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情史最新章节!

选。赴燕,复登第。及廷试,名在前列。生思念娉,乃以翰苑自求外补,得浙江提举。乃赴钱塘,先诣贾宅谒邢国。娉娉见生,悲喜交集。已而命酌,既暮就馆。

    居月余,生与娉情好愈笃,多不自简。侍女有春鸿者,以宿恨怨娉,欲报之。一日,生与娉对弈池畔小亭上。鸿趋夫人曰:“圃中池莲并蒂二色,请观之。”时娉与生方谈笑争局,适风撼花枝坠局中奇-书-网。娉起视之,见夫人且至,生乃遁去。明日,夫人召生为瑞莲之宴,娉及麟皆在,各为吟咏,相称赏而退。自是娉屈意事鸿,得其心,且乐为用。而生母讣音已至,生乃仓卒告归。

    先是,生以姻事属边妪,使探邢国意。会邢国属边妪觅婿,妪曰:“颇、牧自在禁中,何远求耶?”夫人曰:“非魏提举乎?佳则佳矣,但终历仕途,势且携去。若嫁他乡,宁死不忍。”妪还以复生。生曰:“余固知之。况重罹荼毒,行色匆匆,殒越之余,宁暇及此?虽然,此先堂意也。天地鬼神,昭布森列。息壤在彼,岂以吾母既亡而背盟弃好。妪若责以大义,或庶几焉。”妪如言以进。夫人曰:“纵有苏、张,如不听何!”妪退。生叹曰:“死生之期,自此至矣!”乃促装以归。

    娉伺夫人既寝,召生入与诀。至则相持而泣,魂断心摧。福福等亦哽咽凄怆,不能仰视。酒半,娉举杯前曰:“兄不来矣!不偕伉俪,从此途人。妾命薄春冰,身轻秋叶。云泥异路,浊水清尘。然既委身,岂能再适?死以为期,言犹在耳。行当寄魂空木,毕命穷泉。长恨悠悠,曷其有极!平时兄命我歌,我每赧愧。今当永诀,为君一曲,君其听之。正唐人所谓‘一声河满子,双泪落君前’也。”歌曰:

    “随水落花,离弦飞箭。今生无处能相见。长江纵使向西流,也应不尽千年怨。盟誓无凭,情缘无便。愿魂化作衔泥燕。一年一度一归来,孤雌独入郎庭院。”

    明日,娉乃破盒中镜及琴上冰弦,遣福福付生。生入别邢国。邢国召娉别生,娉不肯出,生亦不强,遂行。

    是岁,麟举乡试,明年登进士,授咸宁尹。乃举家之陕,娉亦随行。娉自别生,食寝俱废。兼之道途困顿,抵县浃旬,而势且垂绝矣。邢国忧之,莫晓其故,研问侍婢,始得其概,懊恨无及。一日,沐浴梳饰,衣服如常,拜于母前曰:“儿不幸,死在旦夕。母恩未报,饮恨黄泉。赖有灵昭(麟字),可为终养。愿夫人割不忍之爱。”又语麟曰:“弟早掇巍科,前程远大。但愿早寻佳偶,以奉夫人。我命薄年促,徒以死相累耳。若我殁后,托一坏之土,权殡于此。俟弟改官北归,携骨还葬,志愿毕矣。”语毕,返室,以手书嘱福福曰:“以是寄魏生,俾知我为泉下客矣。”言讫,泪如雨下。至晚竟逝。

    麟漆棺敛之,寄开元寺中。无何,县有剧盗遁于襄阳,官遣胥吏康铧往捕之。福福乃出娉缄于麟,俾因铧寄去。麟览之,乃集唐绝句十首,与生为诀之词也。麟以白母,母曰:“人已逝矣,勿违其意。”遂命寄去。诗曰:

    两行清泪语前流,千里佳期一夕休。

    倚柱寻思倍惆怅,寂寥灯下不胜愁。

    倚栏无语倍伤情,乡思撩人拨不平。

    寂寞闲庭春又晚,烟花零落过清明。

    相见时难别亦难,寒潮惟带夕阳还。

    钿蝉金雁皆零落,离别烟波伤玉颜。

    自从消瘦减容光,云雨巫山枉断肠。

    独宿孤房泪如雨,秋宵只为一人长。

    纱窗日落渐黄昏,春梦无心只似云。

    万里寂寥音信断,将身何处更逢君。

    一身憔悴对花眠,零落残魂倍黯然。

    人面不知何处去,悠悠生死别经年。

    真成薄命久寻思,宛转娥眉能几时。

    汉水楚云千万里,留君不住益凄其。

    魂归冥漠魄归泉,却恨青娥误少年。

    三尺孤坟何处是,每逢寒食一潸然。

    物换星移几度秋,鸟啼花落水空流。

    人间何事甚惆怅,贵贱同归土一丘。

    一封书寄数行啼,莫动哀吟易惨凄。古往今来只如此,几多红粉委黄泥。”生家居苫块,度日如年。追念旧欢,遽成陈迹。忽康铧者自陕至,得娉凶问,并所集古句,读之,闷而复苏,誓不再娶。乃于岘山堕泪碑侧,为位以哭。

