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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跻春台最新章节!

    洋烟原是毒药,杀人胜过砒霜。劝人点滴都莫尝,免得恶盈命丧。

    同治三年甲子科,安岳县出了一案。原来安岳所辖王家沟有一王明山,家颇富足,为人狡诈,能讲会说,乡中有事肯去排解,众人举他当了两界局事,他便结交衙门,与人箍桶唆讼,其中弄钱。娶妻伍氏,初无生育,后夫妻求神许愿,四旬始生一子,取名天喜,夫妻爱如掌珠,从小便与廪生李绍儒开亲。这天喜貌虽清秀,读书极钝,明山又最吝财,每年接些二空子先生来教,伍氏又不推责骂,十五岁连“四书”都未读完。

    不远有一崔先生,为人卑鄙,不讲品行,只图夤缘团馆。听得那家有子读书,便去亲近奉承,上街就请平伙,新正拜年,求其进馆。明山吃了他两三个平伙,托情面不过,只得把天喜送去。谁知这崔先生书原不通,文稿极多,出题改文都照搞上,改好命徒另誉,多加圈点,以便徒弟好哄父兄;兼之又爱吃烟,凡吃烟的朋友来馆,不论好歹,都要留耍几天,好捧盘子。所以上梁不正下梁歪,先生既爱捧盘,徒弟亦学吃烟,他不惟不讲,反由徒弟去搓松香,当枪手。这天喜亦爱吃烟,始则打烟烧,继则扯烟煮,过后就买一碗。伍氏爱子心切,反偷些钱与子买烟。读了三年,吃个大瘾,其父知道,时常劝戒。谁知这鸦片烟不比别物,说丢就丢,莫啥来头;鸦片烟不吃,心里又想,身上出病,使你涕泪双流,行坐不安,一下怎丢得脱?况这天喜烟才上瘾,正在贪爱,犹如新婚一般,怎么舍得丢他?不怕明山诲之谆谆,那知天喜听之藐藐。明山见于不丢,又请先生责管。这崔先生原靠天喜捧盘过瘾,心帕他丢了,还说去责管他吗?明山无奈,只得把子喊回,苦口教训一番:

    人生在天地间要立志气,莫辜负在世上背张人皮。

    行宜端坐立正事循天理,莫轻浮莫放荡身价莫低。

    年轻人私欲开情窦初启,怕的是满盘中错下一棋。

    凡善恶与邪正分辨详细,善者效恶者戒切莫委靡。

    勿好酒勿贪杯不为困矣,勿好色勿贪淫嫖人女妻。

    凡钱财须当要取之以义,有气角当忍耐自然安逸。

    惟有那鸦片烟害人无底,须当要痛心戒莫尝点滴。

    你若是惹着他他就跟你,好似那舍妇儿惯把人迷。

    才吃口精神爽好得无比,有伤风和咳嗽不消请医。

    哈一口就两口口口登底,吃一顿想两顿顿顿不离。

    倘若是上了瘾就变脾气,少一点慢一下他都不依。

    弄得你百病发流泪出涕,离了他有人参难把气提。

    强壮人能使你莫得气力,肥胖人能使你莫得肤肌;

    聪明人能使你糊涂到底,勤快人能使你懒得稀奇;

    有钱的他要你卖田当地,淡泊的他要你子散妻离;

    读书的他要你金榜落第,富贵的他要你玉楼削籍;

    妇人家有了他百事不理,姑娘家有了他难找夫婿。

    凡三教与九流农工手艺,有了他尽都要落食拖衣。

    弄得你脸惨黑不像人气,到那时才陪你一命归西。

    到阴司睡铁床把灯开起,你心想丢了他他才不依。

    饶得你糊焦焦声声叹惜,估住你要吃他好不惨凄。

    量阳间吃多少一一载记,要等你哈完了他才分离。

    儿呀!

    这分明是毒药凶恶无比,想苦情思利害戒之宜急!

    纵然是上了瘾一时难忌,在痛处割一刀也要戒息。

    儿呀!

    你看那正直人何等苏气,酒筵中都尊他坐在上席。

    吃烟人不要脸自己得意,在旁人他就要指你背脊。

    儿呀!

