

    一壁起材。行至方家局烧化。济公手提火把。道大众听着。

    王婆与我吃粉汤  要令王公往西方

    西方八万四千里  如今且只在余杭

    念罢。只见一后生来在王婆面前作揖。乃是女儿邻舍。先是王婆。有一女嫁在余杭。比时有孕。不来送丧。昨夜五更养得一个男儿。肋下有四朱字。写道馉饳王公。因此特央邻人报生。王婆听得大喜。众人惊骇。济公被众人围住。便跳在卓上。打个跟斗。露出下面物事来。众人大笑。济公趁笑间一迳走了。乃入清渡门来新宫桥下。沈平斋生药铺里。他家妈妈尊敬济公。见济公忙请入内。坐定茶罢。妈妈便令安排酒来。将一只大碗。安在济公面前。济公一上吃了十余碗。已有醉意。养娘又托出一碗辣汁鱼来。妈妈道再吃几碗。济公又吃了十数碗。十分酩酊。作谢妈妈。撞到清波门一交跌倒。把门的并过往人围住。其中有认得的。道这是净慈寺济书记能吟诗极好。只是吃酒没正经。济公听见说。傲起来曰。谁人说我没正经。便歌云。

    本是修来四果身。风颠作逞混凡人。能施三昧神通力。便指凡人出世津。经卷无心看。禅机有意亲。醉时喝佛骂天真。浑身不见些儿好。一点灵光绝胜人。

    认得的。扶起济公。搀到十。里松。又跌倒了。直到净慈寺报知长老叫沈万法。急出山门。到十里松。向前道师父回寺去。济公曰。贼牛。驼我去。把沈万法吐了一头一脸。沈万法驼到厨下。面床上放师父睡了。方去洗脸。济公跳将起来。高叫无名发。呀呀呀。众僧都道济公酒狂。济公曰。驼我见长老又叫无名发。呀呀呀。众僧不晓得。都去唾了。济公不住口连叫到三更时分。罗汉堂琉璃灯。烧着幡脚。火起。济公绕廊下叫。无名发呀呀呀。敲各房门。众僧撩乱起来。各自收拾猛火随风。焰焰腾腾。延烧佛殿两廊各僧房。济公曰。烧得这秃驴们好。忽然弓兵入来。捉住两个监寺出官。只不见长老。这火直烧到次日午时还未灭。止留得山门不烧。众僧对济公曰。许多佛力。因何不能护持。济公口占四句云。

    无名一点起逡巡  大厦千间尽作尘

    非是我佛不灵感  故要楼台一度新

    话间官府救火。就将两个监寺。枷在长桥上。众僧在火场上商议。不知长老何处。怎生救得两个监寺。济公曰。监寺且迟迟。寻长老要紧。众僧曰。必定睡熟在方丈烧死了。侍者曰。我们真个不曾见长老出方丈门。济公说。既然如此。且着火工去扒地。扒了多时。并无踪迹。只见一块砌平砖。上面惟留下八句诗云。

    一生无利亦无名  圆顶方袍自在行

    道念只从心上起  禅机俱向舌根生

    百千万劫假非假  六十三年真不真

    今向无名丛内去  不遗一物在南屏

    济公曰。长老自归天台山去了。且令火工收拾些烧不尽木头。搭起几间茅屋。众僧安身。济公行至厨下。见一大锅热汤高叫。此间好热汤。且来洗面。我有一只曲儿。唱与你们解闷。唱云。

    净慈寺。盖造是钱王佛殿两廊都烧了。止留得两个金刚。佛也闷。放起玉毫光。平空似教场。却有些儿不折本。一锅冷水换锅汤。

    众僧齐笑。你便风狂。两个监寺。枷在长桥。你须救他。济公一程走到长桥。见两个监寺枷在那里。济公曰。你两个板里钻出头来。好像架子上安炮灯。监寺曰。阿哥。你不救我们。反来戏谑。济公曰。我救你。救你。迳往毛太尉府中。太尉接见曰。回禄回禄。济公曰。说不得。二人坐定。太尉便交安排酒。吃至半酣。济公曰。我侬多感太尉。在此吃酒。两个监寺。枷在长桥。望太尉一救。太尉曰。不妨我写封柬去。与赵太守就放。次早济公对太尉曰。我侬且去火场上看看。行至寺门。只见两个监寺回来。众僧大喜。问道如何得放。监寺说亏了。济公央毛太尉一柬。分付赵太守。因此放回。众僧俱谢济公。首座曰。兀谁做得本寺长老。济公曰。必须是蒲州报本寺。松少林长老。可做。监寺曰。此长老实好。只是年纪高大。如何肯来。济公曰。你们要他来。必须买酒请我。监寺曰。此系大家之事。见今无钱。那得酒请你。我自修书。令人去请。济公曰。请不来时。休怪我笑。一程望太尉府去了。寺中众僧修成书柬。令传使往蒲州报本寺。见了长老。呈上书柬。长老曰。老僧年迈。如何去得。传使再三求请。长老曰。非为他故。实难行动。令知客。管待斋毕。传使辞谢。回至本寺。将前事备陈一遍。首座曰。必须济公写书。再令传使去。众僧曰。是。便买一埕酒。请济公。一上吃了十余碗。济公曰。前日请少林长老。传使回来如何说。首座曰。前日空走了一遭。今特要你写书柬子。济公即时写成封固。递与传使起身。来到蒲州。投见长老曰。老僧前日分付去了。如何又来。传使曰。济书记今有简板在此呈上。长老折开一见大喜。书云。

    象法浸凋。宗风淡荡。往往来来。无发落。纷纷漫漫。自寻芳。须仗本色高人。今日大家公议。恭惟少林大和尚。行光先哲。德庇后昆。施佛教之铃锤。展僧人之鼻孔。休负诸山之望。莫辞一水之劳。惠日峰前。识破??崖之句。南屏山畔。愿全灵璧之光。慨顺人情。毋劳牵鼻。