    未久,生服满赴都,除陕西儒学正提举。复得与麟相见,拜谒夫人已,乃询娉殡棺,即往痛哭。以手叩墓曰:“寓言在此。想子生平,精灵未散,岂不能为华山畿乎?”是夕宿公署,仿佛见娉来曰:“天果从人愿乎?”生忘其死也,遽拥抱之。娉曰:“君勿见持,当有奉告。妾死后,冥司以妾无罪过,命入金华宫,得掌笺奏。今当感君不娶之言,将命我返魂。而屋舍已敝,当假他尸,尚未有便。数在冬末,方可遂耳。”语毕不见。生惊觉,但见淡月侵檐,冷风拂面,四顾凄然,泣数行下。

    是年冬,有长安城宋子璧者,一女暴卒。三日忽苏,不认其父母。曰:“我贾平章女,今咸宁县尹之姊也。死已二载,数当返魂。”竟奔贾宅,见夫人及麟,呼福福、春鸿名字,索存日遗物,毫发不爽。夫人曰:“此天作之合也。”乃报魏生。生亦以梦中语告。于是再缔前盟,夫人暨福福等俱往送焉。花烛之夕,真处子也。枕上话旧,一事不遗。是日宴于提举后堂,宋丞一门亦与焉。询丞女名曰月娥,堂有匾额曰“酒雪”,因悟伍相梦中语,至是皆验。

    月娥后生三子,皆得官。生仕至兵部尚书,月娥封鄯国夫人。辑其吟咏,题曰《唱随集》,贯云石为之序云。

    ○李夫人

    武帝追念李夫人不已,齐人李少翁自云能致其神。乃夜张帐,明烛,陈酒食。令帝居他帐中遥望,见好女如李夫人之貌,帝欲就视,少翁止之。帝为诗曰:

    “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复作赋曰:

    “美联娟以修娉兮,命天绝而弗长。饰庄容以延伫兮,泯不归乎故乡。惨郁郁其闷感兮,处幽隐而怀伤。税余马于上椒兮,掩修夜之不阳。”

    一说:暗海有潜英之石,其色青,轻如毛羽。寒盛则石温,暑盛则石冷。刻为人像,神悟不异真人。李少君致此石,刻作李夫人形,置于轻纱幙内,望之宛若生时。帝大悦。问少君曰:“可得近乎?”少君曰:“譬如中宵忽梦,而昼可得近观乎?此石毒,宜远望,不可迩也。”帝乃从其谏。少君令舂此石人为丸。帝服之,不复思梦。

    ○杨太真

    马嵬变后,明皇朝夕思惟,形神憔悴。有道士王舟者,以少君术求见。上极其宠待,冀得复见,虽死不恨。道士出袖中笔墨,索细黄绢,诵咒呵笔,画一女人像。若天师所画将符,仅类人形而已。使上斋戒怀之,凝神定虑,想其平日,三日三夜不懈。道士曰:“得之矣。”上出像观之,乃真贵妃面貌也。上喜甚。道士笑曰:“未也,请具五色帐,结坛供之。”索十五六聪慧端正之女二十四人,齐声歌子建《步虚词》。道士复焚符诵咒,吸烟呵像上。次命诸女一一如方呵之。至定昏时,请上自秉烛入帐中。

    先是,道士以五色石示上,谓之衡遥。以少许研极细,和以诸药,令作烛。外画五色花,谓之还形烛。上既入,道士命侍者出,反闭金扉,以葳蕤锁锁之。于是太真在帐中见上泣曰:“以天下之主,不能庇一弱女,何面颜复见妾乎!沉香亭下,月中之誓何在也!”上亦泪下,言马嵬之变,出于不意。其言甚多,太真意少释。与上曲尽绸缪,胜于平日,脱臂上玉环内上臂。

    天未明,道士启扉曰:“宜别矣!”上出帐回视,不复更见,惟玉环宛然在臂耳。道士具言太真所以尸解,今见为某洞仙甚悉。多所秘。

    白乐天《长恨歌叙》云:上皇追念贵妃不已,有道士杨通幽自蜀来,云有李少君之术。上皇大喜,命致其神。方士竭其术以索之,不能至。又游神驭气,出天界、入地府求之,竟不见。又旁求四虚之上下,东极绝大海,跨蓬莱。忽见最高山,山上多楼阁。洎至西厢下,有洞户东向,阖其门,额署曰:“玉妃太真院”。方士抽簪叩门,有碧衣侍女至,诘其所从来。方士因称天子使者,且致其命。碧衣云:“玉妃方寝,请少待。”逾时碧衣延入,玉妃出。冠金凤冠,披紫绡霞帔,佩红玉,曳凤舄。左右侍女七八人。揖方士问曰:“皇帝安否?”次问天宝十四载以还事,言讫悯然。指碧衣侍女,取金钿合折其半授使者,曰:“为我谢太上皇,谨献是物,寻旧好也。”方士将行,复前跪致词:“请当时一事不闻于他人者,验于太上皇。不然,恐负新垣平之诈也。”玉妃徐言曰:“昔天宝十四载,侍辇避暑骊山宫。秋七月,牵牛织女相见之夕,上凭肩而望,密相誓心,愿世世为夫妇,此独君王知之耳。”因言:“太上皇亦不久居人间,幸自珍爱。”使者还,具奏太上皇,皇心震悼。其说与此不同。