    为人子要与亲争口恶气,把鸦烟来戒了福寿齐眉。

    王明山从此不准天喜进馆,守着在家忌烟,多办些补药丹丸、鸡鸭肉蛋,命子调养。过了两月,红光满面,肥胖健强。明山恐其进馆又吃,喊人把书箱挑回,就命在家经理。谁知天喜无事上街,一些淫朋滥友引走花街柳巷,烧烟两次,依然翻生,反添一个“嫖”字。天喜恐父知道,日走东,夜走西,到处捧盘过瘾,不想回家;久后瞒着双亲,夜深人睡,起来开灯。其父明知,亦无可如何,于是与伍氏商量,择期于同治三年四月二十六日,先请媒人把期单送过李家,绍儒接期,忙办嫁奁打发。

    且说绍儒只此一女,名叫贞秀,生得美丽,夫妻极其爱惜,从小教他读书。贞秀聪明,发愤数年,即能吟咏。绍儒又将《内则》、《烈女》诸书与他讲解,使知妇道。及长,举止端庄,性情柔顺,孝爹孝妈,勤习针黹。及期过门,诸亲百客人人赞美,明山夫妇亦甚欢喜。但此地风俗极爱闹房,是夜众客把新郎送到房中,男女笑谑,划拳饮酒,又要新人斟酒。贞秀无奈,与各人斟了一杯,然后带醉而出。天喜哈多了酒,烟瘾又发,忙关门理铺,去拿烟器。这房原是天楼地枕,地楼只有半边,天喜先已暗将烟器放在楼底下,取出摆设烧好去哈,怎哈不动,连栽两次,还是一样,始知枪不通气,去寻竹签通了又烧。贞秀便叹气一口。天喜曰:“我吃这烟是莫奈何,戒又戒不脱,爹爹又不准烧,万望贤妻慎秘,莫告爹爹;倘若知道,我挨了打,你就不得下台,我今告罪在先。”又烧一阵,把烟器放在原处,脱衣就寝。贞秀听他在床上辗转,时常叹气,后又打板两下。贞秀疑夫见他不睡不好喊得,故作此态唤他,遂卸妆解带去寝,见夫面壁而睡,以为恨他睡迟,也不做声。

    鸡鸣起来,穿戴齐整,宾客尽起,夫尚未醒,又恐宾客进房耻笑,想喊又觉害羞。外喊排席,只得喊曰:“你还不起来?”连喊两声未应,捞帐见夫依然面壁睡着,用手去摇,冷而不动,用力一摇,才是硬的,骇得魂飞魄散,又不好喊。女客俱去坐席,即出外告姑曰:“你儿一身冰冷,不知是啥来由?”伍氏去看,才是死了,即忙喊曰:“老爷快来!你儿如何死了?”明山急进房看,见天喜七孔流血,死得梆硬,喊曰:“儿呀,你为甚么就死了!”胸上几捶,气倒在地。此时宾客齐至,忙办姜汤来灌。半晌方才苏醒,说道:“儿呀,你倒死了,叫为父如何下台?”两老抚尸痛哭道:

    父:一见我儿废了命,母:不由为娘好伤情!

    父:从前无子常抱恨,母:求神许愿又穿金。

    父:生下我儿心才稳,母:爱惜犹如掌上珍。

    父:听说接媳儿喜幸,母:望儿偕老到百春。

    父:昨夜好好把房进,母:今早为何丧幽冥?

    父:舍不得我儿身秀俊,母:舍不得我儿只一人。

    父:父靠儿朝夕亲前把孝敬,母:娘望儿娶媳生子接后昆。

    父:老来丧子大不幸,母:百年归土谁捧灵?

    父:祖宗血食今断损,母:王门香烟绝了根。

    父:不知儿得甚么病?母:是病就该告娘亲。

    父:七孔流血有血印,母:未必此事有别情?

    父:还须来把媳妇问,母:这段冤枉方得申。

    明山夫妇哭罢,转身问贞秀曰:“李女子呀,你丈夫是如何死的?”贞秀曰:“不知是啥来由,昨夜你儿先睡,听他辗转不眠,时常叹气。后媳去睡,见他面壁唾熟,早晨去喊,才知死了。”明山曰:“你莫隐瞒,要从实说来!”贞秀曰:“媳是实言,并无虚诳。”明山曰:“这明明是你用药毒死的,你假装不知吗?”贞秀曰:“公公不要冤媳!媳虽愚蠢,也知礼义。妇人家原来靠夫过日,岂有毒害之理?”明山曰:“分明是你在娘家勾引情人,与奸夫义重,不愿我这门亲,故将我儿毒死,好嫁奸夫!如何瞒得得我过?”上宾曰:“亲翁不要捕风捉影,说那伤风败俗之话!况是幼年开亲,有何嫌疑?就是不愿,不过悔亲而已,焉能把他毒死?”明山曰:“此时不爱跟你说,得到公堂去讲!”即喊发席,进城报案,告媳因奸毒夫,递呈请验。