    少林长老看罢曰。此回只得去走一遭。便令擂鼓撞钟。聚大众。选有德行者住持本寺。挂了牌。分付传使先回。交济书记休要出去。老僧收拾行李。只在月内便到。传使作别。先回本寺报知。众僧大喜。留济公在寺。济公曰。若不出去那得酒吃。一迳便走。叫他不住。监寺曰。若留他。每日那有钱买酒。不留他长老来又不欢喜。首座曰。容易。我有一大空坛。寄在人家。将去盛了湖水。泥了坛头。只做赊的酒。直待长老来方开。可取一笑。监寺曰。最好。便寻济公回来。首座曰。济公我们无钱。赊一坛好酒。你看过了。直待长老来方开。济公曰。不妨。你们赊来。须臾两个火工扛到济公面前。济公曰。打开来尝一尝。首座曰。新泥的开了要出气。济公曰。也说得是。便掇一掇。道也了得我一醉。令火工扛在草屋下安着。过了数日。有人报长老到。众僧都出远接少林长老到寺。众僧参拜长老毕。就与济公讲话。济公曰。不要慌。且了正事。便将一块砖。打开泥头。但闻水气大怒。一下打碎了坛。骂道这伙秃驴。分明弄我。少林长老听得。问曰。做甚么。侍者曰。济公要酒吃作闹。长老曰。济公要酒吃。胡乱买两瓶请他。忽济公到长老面前曰。可柰这班秃驴弄我。长老曰。休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我自买酒请你。济公曰。不曾与长老接风。甚么道理。反要长老买酒请我。少刻酒来。济公吃了。长老曰。老僧初到不知本寺。曾立被烧募缘榜疏否。济公曰。这班秃驴。各自做家火那管正事。长老曰。今日你就与我写。令侍者取文房四宝来。济公挥笔立就。文不加点。云。

    伏以祝融作衅。照一万顷之平湖。风伯助威。卷五百间之大厦。烈焰星飞于远汉。嚣尘雾锁于层峦。各携云锡以随身。共驾牛车而出宅。向来金碧并作烟煤。过门孰不惊心。闭眼尤疑是梦。切念阿罗汉。不能冷坐。放起玉毫光。可怜调御师。也被熟熬。失却金花座。虽经世数。未厌人情。钟鼓重警。发于虚空。香火复追。崇于先帝。毗耶城里。从来大有檀那。给孤园中。指日可成兰若。金刚不坏。铁塔证明。

    长老看了大喜。交侍者。把榜挂在山门。往来看者如蚁。越数日。济公曰。我已化了。明日艺主至。次早果见朝廷。差太尉押到宝钞三万贯。言夜梦金身罗汉募缘。故朕完成胜事。长老众僧谢恩讫。库司收了三万贯钞。斋了太尉送出山门。择日兴工。诸府州县。官员财主。无不布施。未二年间。殿宇房廊屋舍。皆已落成。忽一日济公。闲少至雷峰塔。望常长老。长老曰。济公一向监工辛苦。今日共你作杯。济公曰。多感长老。令侍者置酒于水云轩下。时济公已醉。曰我侬恼你多。题诗相谢。乃写云。

    极目烟波远接天  红尘疏处结三椽

    不忧风景来朝没  只恐水云到晚连

    青黛山边飞白鹭  绿杨堤畔泊渔船

    悠然此地真堪乐  半是人间半是仙

    写罢。又饮酒。只见火工来。道长老有请。济公忙起身谢了。便回寺。入方丈。长老曰。那里去来。济公曰。我侬闲行。到常长老寺内。蒙留我饮。长老曰。我有酒在此特请你。少顷侍者将酒至。济公又吃了十余碗醉了。口中道本寺多亏长老做主。我侬也用心。成得这模样。只有两廊涌壁不完。我心放不下。长老曰。既如此。烦你完成。亦好。济公曰。各处皆化了。惟有临安府。新任王安抚。未曾化他。长老曰。我闻此官。不及第时。去寺院投斋。被僧人哄弄躲过。尝怒。题其壁云。遇客头如鳖。逢斋项似鹅。至今恨着和尚。你休化他。济公曰。不妨。我务要化他。众僧劝不住。济公离寺。迳到府前。立于宣化桥上。安抚正在厅上。望见桥上一和尚。探头探脑。分付虞侯。悄悄的采进来。四个虞侯行至桥上。一把采住。把济公推到厅上跪下。安抚曰。这秃驴敢如此大胆。济公曰。贫僧是净慈寺。书记僧济颠。有段姻缘。只有相公省得。特来计较。安抚听得。便令放起。你若说得好。便饶你打。若说得不好。加倍重打。济公曰。昔日东坡居士。与秦少游。黄鲁直。佛印禅师。四人共饮。东坡行一令。要一般物两个古人名。后两句诗。众人都替济公担忧。济公不慌不忙。道相公听着。

    苏东坡道笔毫落地无声。抬头见管仲。管仲问鲍叔。因何不种竹。鲍叔曰。只须两三竿。清风自然足。

    秦少游道。雪花落地无声。抬头见白起。白起问廉颇。因何不养鹅。廉颇曰。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黄鲁直道。蛀屑落地无声。抬头见孔子。孔子问颜回。因何不种梅。颜回曰。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佛印道天花落地无声。抬头见弥陀。弥陀问维摩。如何话更多。维摩曰。遇客头如鳖。逢斋项似鹅。

    安抚听了大笑。请济公入后堂。坐定茶罢。便令整酒。安抚陪侍。济公曰。敝寺因遭风火。今得十方施主。鼎建一新。只有两廊涌壁未完。特求相公慨然乐助。安抚曰。下官到任未久。那得布施。济公曰。若得发心。不愁无钞。佛语云。明中舍暗中来。安抚曰。既如此。下官有处。天晚。安抚留济公宿了。次早。便整理俸钞三千贯。差人押送。济公迳投净慈寺来。长老众僧接见。尽皆喝采。库司收贮了钞。整斋待来人回府。一壁请??师装??。济公连日在寺看??。忽思量酒吃。走在九里松。有一人家。起盖三间厅屋。要求两句佛语上梁。济公道将酒来少顷酒到。济公一上吃了十二三碗。忙交匠作一齐动手。将梁称起。济公立在凳上。念道。