    ○许至雍妻

    许至雍妻早没,至雍怀思颇切。每风景闲夜,笙歌尽席,未尝不叹泣悲嗟。至雍八月十五日夜,于庭前抚琴玩月已久,忽觉帘屏间有人行,嗟吁数声。至雍问曰:“谁人至此,必有异也。”良久,闻有人语,乃是亡妻。云:“若欲得相见,遇赵十四,莫惜三贯六百钱。”至雍惊起问之,乃无所见。自此常记其言,则不知赵十四何人也。

    后数年,至雍闲游苏州。时方春,见少年十余辈,皆妇人装,乘画船,将谒吴太伯庙。许生因问人曰:“彼何为者?”答曰:“此州有男巫赵十四,言事多中,为土人所敬服。此皆赵生之下辈也。”许生问:“赵生何术?”曰:“善致人魂耳。”许生喜符其妻之说。明早诣赵,具陈恳切之意。赵生曰:“某所致者生魂耳。今召死魂,又令生人见之,某久不为,不知召得否。知郎君重念,又神理已有所白,某安得辞。”乃计其所费之值,果三贯六百。遂择良日,洒扫焚香,施床几于西壁下。于檐外结坛场,致酒脯,呼啸舞拜,弹胡琴。至夕,令许君处于堂内东隅,赵生乃于檐下垂帘卧,不语。至三更,忽闻庭际有人行声。赵生乃问曰:“莫是许秀才夫人否”闻吁嗟数四,应云:“是。”赵生曰:“以秀才诚意恳切,故敢相迎,夫人无怪也。请夫人入堂中。”逡巡似有人揭帘,见许生之妻,淡服薄妆,拜赵生。徐入堂内,西向而坐。许生涕泗呜咽曰:“君得无枉横否?”妻曰:“命耳,安有枉横!”因问儿女与家人及亲旧闾里等事,往复数十句。许生又问:“人间尚佛经,呼为功德,此诚有否?”妻曰:“皆有也。”又曰:“要功德否?”妻云:“某生平无恶,岂有罪乎!”良久,赵生曰:“夫人可去矣,恐多时即有谴谪。”妻乃出。许生相随泣涕曰:“愿惠一物为记!”妻泣曰:“幽冥唯有泪,可以传于人代。君有衣服,可投一事于地。”许生脱一汗衫置地,妻取之,悬于庭前树枝间,以衫蔽面,大哭良久。挥手却许生,若乘空而去。许生取衫视之,泪痕皆血也。许生痛悼,数日不食。赵生名何。

    ○韦氏妓

    京兆韦氏子,举进士,门阅甚盛。尝纳妓于洛,颜色明秀,尤善音律。韦曾令写杜工部诗,得本甚舛,妓随笔改正,文理晓然。年二十一而卒。韦悼痛之,甚为羸瘠。弃事而寐,意其梦见。

    一日,家僮有言:“嵩山任处士有返魂术。”韦召而求之。任命择日斋戒,除一室,舒帏焚香,仍须一经身衣以导其魂。韦搜衣笥,尽施僧矣,惟余一金缕裙。任曰:“事济矣。”

    是夕,绝人屏事,且以昵近悲泣为戒。燃蜡炬于香前,曰:“睹烛燃寸,即复去矣。”韦洁服敛息,一秉其诲。

    是夜,万籁俱止,河汉澄明。任忽长叹,持裙面帏而招。如是者三,忽闻吁叹之声。俄顷映帏微出,斜睇而立。幽芳怨态,若不自胜。韦惊起泣,任曰:“无庸恐迫,以致倏回。”生忍泪揖之,无异平生。或与之言,颔首而已。逾刻,烛尽及期,歘欲逼之,纷然而灭。韦乃捧帏长恸,既绝而苏。任生曰:“某非猎金者,哀君情切,故来奉救。沤沫槿艳,不必置怀。”韦欲酬之,不顾而别。

    韦尝赋诗曰:

    “惆怅金泥簇蝶裙,春来犹见伴行云。不教布施刚留得,浑似初逢李少君。”韦自此郁郁不怿,逾年而殁。

    ○北海道人

    北海营陵有道人,能令人与已死人相见。其同郡人妇死已数年,闻而往见之曰:“愿令我一见亡妇,死不恨矣。”道人曰:“卿可往见之。若闻鼓声,即出勿留。”乃语其相见之术。于是与妇言语,悲喜恩情如生。良久,闻鼓声琅琅,不能得往。当出户时,奄忽执其衣裾,户开,掣绝而去。至后岁余,此人身亡。室家葬之,开冢,见妇棺盖下有衣裾。出《搜神记》。

    ○真真

    唐进士赵颜,于画工处得一软障,图一妇人甚丽。颜谓画工曰:“世无其人也。如何令生,某愿纳为妻。”画工曰:“余神画也。此亦有名,曰真真。呼其名百日,昼夜不息,必应。应则以百家彩灰酒灌之,必活。”