    官看呈词,次日亲身勘验,仵作报是服毒身亡。官问明山曰:“你儿房中前夜还有人否?”明山曰:“花烛之夜,岂有别人?”官又问贞秀曰:“你夫如何死的?”贞秀即以那夜亲戚闹房,要他斟酒,众客出去,夫即烧烟,从睡至起,说了一遍。官问明山曰:“你儿在前吃烟未曾?”明山曰:“我儿烟已上瘾。”官曰:“就未上瘾,烟也不能伤命,况此又非烟毒。”又问家族,都说是夜好好进房,并无疾病。官即将明山、贞秀带回县内,又叫贞秀问曰:“你公告你因奸毒夫,今见本县,还不从实诉来?”贞秀叩头,哭诉道:

    大老爷坐法堂高悬明镜,听小女将冤情细诉分明。

    奴的父李绍儒文学补廪,刘氏母乡党中俱称贤能。

    奴自幼读诗书谨守闺训,知三从和四德克俭克勤。

    “既知三从四德,为何将夫毒死?”

    不知奴在前生何事过分,今一世才过门就死夫君。

    比时间只哭得咽喉哽哽,舍不得鸳鸯鸟一夜离分。

    二公婆见子死疑心妄禀,他说奴毒丈夫暗通奸淫。

    “是呀,你夫夜间好好进房,不是你毒死的,又是何人咧?你好好招认,免受苦刑。”

    呀,大老爷呀!

    哭啼啼望仁天细揣情景,这概是冤枉事如何认承?

    “好好问你是不招的,左右与爷掌嘴四十!”

    呀,大老爷呀!

    奴纵然要谋害丈夫性命,这毒药叫小女那里去寻?

    “毒药在娘家早已办就,还要强辩做甚?”

    呀,大老爷呀!

    童子婚并无有半点仇恨,那有个奔进门就害他身?

    “娘家通奸,谋夫另嫁,本县明白你那些事,还不招吗?打,打,打!”

    呀,大老爷呀!

    为官人重的是品行德行,为甚么诬小女不美声名?

    常言道女子家名节要紧,失了节羞父母又辱先灵。

    “胆大淫妇!还说本县诬你?左右把他十指拶起!”

    呀,大老爷呀!

    小女子出娘胎行端品正,就死作无头鬼也不招承!

    “狗淫妇!当真不招的?本县不怕你口硬,左右拿竹签来,把他十指与爷钉起!”

    这一阵痛得我魂飞魄尽,好一似阎王殿走了一巡。

    若不招大老爷刑法太狠,莫奈何把天喊大放悲声。

    法堂上招命案都不怨恨,诬奸淫贞秀女死不闭睛!

    受不过苦毒刑勉强招认,王郎夫本是奴谋害归阴。

    “你为何事要把丈夫毒死?又是那们毒法?”

    奴嫌他容貌丑心中怨恨,将毒药放糖内拿与他吞。“

    奸夫又是何人?”

    呀,大老爷呀!

    并无有奸淫事不敢乱认,奴情愿受剐罪不坏坚贞。

    官想奸淫之事原无凭据,只此“嫌丑毒夫”四字亦可定案,何必多求?遂命松刑画押,收进女监,草报进省。

    再说送亲客气得胜青而,都莫趣,见官把贞秀带回县去,回来去见李绍儒,正逢绍儒感冒风寒,卧床不起,听得此言,心中着急,曰:“王亲家也极讲公正的,怎么这样糊涂?无凭无据,诬告奸淫?”问其情由,皆不知为啥死的,心想:“此事如何下台?”欲进县见官,人又得病,又要伤脸,谅官该也不从那条路问。其妻刘氏听说女儿遭冤,放声大哭,恨不飞到城去看望,又见天黑,一夜都未息声。次早请轿,带起十岁姣儿,来到城中。问到监门,对禁子说明进监,见贞秀身带刑具,眼肿面黑,睡在囚床,刘氏才喊得一个“儿”字,就气倒在地。贞秀慌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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