    今日上红梁  愿出千口丧  妻在夫前死

    子在父先亡

    那财主听了。心中不悦。谁想济公的话。都是顺理。题罢。出门。过一馄饨铺。店主识认济公。邀入店内。请济公吃馄饨。济公吃了。遂把馄饨为题。借笔写在壁上云。

    包罗万象。性气粗豪。清净为根。礼恭叉手。通身上缝隙无余。镬汤里倒番觔斗。把得定横吞竖吞。把不定东走西走。宜是山僧嚼破时。泥牛满地颦哮吼。

    写毕。忽有一人倒路。死在门首。众人扰扰嚷嚷。店主见了。慌说这个无头人命。如何是好。济公道不妨。我与你做好事。遂向死人作颂曰。

    死人你住是何乡  为因何病丧街坊

    我今指与一条路  向前静处好安藏

    只见那死人扒将起来。迳奔岭脚下死了。店主并四邻。十分欢喜。却说济公取路回寺。只见四下云布。一人忙奔躲雨。头上插著号旗。济公便问。你侬高姓。后生道。小人姓黄。在竹竿巷粜米。只有一母。见年八十。济公道。你平日孝顺么。后生道。生身父母。如何不孝顺他。济公道。你前世孽重。我救你。随我到方丈来摆下桌子。袈裟围了。令后生躲在桌子下。济公桌子上。盘膝而坐。念云。

    后生后生  忽犯天嗔  前生恶业  今生缥身

    老僧救汝  归奉母亲  诸恶莫作  免得祸临

    只见老松树一株打碎。那后生起来作谢而去。济公一日离寺。到前洋司。尼姑寺前。那尼姑。一向闻人。说济公在灵隐寺。募缘装佛。终日吃酒。众僧理怨。大醉。扒上佛头一吐。次日三尊大佛。真金装就。实是活佛。以此要换铜钟。央浼济公开疏。济公却好走到。门公曰。院主正交我来请你。济公曰。我来正好。入内见院主坐定。济公曰。要请我须醉便休。院主曰。我们女僧。常不用酒。济公听得就走。院主曰。你却忒性急。且坐。少顷罗列酒肴。济公一上。吃了二十多碗曰。如今好了。你要做何用。院主曰。敝寺原有口铁镜。今要铸铜钟。特浼你写个疏头。济公将过纸笔。便写云。

    师姑铸钟  有铁无铜  若要圆成  连松智松

    写罢。不别而行。院主见了不悦。却说王太尉出丧到虎跑寺安葬。石太尉二舍人。一名连松。一名智松。兄弟二人。亦来送殡。闲行至尼姑寺内。看见卓子上疏头。内有连松智松四字。大惊。问曰。何人写的。院主曰。济风子。连松曰。他真是活佛。预先写弟兄两人名字。既如此。这口铜钟。我兄弟一力完成。院主起身相谢。遂备斋。待二人罢回。次日二人一力俦成。却说济公回寺。有个老儿。赍一片香来。寻济书记。迳入云堂里。只见济公打睡。听得有人脚步。开眼看时。那老儿??前摸出一片香来。朝着济公便拜。道小人特来。烦师父与我女儿下火。济公问道兀谁。老儿道。小人是抱剑营街。行首蓝月英的父亲。不幸我女儿得病身死。来日出丧。今日特请师父下火。济公应允。次日。迳觅一只小舡。渡到石岩桥。上了岸。只见那送丧的人都来了济公随着棺材到金牛寺前。济公道老儿。你要我下火把几贯钱与我。老儿道。有百贯钱在此济公道不消这许多。我只要五贯钱买两瓶酒。吃了。然后下火。须臾酒到。济公吃了。将火把在手。念道。

    绿窗深锁??蛾眉。万态千娇谁得知。此景此时人已去。空对孤鸾独自飞。蓝行首。蓝行首。梅花标格。蕙性温柔。鸳鸯帐里作生涯。锦绣丛中为活计。卸下石人帽子。脱却金刚草鞋。用恩情索。缚住薄情。使五欲箭。射入骨髓。琉璃瓶子击碎。方知总是虚花。几年闺阁风流。尽属落花流水。山僧为汝。脱骨洗肠。

    咦  扫尽百年脂粉气 如今遍体自馨香。

    斋罢。济公忽思起。飞来峰住的张公。走去望他。见了张公。只见张婆在里面走出来道。济公。你好反。阿公去年七月间。痢疾。争些死了。济公道。我时常记挂你们。张婆遂整酒肴。济公任意吃了道。我扰你多。明日做个东道请你。你可到东花园前。十字路口来寻我。济公作谢。出门回寺去了。却说张公。次日迳到园前。不见济公。肚里又饥。只得买些面吃了。出门。便寻东厮。正入抬头。只见矮柱上。挂看个料绞。张公遂解开海青。束了腰间。一迳回家。看时十锭白银。三口儿都惊呆了。当晚欢天喜地。次日天明。只见济公慢慢走来。张公道。济公你好不老实。交我丢了一日工夫。那里等得你来。只得自去买了面吃。济公道。吃来吃去。还是我请你。吃的。明日准准等你。阿?道。昨日真个亏了你。拾得些东西。济公道。也勾买酒吃。作别回寺。且说张公。次日迳到园前。只见济公先在。二人迳入酒店。张公会了钞。二人出店。只见东厮门首。许多人扰嚷。团团围住看。张公近前望一望。只见一个人吊死在昨日挂料绞的矮柱上。张公见了。吃了一惊。对济公道。这个罪过。怎么是好。冤业都在我的身上。济公道。放心。一些罪过也无。自有一段姻缘。我说与你。你前世是个贩茶客人。这人是个脚夫。因见你是孤客。谋了你五千贯钱。害了你性命。今世起利。送来还你。一命填了一命。后世与你无冤仇。因此我要你来这里。替你善解交了这孽。张公听得说了。嗟呀不已。二人各别。济公自回寺去。一日济公入城。来到清河坊。升阳宫前。王家酒店。原来店主人有女儿。年方一十九岁。害了怯病。已经半年。日轻夜重。服药不效。父母昼夜啼哭。济公便问。主人。把前事说了一遍。济公道不妨。我医得。你先将两瓶酒来吃了。然后医治。店主人分付酒保荡酒。济公一上吃了十四五碗。就交店主人。快把女儿的卧房。四围窗楞。纸糊了。不要一些通风。把香汤浴了。女儿关上房门。济公与女儿贴脊坐了。口占八句道。