    颜如其言,遂呼之百日,昼夜不止,乃应曰“诺”。急以百家彩灰酒灌,遂活,下步,言笑饮食如常。曰:“谢君召妾,妾愿事箕帚。”终岁生一儿。

    儿年两岁,友人曰:“此妖也,必与君为患。余有神剑可斩之。”其夕乃遗颜剑,剑才及颜室,真真乃泣曰:“妾南岳地仙也。无何,为人画妾之形,君又呼妾名。既不夺君愿,君今疑妾,妾不可住。”言讫,携其子却上软障,呕出先所饮百家彩灰酒。睹其障,唯添一孩子,皆是画焉。出《闻奇录》。

    ○薛雍妻

    金陵士子薛雍妻亡,感念不置。一夕,妻现形曰:“冥官以子精诚,遣来相伴。”雍喜留宿,婉娈如生。朝往夕来,家人皆不避。雍自谓奇遇,诧于其友。友皆啧啧曰:“薛郎多情,能感冥契。”为赋《梦鸾诗》志之。

    已而,雍日困瘁,其父诘之,以实告。父曰:“妖也。”请道士治之。道士奉王灵官,甚神,至是无验。语雍曰:“吾术尽矣,而妖不服,何也?”授以五色线曰:“来则纴其裾。”雍如戒。明旦物色,遍诸寺院不得。偶举首,见壁间画女一纸,其色线在焉。乃悟,妻丧后,日夕视画而叹,精神感通,遂尔成孽。取焚之,微有血出。雍少时而卒。

    绍兴上舍葛棠,狂而有文。每下笔千余言,未尝就稿。恒慕陶潜、李白之为人,事辄效之。天顺间,筑一亭于圃,匾其亭曰“风月平分”,旦夕浩歌纵酒以自适焉。壁间张一古画,乃桃花仕女。棠对之戏曰:“诚得女捧觞,岂吝千金!”迨夜,一美姬进曰:“久识上舍词章之士,日间又垂深念,特至此歌以侑觞。”棠饮半酣,略不计真伪,曰:“吾欲一杯一曲。”姬连歌百曲,棠沉醉而卧。翌晓,视画上,不见仕女,少焉复在。棠怪之,虑其致祸,乃投诸火。

    又《稗史》载:乡人程景阳夜卧,灯未灭,见二美女绾乌云髻,薄妆朱粉坐于旁。戏调备至,加以狎媟。程老年已高,略不答。二女各批一颊,拿撼之,乃去。明日视之,伤痕存焉。儿曹不知何怪。久之,乃辟所卧枕屏,方于古画绢中得二女,盖为妖者。亟焚之。传云:“物久则为妖。”若画出名手,乃精神所泻。如僧繇、道子,笔笔通灵。况复以精神近之,安得不出现如生也。

    ○胜儿

    吴泰伯庙,在苏阊门之内。每春秋季,市肆皆率其党,合牢礼,祈福于三让王,多图善马、彩舆、子女以献之。非其月亦无虚日。

    乙丑春,有金银行首,纠合其徒,以轻绡画美人侍女,捧胡琴以从,名美人为胜儿。盖前后所绘者,无以匹也。女巫方舞,有进士刘景复送客之金陵,置酒于庙之东通波馆。而欠伸思寝,乃就榻。方寐,见紫衣冠者言曰:“让王奉屈。”刘生随而至庙,周旋揖让而坐。王语刘曰:“适纳一胡,琴艺精而色丽。知吾子善歌,故奉邀作胡琴一章,以宠其艺。”因命酌人间酒以饮生,并献酒物。视之,乃适馆中祖筵者也。生始颇不甘,既饮数杯,微醉而作歌曰:

    “繁弦已停杂吹歇,胜儿调弄逻沙发。四弦拢捻三四声,唤起边风驻寒月。大声漕漕奔泥泥,浪蹙波翻倒溟渤。小弦切切怨飔飔,鬼泣神悲低悉窣。侧腕斜挑掣流电,当秋直戛腾秋鹘。汉妃徒得端正名,秦女虚夸有仙骨。我闻天宝年前事,凉州水西作城窟。麻衣左衽皆汉民,不幸胡尘暂蓬勃。太平之末狂胡乱,犬豕奔腾恣唐突。玄宗未到万里桥,东洛西京一时没。一朝汉民没为虏,饮恨吞声空呜咽。时看汉月望汉天,怨气冲星成彗孛。国门之西八九镇,高城深垒闭门卒。河湟咫尺不能收,挽索推车徒矻矻。今朝闻奏《凉州》曲,使我心魂暗超忽。胜儿若向边塞弹,征人血泪应阑干。”

    歌成,刘生乘醉落笔,草札而献。王寻绎数四,召胜儿以授之。王之侍儿有不乐者,怒形于面。生恃酒以金如意击胜儿,破血淋襟袖,生乃惊起。明日视绘素,果有损痕。歌今传吴中。