    痨虫痨虫  身似蜜蜂  钻人骨髓  食人血脓

    患者难救  我为汝攻  三昧火发  逐去无踪

    济公坐了一夜。只见那女子。脊梁内虫。钻上钻下。此时济公吃了酒。三昧火发。那虫都逼出了。济公忙要收治。不期窗外有人。把纸窗剜破。这虫从窟笼里飞走了。至今患者。病真药假。王家女子。幸遇济公平复。满门拜谢。又将银五两。送与济公。一文不要。吃了些酒。作别出门。不在话下。且说济公在寺。照料??工。忽一日起来。见??一个神像在壁间。??工曰。这是兀谁喜神。济公曰。到像我的嘴脸。??工曰。你为人好。我白替你??。如今你也自赞几句。济公道容易。便写云。

    面黄似蜡  骨瘦如柴  这般模样  只好投斋

    也有些儿差异  说禅不用安排

    ??工大笑。济公将了神子。入城。迳到裱褙铺徐家。见济公千欢万喜。道连日少会。且请坐吃三杯。济公曰。难消。一连吃了三四十碗。大醉起身。脚高步低。撞到清河坊。正值冯太尉过。虞候喝济公曰。你自过去。管我怎的。渐渐太尉至近。喝道你这和尚。系是出家人。如此无礼。济公曰。多吃了一碗。在此眠一觉。干你甚事。管我不着。太尉大怒曰。且看管得你着否。四五个虞候。把济公扛到府中。当厅跪下。太尉曰。你这和尚。既入空门。须持五戒。却恣意嗜酒。醉卧街坊。是何处僧。好好供来。济公接过纸笔供云。

    南屏山。净慈寺。书记僧道济。幼生宦室。长习儒风。自威音王已前。神通三昧。至传灯佛下世。语戏辨才。暗通三藏法。背记十车经。善绎五天竺书。能番六国梵语。清凉山。一万二千人。同过滑石桥。天台寺。五百余尊者。齐登鹫峰岭。圆通才见竖降旗。百僚闻知皆拱手。云居罗汉。谩说点头。嘉州石佛。休夸大口。光剃头。卖向朴。也吃得饭。净洗手。打口鼓。也觅得钱。蹶强赛过德州人。跷蹊压倒天下汉。有时清河坊。说些二四恣逞风狂。有时尼姑寺。讲些禅机。稍知颠倒。放出无限佯狂颠。笑杀文殊师子吼。唱小词。行云遏住。对洪饮。酒量难降。佛印如此聪明。未尝脚跟点地。袈裟常被胭脂染。直裰时闻粉腻香。禅床上醉番跟斗。钵盂内每放荤腥。禅杖打倒庞婆。共道风流和尚。十洲三岛。恣意遨游。四海五湖无些拘束。卷衫袖。卖弄多少家风。系脚絣。尽得些儿参透。今蒙取供。所供是实。复有一律云。

    削发披缁已有年  只同诗酒是姻缘

    闹看弥勒空中戏  困向毗卢顶上眠

    撒手便能欺十圣  低头端不顾三贤

    茫茫宇宙无人识  犹道颠僧绕市廛

    写罢。呈上。太尉接过一看道好。将济公放了。济公得放。摇摇摆摆。行到本寺歇。次早起来。闲行湖边。只见两口棺木。许多人簇拥。乃是王员外子。王宣教陶师文女。陶秀玉。二人往来罚愿。一不娶。一不嫁。父母得知。逼令别行嫁娶。二人计极。于黄昏时分。逃出涌金门。一双投湖而死。两家各自捞起。买棺盛贮。陶秀玉。放在金牛寺。王宣教。放在兴教寺。两处火皆不着。来请济公。济公移陶秀玉材。同到兴教寺。起材念云。

    恭惟陶氏小娘。手扳银浪。魄散烟波。饮琼液以忘怀。踏凌波而失步。易度者人情。难逃者天数。昨宵低唱阳关。今日浪吟薤露。母老妹幼。肠断心酸。高堂赋客。黄昏无复卷朱帘。伴??萧娘。向晚不能褰绣幌。化为水上莲花。现出泥中玉树。

    咦  波平月朗绿阴中 莫问王郎归甚处。

    念罢。遂移陶秀玉材。往兴教化寺同化。济公立于轿上。手执火把。道大众听着。

    切见王生宣教。陶氏秀玉。原欠前世。鸳鸯债负。荆棘丛中连理。爱欲池里比目。双双共堕波心。两两同沉沙渎。今朝带水拖泥。怎免这场劳碌。王公呜呼且住。陶母暂停悲哭。陡顿这些公案。山僧与你判牍。

    咦  凭此火光三昧  各认本来面目。

    念罢。只见两道红光。合做一处。化毕各散。且说济公。仍旧至沈提点宅上相探。提点接见。同到官巷口。徐裱褙家。只见挂着济公神子。提点道赞得好。上面空纸。再赞几句。如何。济公再赞云。

    远看不是。近看不像。费尽许多工夫。??出这般模样。眉如扫帚。一张大口。不会非言。只会吃酒。看看白头。常常赤脚。有色无心。有染无著。醉眠不管江海波。浑身蓝缕害风魔。桃花柳叶无心恋。月白风清笑与歌。倒骑驴子归天岭。钓月耕云自琢磨。

    济公写罢。提点同邀徐公。到通津桥酒楼上。三人依次坐定。痛饮一日。是晚就宿沈提点家。自此济公。连日在城中。且说东花园前。土地庙隔壁。有个卖青果的王公。其子王二。专喜养虫蚁。时遇八月。王二一日起。五更出正阳门捉促织。行到苎麻边。听得一个叫得好分开苎麻看时。吃了一惊。见这促织。在一条火赤练蛇头上。王二取块石头打去。蛇便走了。促织儿已跳在地上。王二腰间取出罩儿。拿了看时十分生得好。大喜回家。交二嫂。取碗井水来浴一浴。放在盆内。吃了早饭拿出与人斗。一连嬴了数次。以此闻了名。一日带了。迳来望仙桥上。但见两对虞候喝道来。乃是张太尉。这太尉。亦喜养促织儿。见王二手提两个盆。便令虞候唤进府中。王二将虫儿呈上。太尉一见大喜曰。你卖与我要几多钱。王二曰。这个虫儿。父亲所爱。相公要买。不敢不从。只与父亲说知就来。太尉曰。若肯卖。与你三千贯钱。一付寿材板。王二回家。见父亲说知。王公曰。不卖怎的。王二曰。我去讨赊帐。他差人来讨回话。你说等我回成交。却说张太尉心爱这虫儿。差一干辨。叫栅头同来。王二家。王公曰。其实好个虫儿。我掇来你看。掇出盆儿。揭起盖来。促织儿一跳。直跳出门外去。被邻舍鸡儿吃了。干辨曰。王公没了三千贯钱。一付寿材板。栅头曰。王二回来。怎肯罢休。王公曰。我是爷。他是儿子。不帕他。二人自去了。只见王二大醉回来。便问太尉府里有人来否。王公曰。有个干辨同栅头来。要过一目。我掇出去。说不得这样苦。一跳出去。被鸡吃了。王二听得说。把卓子一掀。碗碟盘子尽行打碎。锅子水缸不留一件。跌得满身疼痛。在地一觉睡到五更。只听促织儿叫。便慌忙扒将起来。窗外射入月光。揭起盆盖一看。正是原旧好的。日间鸡吃的。乃是聒子。王二大喜。叫曰。阿公。你且来不要躲。我日间鸡吃的乃是聒子。王公曰。好呀。各自去睡。到天亮起来。吃了早饭。提了盆儿。迳投张太尉府中。门公报知太尉王二到厅。太尉曰。昨日干辨。说你的虫儿。被鸡吃了。王二曰。日昨父亲不知。却将聒子出来。被鸡吃了。这个虫儿在此。太尉大喜。叫当直唤栅头来看了。交三千贯钱。一付寿材板。使人扛送。王二拜谢自回。次日就与石太尉虫儿斗。嬴了三千贯。一连斗了三十余场。无有不胜。因此取名王彦章。渐养至秋深。大限已到。太尉打个银棺材盛了。香花灯烛。供养三七日出殡。众太尉都来。听济公指路。济公曰。大众听着。

    促织儿  王彦章  一根须短一根长

    只因全胜三十六  人总呼为王铁枪

    休烦恼  莫悲伤  世间万物有无常

    昨宵忽值严霜降  好似南柯梦一场

    棺至方家峪。张太尉请济公下火。济公手执火把。念云。

    这妖魔本是微物。只窝在石岩泥穴。时当夜静更深。叫彻风清月白。直聒得。天涯游子伤心。寡妇房中泪血。不住地只顾催人织。空费尽许多闲气力。又非是争夺田园。何故乃尽心抵敌。相见便怒尾张牙。扬须鼓翼。斗过数交。赶得紧急。嬴者扇翅高声。输者走之不及。财物被人将去。只落得些食吃。纵有金玉雕笼。都是世情虚色。倏忽天降严霜。彦章也熬不得。今朝归化时临。毕竟有何奇特。仗此无名烈火。要判本来面色。

    咦  托生在功德池边 却相伴阿弥陀佛。

    济公念罢。张太尉曰。一发相烦撒骨。济公曰。个样物事。也要我侬费心。胡乱撮些灰土包了。济公立在船头。手拿促织灰道。大众听着。

    一夜青娥降晓霜。东篱菊蕊似金妆。昨宵稳贴庄周梦。不听虫吟到耳傍。大众万物有用皆有死。鸟雀昆虫亦如此。今朝促织已身亡。火内焚尸无些子。平生健斗势齐休。彻夜豪吟还且住。将来撤在五湖中。听取山僧分付汝。冤与孽皆消灭。

    咦  一轮明月浸波中 万里碧天光皎洁。

    济公念毕。把灰向湖中一丢。一阵清风过处。现出一个青衣童子。合掌当??曰。感谢我师点化。弟子已得超升。言讫风息。是日尽醉。济公回。张太尉府中歇了。次日回寺。路由王太尉府前过。听得里面鼓钹响。哭声吟。堂候官道。太尉儿子小童死了。济公走入后堂。正见太尉道。你来得正好。烦与小童入土则个。济公道。这样小孩童。只好烧化了。等他托生去。太尉道。也说得是。就扛出放下棺材。济公手拿火把。念道。