    ○金山妇人

    有士人自浙西赴官湖外。妻绝美。舟过扬子江,大风作于金山寺下。舟覆,妻孥尽溺,唯士人赖小艇得脱。就寺哀恸累日,然后去。

    三年后,满秩东还,复经故处,就寺设水陆供荐,祷于佛,乞使妻早受生。罢时已四更。少焉,童奴扫地,逢一妇人,满身流液馋涎,裸跣抱柱,如醉如痴,唤之不应。黎明,僧众聚观,士人亦至。细认之,乃其妻也。骇怖无以喻,命加薰燎,具汤药守之。至食时,稍稍知人。自引手接汤,俄而复活。夫妇相持而泣,遂言其故曰:“我初没时,如被人拖脚引下,吃水数口。入水底,为绿衣一官人携入穴。穴高且深,置我土室中。以我为妻,每夜袖糕饼之属饲我,未尝茹荤。问其安得此物,初犹笑不言。及既昵熟,方云是水陆会中得来。因告之曰:‘我囚闷已久,试带我出瞻仰佛事,少欢心意如何?’彼坚拒不可。求之屡矣,一夕许之。我因攀险梯危上寺中,望灯烛荧煌,华幡间列。及诣香案边听疏,乃是君官位姓名追荐我者。我料君在此,盘旋绕寺不肯返。绿衣苦见促,我故延留。会罢烛灭,强拽我行。我闻君咳声,愿见不得,紧抱廊柱不放,遭他殴打困极。他怕天晓,始舍去。此身堕九泉下,不知岁月。赖君复生,皆佛力广大所致。”喜甚而哭,夫亦哭,遂为夫妇如初。满寺之人,莫不惊异。绿衣者,盖水府判官也。出《夷坚志》。

    ○鬼国母

    建康巨商杨二郎,本以牙侩起家。数贩南海,往来十余年,累赀千万。淳熙中遇盗,同舟尽死,杨坠水得免。逢木抱之,浮沉两日,漂至一岛。登岸,信脚所之,入一洞中。男女多裸形,杂沓聚观。一最尊者称为鬼国母,令引前问曰:“汝愿住此否?”杨无计逃生,应曰:“愿住。”母即命鬟治室,合为夫妇。饮食起居,与世间不异。或旬日,或半月,常有驶卒持书。一日,真仙邀迎国母请赴琼室。母往,其众悉从,杨独处洞中。它日,杨亦请行,母曰:“汝凡人,不可。”杨累恳,母许之。飘然履虚,如蹑烟云。至一馆宇,优乐盘肴,极为丰洁。母正位而坐,引杨伏于车帏,戒之屏息勿动。移时,庭中焚楮,哭声齐发。审听之,即杨之家人声也。乃从车下出。家人皆以为鬼,惟妻泣曰:“汝没于海中二年余,我为汝发丧行服,招魂卜葬。今夕除灵,故设水陆做道场,何由在此?人耶鬼耶?”杨曰:“我原不曾死。”具道所遇曲折,妻方信之。鬼母在外招呼,继以怒骂,然终不能相近。少顷寂然。杨乃调药补治,数年始复本形。

    ○黄损

    秀士黄损者,丰姿韶秀,早有隽誉。家世阀阅,至生旁落。生有玉马坠,色泽温栗,镂刻精工,生自幼佩带。一日游市中,遇老叟鹤发朱标,大类有道者。生与谈竟日,语多玄解。向生乞取玉坠,生亦无所吝惜,解授。老人不谢而去。

    荆襄守帅慕生才名,聘为记室。生应其聘,行至江渚,见一舟泊岸,篷窗雅洁,朱栏油幕。讯之,乃贾于蜀者,道出荆襄。生求附舟,主人欣然诺焉。抵暮,生方解衣假寐,忽闻筝声凄惋,大似薛琼琼。琼琼狭邪女,筝得郝善素遗法,为当时第一手,此生素所狎昵者也,入宫供奉矣。生急披衣起,从窗中窥伺,见幼女年未及笄,衣杏红轻绡,云鬟半軃,燃兰膏,焚凤脑,纤手抚筝。而娇艳之容,婉媚之态,非目所睹。少选,筝声阒寂,兰销篆灭。生视之,神魂俱荡,情不自持。挑灯成一词云:

    “生平无所愿,愿作乐中筝。得近佳人纤手指,呀罗裙上放娇声。便死也为荣。”遂展转不寐。早起伺之。女理妆甫毕,容更鲜妍。以金盆洁手,玉腕兰芽,香气芬馥,扑出窗棂。生恐舟人知之,不敢久视。乘间以前词书名字,从门隙中投入。女拾词阅之,叹赏良久,曰:“岂意庾子山复见今日耶!”遂启半窗窥生,见生丰姿皎然,乃曰:“生平耻为贩夫妇,若与此生偕伉俪,愿毕矣!”自是启朱户,露半体,频以目挑。畏父在舟,倏启倏闭,终不通一语。

    停午,主人出舟理楫。女隔窗招生密语曰:“夜无先寝,妾有一言。”生喜不自胜,惟恨阳乌不速坠也。至夜,新月微明,轻风徐拂,女开半户,谓生曰:“君室中有妇乎?”生曰:“未也。”女曰:“妾贾人女,小字玉娥,幼喜弄柔翰。承示佳词,逸思新美。君一片有心人也。愿得从伯鸾,齐眉德曜足矣。倘不如愿,有相从地下耳。慕君才华,不羞自献。君异日富贵,万勿相忘。”生曰:“卿家雅意,阳侯、河伯实闻此言,所不如盟者,无能济河。”女曰:“舟子在前,严父在侧,难以尽言。某月某日,舟至涪州,父偕舟人往赛水神,日晡方返。君来当为决策。勿以纡道失期,使妾望眼空穿也。”生曰:“敬如约。”生欲执其手,女谨避不可犯。其父呼女,女急掩门就寝。生恍惚如在柯蚁梦中,五夜目不交睫。