    神童子  神童子  来何迟  去何速。

    咦  烈焰光中唤不回 银盆又向谁家浴。

    念罢。下火了。太尉请济公吃酒了。辞别回寺。见长老问道。济公。你连日在何处。济公将连日事说了一遍。长老大喜。忽一日济公立于山门下。觉身上痒。到厨下脱直裰。令沈万法捉虱子。却说一个年少居士。手执一书。迳入寺内。问济书记在否。知客曰。在厨下。居士一迳走到厨下。只见一个和尚。在那里捉虱。向前施礼曰。师父莫非济书记否。济公曰。你问我何为。居士曰。小道是讲西堂之侄。徐道成也。出家数年。今欲剃度。师叔西堂。特致书。令小道求师父开?。济公接书看了曰。你要开疏。何不买酒请我。徐居士到。酒店中去。济公忙披直裰。迳出山门。至王家店中。二人坐定。原来徐居士。身边无钱。吃得七八碗。济公正要吃。居士叫住。还了三贯钱。济公就酒店笔砚。居士取出疏头。济公写云。

    本是居士身  要作比丘相  祠部价难酬

    袈裟又不周  我劝徐居士  只好罢休休

    徐居士见了不悦。济公曰。你要做和尚。须请我吃得大醉。居士无柰。遂脱下夹道袍。当三贯钞。酒吃了。济公乃提笔起。续二句云。

    出门撞见庞居士  一笑回来光却头

    徐居士得了疏头。与济公谢别。取路望六条桥来。身上又冷。疏头又写坏了。一路不抬头。到岳坟前。正冲王太尉马头。喝声拿住。徐居士跪下。告曰。相公。小道因往净慈寺。浼济公写疏头。被他写坏了。心下闷。困此冲了相公节。太尉曰。拿疏头我看。居士袖中取出呈上。太尉看了大喜。便令虞候带进府。太尉入府升堂。居士跪下。太尉曰。你真实有缘。太后娘娘。昨日与我一百道度牒。未曾舍动。你却好。是第一名。便叫左右。取一道。付与居士。接得大喜。拜谢而去。且说济公。一日吃早饭了。行至长桥。趁只船。划到钱塘门上岸。望竹竿巷内。张提点生药店来。只见张提点妻。立于店内。济公施礼曰。孺人提点在否。这娘子所恶是僧道。乃回言不在。济公却待要行。布幙内。张提点钻出来。呵呵大笑曰。济公久不会。请坐吃酒。济公曰。我侬怕你娘子吃不下。提点曰。街上店中去。可乎。济公曰。甚好。二人迳到申阳宫。酒楼上饮酒。济公一上吃了二十多碗。对提点曰。汝娘子怪我们每日吃酒。我如今有一词。唱与你听。

    每日终朝醉似泥。未尝一日不昏迷。细君发怒将言骂。道是人间吃酒儿。莫要管。你休痴。人生能有几多时。杜康曾唱莲花落。刘伶好饮舞啰哩。陶渊明赏菊醉东篱。今日皆归去。留得好名儿。

    提点曰。绝妙绝妙。我带有四幅笺纸在此。你与我写四幅吊子。安在家中。你百年之后。也是一念。济公口里不说。心下思量。这言语。分明是催我死。提点袖中。取出笺纸。问酒保借笔砚。济公遂写。

    其一。

    几度西湖独上船  篙师识我不论钱

    一声啼鸟破幽寂  正是山横落照边

    其二。

    湖上春光已破悭  湖边杨柳拂雕阑

    算来不用一文买  输与山僧闲往还

    其三。

    出岸桃花红锦英  夹堤杨柳绿丝轻

    遥看白鹭窥鱼处  冲破平湖一点青

    其四。

    五月西湖凉似秋  新荷吐蕊暗香浮

    明年花落人何在  把酒问花花点头

    济公道。我今日作诗没兴。写亦不美。胡乱将去。遮壁。提点曰。有劳大笔。再吃几杯。济公曰。心下不乐。免饮。二人便行到望仙桥下。有个开茶坊的婆婆。叫做陈干娘。看见济公。便留吃茶。济公曰。茶到正好。同提点入去。婆婆点了两杯茶。请济公提点吃。济公曰。阿婆。难得你好心。时常请我。没何报答。你去省马庙前。杜处士家。讨我神子头儿来爱好安在家里。以后自有好处。婆婆道。他须不肯。济公便写个帖子与了。明日婆婆去讨将来看时。却是个病恹恹的瘦和尚。婆子道这样冷货。要他何用。撇在壁边。谁想后来济公死了。众太尉要寻济公神子。交干办去裱褙铺里买。柱处士曰。只有望仙桥下陈干娘茶坊里。有济公的神子。太尉就差干办。将三千贯。与婆子买了。这是后话。却说济公谢了茶。出门撞见。一个挑海蛳担的。张提点曰。济公做只海蛳颂。随即口念云。

    此物生在东海西  又无鳞甲又无衣

    虽然不入红罗帐  常与佳人做嘴儿

    提点大笑。此时正是五月天气。忽然一阵好雨。三人入茶坊避雨。见雨伞。济公遂题云。

    一竿翠竹。巧匠批栾。条条有眼。节节皆穿。四大假合。柄在人手。归家放下。并不争先。直饶瓮泻盆倾下。一搭权为不漏天。

    题毕雨住。行不过数间门面。只听得铙钹之声。提点问是甚处做道场。济公曰。这是王妈妈家。与王公做小祥功德。提点笑曰。这们人家。也做功德斋僧。济公作诗云。

    唐家哄里闲游赏  妈妈家中请和尚

    三百衬钱五味食  羊毛出在羊身上

    提点大笑曰。还他道场钱也无。济公又云。

    妈妈好善结良缘  斋僧不论圣和凡

    经资斋衬明舍施  少间暗里送来还

    二人过一古董铺。门首见挂着一幅墨竹。济公口占云。

    数枝淡竹翠生光  一点无尘自有香

    好似葛陂龙化后  却留清影在虚堂

    店内有一条三股麻绳。济公拿起。便把口咬。店主人忙抢过手。扯住济公要陪提点再三劝散了。一路行着。济公道。他妻该死在这条麻绳上。还有一服不曾咬得。这孽冤还不肯散。谁想过了数日。古董铺娘子。与丈夫争论。把这条麻绳缢死了。且说济公与提点。迳投清波门去。有一人家门前。放着一缸酱。济公看一看。扒上大解。地下拾一块炭来。壁上写了四句云。

    你家酱一缸  内有毒蛇藏  若无老僧说

    人口俱被伤

    其家得知。叫苦连声。扛去倒。只见倒出两条火赤练来。吃了一惊。才知济公救了一家性命。二人去。走得身上热。提点袖中取出扇来。扇上有小??。济公口占云。

    一枝风柳一蝉鸣  ??出规模宛似生

    莫谓其中绝音响  报君消息甚分明

    题毕。见一后生。挑担辣齑粉。济公曰。怎么卖。后生曰。五贯一筛。济公要提点作一辣齑主人。提点曰。你只顾吃。我还钱。那后生盛一碗来。济公做两三口吃了。交只顾盛来。一上吃了半筛。提点曰。此物只宜少吃。济公道好吃。又吃了半筛。提点还了那后生钱。二人迳往前去。却好撞见沈万法。济公遂别提点。同沈万法出清波门回寺。济公分付沈万法。我不吃晚粥了。入房眠至初更。肚内碌碌响起。便叫沈万法。快搀我东厮上去。沈万法急忙起来。搀至房门外。济公忍不住。却有一火工。打铺在此睡。被济公撒了一头一脸。叫起来。济公曰。阿哥休要骂。我急了没柰何。火工只得自去洗了。济公一夜泻到天明。饭食不进。长老得知。自来探望。济公曰。长老我年六十岁不好也。交沈万法。扶到安乐堂去。渐渐病重。万法只哭。济公曰。你休得哭。我实亏你无物可报。你将纸来。我写个?头。你去王太尉处。讨了度牒。沈万法曰。谢天地。得师父病好。却取度牒与我未迟。济公曰。我要休矣。你取纸笔来。沈万法去取纸笔。众僧曰。沈万法。汝师父平日。不曾有衣钵在寺。今既不好。恐有衣钵在外。死后难讨。亦须写留一执照。沈万法曰。我师父素不曾有衣钵。怎生问人讨。监寺曰。汝师父。日常往来者。十六厅朝官。二十四太尉。十八行财主。便要三万贯。亦有。何为无衣钵。沈万法曰。亦是。取了二张纸。入安乐堂。济公交。将纸笔过来。写下一张。求度牒的?。沈万法。又放一张纸在前。济公曰。再要我写甚么。万法曰。众僧说师父有衣钵在外。师父归天之后。胡乱把两件与弟子作。忆念。济公曰。我写与你写云。

    来时无一物  去时无一物  若要我衣钵

    两个光卵核

    长老曰。沈万法。你师父平日。只贪杯酒。实无衣钵。将?头去。王太尉府中。取度牒。便是你出身之本。沈万法。复到安乐堂。济公曰。如何你又来。沈万法曰。恐师父要汤水吃。济公曰。你去万松岭。报知各太尉。就讨度牒来。沈万法。星飞去了。少刻乃回。济公病势转加。是时嘉定二年。五月十六日也。济公叫起无名发来。众僧只道有火长老都刹。济公曰。今日我归去也。可叫一剃头的来。与我剃头。就烦长老。与沈万法。取一法名。亦就今日剃度。长老乃令剃了济公万法头。济公曰。我心今已放下。当时朝官太尉。相识朋友。尽至。济公令沈万法。烧汤洗浴。取件洁净衣服穿了。却无僧鞋。长老自取一双与济公换了。济公坐禅椅上。令取文房四宝来。写下一绝辞世云。

    六十年来狼藉  东壁打到西壁

    如今收拾归来  依旧水连天碧

    济公写毕。下目垂眉。圆寂去了。沈万法。大哭一场。众官僧道。俱来焚香。至三日。正欲入龛。时有江心寺。全大同长老亦知。特来相送。会斋罢。全大同长老。与济公入龛。焚了香曰。大众听着。

    才过清和昼便长。莲芰芬芳十里香。衲子心空归净土。白莲花下礼慈王。恭惟圆寂。书记济公。觉灵。原系东浙高门。却来钱塘挂锡。参透远老葛藤。吞尽赵州荆棘。生前憨憨痴痴。末后奇奇特特。临行四句偈云。今日与君解释。从前大戒不持。六十年来狼藉。囊无挑药之金。东壁打到西壁。再睹旧日家风。依旧水连天碧。到此露出机关。末后好个消息 大众且道。如何是末后消息。

    弥勒真弥勒  化身千百亿  时时识世人

    世人俱不识

    咦  玲珑八面起清风 大地山河无遁迹。

    全大同长老念罢。众皆叹赏。第二日启建水陆道场。助修功德。选日出丧。届八月十六日百日之期。灵隐寺印铁牛禅师。与济公起龛。禅师立于轿上。递香云。大众听着。

    一百光钱挂杖头。前街后巷咨遨游。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钱明日休。恭惟圆寂。书记济公。觉灵。世居东浙。祝发西州。逆行顺行。凡圣莫测。横说竖说。耸动王侯。天魔为伴侣。佛祖是冤??。正好逢场作戏。俄然野壑归舟。天堂收不得。地狱岂能留。

    大众既不能收。又不能留。毕竟如何。

    咦  信少出门行大道 更兼何处不风流。

    印铁牛长老念罢。众团头做索。起龛。扛至法阴寺山门下请上天竺。宁棘庵长老挂真。宁棘庵长老立于轿上。手持真容道。大众听着。

    鹫岭西风八月秋。桂丛香内集真流。上人身赴龙华会。遗下神容记玉楼。恭惟圆寂。书记济公。觉灵。一生只贪浊酒。不顾禅师道友。到处恣意风狂。嬴得面颜粗丑。眼上安着双眉。鼻下横张大口。终朝撒手痴颠。万事并无一有。休笑这个规模。真乃僧家之首。