    次日,舟泊荆江,群从促行。生徘徊不忍去,促之再三,始简装登岸。复伫立顾望。女亦从窗中以目送生。粉黛淫淫,有泪痕矣。生欷歔哽咽。顷之,轻舟持帆,迅速如飞,生益不胜情。入谒守帅,心摇摇如悬旌。帅屡叩之,不能举词。惟辞帅欲往谒故友,数日复来。帅曰:“军务倥偬,急需借箸,且无他往。”命使洁幸舍,治供具,馆生。生逡巡就旅舍,陴守甚严。生度不得出,恐失前期,逾垣逸走。沿途问讯,间关险阻,如期抵涪州。客舟云集,见一水崖,绿阴拂岸,女舟孤泊其下。女独倚篷窗,如有所待。见生至,喜动颜色。招之曰:“郎君可谓信士矣。”嘱生水急,绁缆登舟,生以手解维欲登,水势汹涌,力不能持。舟逐水漂漾,瞬息顺流,去若飞电。生自岸叫呼,女从舟哭泣。生沿河渚狂走十余里,望舟若灭若没,不复见矣。

    晚,女父至,觅舟不得。或谓缆断,舟随水去多时矣。女父急觅舟,追寻无迹,涕泗而回故里。

    适琼琼之假母薛媪者,以琼琼供奉内庭,随之长安。行抵汉水,见舟覆中流,急命长年绁起。舟中一幼女,有殊色,气息奄奄。媪覆以纻絮,调以苏合,逾日方醒。诘其姓氏,曰:“妾裴姓,玉娥小字也。随父入蜀,至涪州,父偕舟人赛神,妾独居舟中,缆解漂没至此。”媪曰:“字人无也?”女言与生订盟矣,出其词为信。媪素契重生。乃善视女,携入长安。谓之曰:“黄生,吾素所向慕也,岁当试士,生必入长安。为汝侦访,宿盟可谐也。”女衔谢不已。自此女修容不整,扃户深藏,刺绣自给。思生之面,寝食俱废。或梦呼生名而不觉也。

    一日,有胡僧直抵其室募化,女见僧有异状。女跪膜拜曰:“弟子堕落火坑,有宿缘未了,望师指迷津。”僧曰:“汝诚念皈依,但汝有尘劫,我授汝玉坠,佩之可解,勿轻离衣裾。”授女而出。女心窃异之,未敢泄于媪也。然生遍访女,杳然无踪,若醉若狂,功名无复置念。穷途资尽,每望门投止。适至荒林,见古刹,生入投宿。有老僧趺坐入定,生以五体投地。僧曰:“先生欲了生死耶?”生曰:“否否。旧与一女子有约涪州,为天吴漂没。师,圣僧也,敢以叩问。”僧曰:“老僧心若死灰,岂知儿女子事。速去,毋溷我!”生固求,僧以杖驱之使出。生礼拜益坚。僧曰:“姑俟君试后,徐为访求,当有报命。”生曰:“富贵吾所自有也,佳人难再得。愿慈悲怜悯,速为指示。”僧曰:“大丈夫致身青云,亢宗显亲,乃其事也。迷念欲海,非夫矣。”迫之再三,复出数金,以助行装。生不得已,一宿戒行,终恋不能舍。勉强应制,得通籍,授金部郎。

    时吕用之柄政,敛怨中外。生疏其不法,吕免官就第。生少年高第,长安议婚者踵至,悉为谢却,盖不忍背女初盟也。吕闲居,遍觅姬妾,闻薛媪有女佳丽,以五百缗为聘,随遣婢仆数十人劫之归第。吕见女姿容,喜曰:“我得此女,不数石家绿珠矣。”女布素缟衣,云鬓不理。吕出綦组纨绮,命易妆饰。女啼泣不已,掷之于地。吕令诸婢拥女入曲房。诸客贺吕得尤物,置酒高会。有牧夫狂呼曰:“一白马突至厩争枥,啮伤群马,白马从堂奔入内室。”吕命索之,则寂无所见。众咸骇异,因而罢酒。吕入女寝室,叱去诸婢,好言慰之曰:“汝从我,何患不生富贵乎!”女曰:“妾本阛阓女子,裙布椎作,固所甘之,无愿富贵也。相公后房玉立,岂少一女子耶?罗敷自有夫,如若相迫,愿以颈血溅相公衣,此志不可夺也。”吕自为解衣,女力拒不得脱。忽有白马长丈余,从床笫腾跃,向吕蹄啮。吕释女环室而走,急呼女侍入。马啮女侍,伤数人倒地。吕惊惶趋出寝所,马遂不见。吕曰:“此妖孽也。”然贪恋女姿,不忍驱去,亦不敢复入女室矣。惟遍求禳遣。