    咦  现在曾过天台  认得济颠面否。

    宁棘庵长老念罢。鼓乐喧天。迎丧入虎跑。山门烧化。宣石桥长老。与济公下火。手拿火把道。大众听着。

    济颠济颠。落托多年。喝佛骂祖。唤死如眠。是天台山李附马之裔。得灵隐寺远瞎堂之禅。以护身符牒为常物。一火还能洞然。以丛林规矩为鄙吝。风狂行遍市廛。迅手写出大道。向人博换酒钱。皮子队里。逆行顺化。散圣门前。掘地讨天。临命终时。坐脱立亡。已纳败阙。末后句中。隔凡成圣。也是搭虔。还他本色草料。方能灭尽狼烟。

    咦  火光三昧连天碧 狼藉家风四海传。

    宣石桥长老念毕。举火烧着。舍利如雨。众僧拾骨。宁棘庵与济公起骨道。大众听着。

    天台散圣无人识。卧柳眠花恣飘逸。如今脱却臭皮囊。无位真人赤骨律。济书记。记得记得。平生不露锋铓。末后尾巴露出。

    咦  这个雪骨起风云 一笑出门横玉笛。

    念罢。沈万法捧了骨头。宁长老道。贫僧一发与他送骨入塔。道大众听着。

    冷泉参透瞎堂禅。到处逢人夸唧??。??藏万卷书。笔扫三千首。放憨在短巷长街。说法向茶前酒后。火烧舍利灵牙。何啻八斛四斗。不撒向月底波心。不殡在山腰谷口。今朝率堵以成。且要还他窠臼。

    咦  没须锁子两头摇 无缝塔中长保守。

    宁长老念罢。把骨送入塔了。回丧至净慈寺。山门前。只见二行脚僧问曰。那位是少林长老。长老曰。和尚何来。行脚僧曰。小僧从六和塔过遇。上刹济书记。有一书。一双僧鞋令小僧寄与长老。长老接过一看。大惊曰。济公临终时无僧鞋。老僧取此一双与他穿。今已烧化。如何又将原物还我。且拆书看书云。

    愚徒道济稽首。焚香拜手少林大和尚座右。伏以山遥水远。急难会面。即辰仲秋。桂子将残。黄花欲放。城中车马人烟杂。湖上清风明月间。区区钻开地孔。推倒铁门。针尖眼中走将出来。芥菜子内寻条大路。折了锡杖。不怕上高下低。破却草鞋。管甚拖泥带水。飏下竹笠。不要衣包。当行即行。要住便住。约莫西天十万里。迅步虚空在目前。正行大道。忽遇魔君。托寄咫尺之书。送与故人相看。照管铁笼马。一脚踢倒泰山。堤防碧树猿。双手劈开金锁。大笑万山黄叶落。回头千派碧泉流。冗中不及一一。数字以代面言。传与南北两山。常教花红柳绿。

    又颂云。

    看不着。错认笊篱是木杓。昨夜三更月正西。麒麟撼断黄金索。幼年曾到雁门关。老去分明醉眼看。忆昔面前当一箭。至今犹自骨毛寒。只因面目无人识。又往天台走一番。

    二行脚僧。在寺安歇。众官员人等各散。忽一日有钱塘县一走差的。来见长老曰。小人因往天台下文书遇见上刹济公。浼小人寄封书在此。长老接过拆开看时内诗二首云。

    其一。

    片帆飞过浙江东  回首楼台渺漠中

    传与诸山诗酒客  休将有限恨无穷

    其二。

    脚絣紧系兴无穷  拄杖挑云入乱峰

    欲识老僧行履处  天台南岳旧家风

    少林长老曰。济公如此来去明白。走使惊曰。小人只道是活的却乃死了。不在话下。后五十年来。净慈寺崩损。无人去化木植修葺。忽一日。有一范村人送木植来。言说济书记募化来的。长老大骇。遂令监寺收了。一寺僧人。无不感仰。后济公徒弟沈万法。升至本寺监寺。寿年九十三岁而终。济公累累显应。书不能尽。有诗为证云。

    黄金百炼费工夫  下得工夫价自无

    若是昔年留得种  任君千遍去耕锄

    钱塘湖隐济颠禅师语录(终)

    湖隐方圆叟舍利铭 (出于北涧文集)

    舍利。凡一善有常者。咸有焉。不用阇维法者。故未之见。都人以湖隐方圆叟舍利晶莹。而耸观听。未之知也。叟天台临海李都尉文和远孙。受度于灵隐佛海禅师。狂而疏。介而洁。着语不刊削。要未尽合准绳。往往超诣。有晋宋名缁逸韵。信脚半天下。落魄四十年。天台雁宕。康庐潜皖。题墨尤隽。永暑寒无完衣。予之寻付酒家保。寝食无定。勇为老病僧辨药石。游族姓家。无故强之不往。与蜀僧祖觉。老略相类。觉尤诙谐。他日觉死。叟求予文祭之。曰於戏吾法。以了生死之际。验所学。故曰生死事大。大达大观。为去来为夜旦。颠沛造次无非定。死而乱耶。譬诸逆旅。宿食事毕翩然干迈。岂复滞留。公也不羁。谐谑峻机。不循常度。辄不逾矩。白足孤征。萧然蜕尘。化门既[(度-廿+?)*ㄆ]。一日千古。迥超尘寰于谭笑间。昧者昧此。即法徇利。逃空虚远城市。委千柱压万指。是滉漾无朕为正传。非决定明训为戏言。坐脱立亡。斥如斥羊。欲张赝浮图之本也。相与聚俗而谋曰。此非吾之所谓道。灵之迈往。将得罪于斯人。不得罪于斯人。不足以为灵。所谓道也。叟曰。嘻亦可以祭我。逮其往也。果不下觉。举此以祭之。践言也。叟名道济。曰湖隐。曰方圆叟。皆时人称之。嘉定二年五月十四。死于净慈。邦人分舍利。藏于双岩之下。铭曰。

    璧不碎  孰委掷  ?星槃星烂如日

    鲛不泣  谁泛澜  大珠小珠俱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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