    有胡僧自言能禳妖,吕延僧入。僧曰:“此上帝玉马,为祟汝家,非人力所能遣也。兆不利于主人。”吕曰:“将奈之何?”僧曰:“移之他人可代也。”吕曰:“谁为我代耶?”僧良久曰:“长安贵人,相公有素所仇恨者,赠以此女,彼当之矣。”吕恨生刺己,思得甘心,乃曰:“得其人矣。”以金帛酬僧,僧不受,拂衣而出。

    吕呼薛媪至曰:“我欲以尔女赠故人,尔当偕往。”媪曰:“故人为谁?”吕曰:“金部郎黄损也。”媪闻之私喜,入谓女曰:“相公欲以汝赠故人,汝愿酬矣。”女曰:“所不即死者,意黄郎入长安,了此宿盟耳。萧郎从此自路人矣。我九原死骨,奈何驱之若东西水也。”媪曰:“黄郎为金部郎,相公以汝不利于主,故欲以赠之。此胡僧之力也,汝当即去。”吕乃以后房奁饰,悉以赠女。先令长须持刺投生,生力拒不允。适薛媪至,生曰:“此薛家媪也,何因至此?”媪曰:“相公欲以我女充下陈,故与偕来。”生曰:“媪女已供奉内庭矣。”媪曰:“昔在汉水中,复得一女。”遂出其词示生。生曰:“是赠裴玉娥者,媪女岂玉娥耶?”媪曰:“香车及于门矣。”生趋迎入,相抱呜咽。生曰:“今日之会,梦耶,真耶?”女出玉马谓生曰:“非此物,妾为泉下人矣!”生曰:“此吾幼时所赠老叟者,何从得之?”女言是胡僧所赠。方知离而复合,皆胡僧之力。胡僧真神人,玉马真神物也。乃设香烛供玉马而拜之,马忽在案上跃起,长丈余,直入云际。前时老叟于空中跨去,不知所适。事见《北窗志异》。

    ○猪嘴道人

    洛阳李巘,少年豪迈,以财雄一乡。常薄游阡陌间,遇心惬目适,虽买一笑,掷钱百万不靳。

    宣和间,某太守自南郡解印还洛,家富声乐。别室一宠姬,明秀夭丽。西都人家伎妾,虽百数莫出其右。尝以暮春游牡丹园,偕侣穿花径而出。巘一见如痴,目不暂瞬。姬亦窥其容状,口虽笑叱,而心颇慕之。明日,又邂逅于别圃,方寸益乱,思得暂促膝通一语而不可得。

    时有猪嘴道人者,售异术于尘中,能颠倒四时生物。人莫能识,巘独厚遇,忽造门求醉,欣然接纳,深思叩以其事,或能副所欲。乃设盛馔延款,具以诚告。客初难之,请至再四,乃笑曰:“姑试为之。” 巘即拜谢。

    明日,招往城外社坛。四顾无人,拈一片瓦,呵祝移时,以付巘曰:“吾去矣。尔持此于庭壁间上下划之,当如愿矣。善藏此瓦,每念至,则怀以来。” 巘谨受教,划壁未几,剨然中开,竦身而入,径移曲室内。斗帐画屏,极为华美。妇卧其中,宿醉未醒。见人惊起,赧颜微怒曰:“谁家儿郎,强暴至此,辄入房院,谁引汝来?” 巘却立凝笑,不敢言。熟视良久,盖真所愿慕者。妇人亦悟而笑,略道曩事。即登榻共卧,相与极欢。既而曰:“太守且至,即宜引避疾回,后会可期也。”遂循故道而出,壁合如初。瓦故在手,携还家,珍秘于椟。过三日率一游。每见愈欢昵,经累月,杳无人知。

    会其密友贾生者,讶巘久不相过,意其有奇遇。潜伺所向,迹至社坛侧。巘觉而舍去。贾随诘问,不能隐,具以始末告之。贾不信曰:“果尔,吾岂不可往耶?如不吾同,当发其妖幻,首于官,且白某太守。” 巘甚惧,曰:“今暮矣,俟明日,同诣道人谋之。”拂旦往,道人不悦曰:“机已泄,恐不能神,当作别计。城西某家,有园池之胜,能从吾饮乎?”皆曰:“幸甚。”即具酒肴偕往小饮。亭前有大假山,道人酒酣,振衣起,举手指划山石,一峰中分。两人就视,见楼台山水,花木靓丽。渔舟从溪上来,碧桃红杏缤纷。方注目间,道人登舟,其去如飞。贾引袖力挽,石缝遽合,伤其指。道人杳无踪矣。

    他日,两人复至社坛,用前法施之,已无所效,惘然怨悔而归。后访乳医尝出入太守家者,使密扣姬,云:“梦中恍惚与一男子燕私,今久不复然矣。”

    ○李月华

    万历庚辰,北直隶顺德府理刑署中书记王沼,家居乡墅,落魄花柳之间。有角妓李月华者,京师教坊,色艺双绝。因避仇潜居墅上,与沼往来情浓。

    沼常服役府城,多歇道观。遇云髯道士,姿状高古,姓名不定,亦在观中旅泊。一日天暮,月光皎然,沼贳酒与道士欢饮,迨夜分矣。忽思月华,欲诣其家,暂与道士取别。道士曰:“夜已央,君不能去也。且李娘此时赴侧近贵人家陪宴,某为君邀致可乎?但不得妄与酒饮,饮则败君事矣。”约束殷勤,沼亦许诺。道士乃以手按沼头着壁,闭其两目,口喃喃读咒文。咒已,方使开目。趣炳炬照屏风外,见月华冉冉自树影中来,形貌妆束,宛如平生。手携琵琶而至,便命促席并坐。弄弦成曲,弹出《湘妃怨》,凄然竹枝袅袅之声。道士起而长啸,引以相和,其音清越,如黄鹤唳空,渐远而没。月华于座上数目王郎不已,沼亦凝睇久之。私视其怀中琵琶,乃紫檀槽逻,背刻“浔阳秋”三字,宛是李家故物也,讶不敢言。弹竟,已是四鼓,月华告归。既行,至步廊下,沼强持一卮往灌之。道士怒曰:“若病狂耶?顿忘前诫乎!”连催月华下阶,推仆于地,化为烟气而灭。沼怏怏益怪其事。目睫未交际晓,还访月华,不辞道士而去。及门,月华尚未起也,视琵琶历然在壁。问其晏眠之故,曰:“夜来梦中,见天使追去玉虚宫,仙官命录奏乐,惊不自持。卿何为亦在座?得无以人命戏乎?”方知所摄者,李姬之魂也。沼惋怛移时。重访道士,杳不知所迹矣。海宁陈太常与郊时为顺德理,语于座人。

    情史氏曰:“梦者,魂之游也。魄不灵而魂灵,故形不灵而梦灵。事所未有,梦能造之;意所未设,梦能开之。其不验,梦也;其验,则非梦也。梦而梦,幻乃真矣;梦而非梦,真乃愈幻矣。人不能知我之梦,而我自知之;我不能自见其魂,而人或见之。我自觉其梦,而自不能解,魂不可问也。人见我之魂,而魂不自觉,亦犹之乎梦而已矣。生或可离,死或可招,他人之体或可附,魂之于身,犹客寓乎。至人无梦,其情忘,其魂寂。下愚亦无梦,其情蠢,其魂枯。常人多梦,其情杂,其魂荡。畸人异梦,其情专,其魂清。精于画者,魂与之俱。精于术者,魂为之使。呜呼,茫茫宇宙,亦孰非魂所为哉!”

    ○桂花仙女

    钱塘一士人,少年狂荡。其妻早亡,独居廓处。偶于市中购得唐解元绢画《桂花仙子图》一轴,悬之书斋。日夕倚案瞪目注视,念欲得嘉偶如图中人。凡园囿花果,必采撷以荐。

    一夕,有女郎年可十六七,容颜娇丽,裳衣轻妍,从月色中来。士人询其居止,笑而应曰:“家在墙东。”士人心意东邻无是子也,但贪慕艳色,狂不自制,拥之入帏。妖态横生,曲尽欢昵。凌晓趣辞去,定昏之后复来,自是夕夕无间。每至则室中起灵香,枕席皆芬,时说蓬莱、阆苑之事,士人颇讶异之。

    经数旬,而内外亲表及臧获辈,窃窃倚听,穴壁而窥,乃绝代姿首,世所无也,惊为狐魅之属。乘士人他出,阴引南昌道士来治之。道士吐匣中青蛇遍索,因指此图谓曰:“非尔为祟耶?可尝吾剑。”忽应曰:“身是昆仑山女,与此郎有累世姻缘,是以暂谐缱绻耳。卿有何禁术而欲制我乎?”复语其臧获辈曰:“君今如此行径,不可留矣!”其声若出画中也。语未毕,道士裂睛上视,持剑自抵其胸,反走出门。家人忙怖号叫,急谋焚毁此画。俄顷昼晦,忽有狂风暴起,云埃四合,弥漫一室。移时朗然,阅其像,神如洗矣,隐隐渐失所在。久之,空轴而已。里中数岁小儿,并见绡衣神女,罗袜行空而去。

    士人归,惊讯其事,方悟神仙之游。臂妆衣香,氤氲不散者经月。凄恋宛转,凝望无聊。乃延画师好手数十家,重写其真,莫能仿佛,于是乃止。终身不复琴瑟焉。好事者赋《无题》数章纪之。其一曰:

    “玉京仙路杳冥冥,凤拆鸾飞去不停。泣尽云軿何日返,教人遗恨失丹青。”

    《耳谈》云:张文卿秀才亲见其事。

    ○赤丁子

    洛阳人牟颖,少年时,因醉误出郊野,夜半方醒,息于路旁。见一发露骸骨,颖甚伤之。达曙,躬自掩埋。其夕,梦一少年,可二十许,衣白练衣,仗一剑,拜颖曰:“我强寇耳,平生恣意杀害,作不平事。近与同辈争,遂为所害。埋于路旁,久经风雨,所以发露。蒙君复藏,我故来谢君。我生为凶勇人,死亦为凶勇鬼。若能容我栖托,但每夜微奠祭我,我当应君指使,足令君所求徇意。”颖梦中许之。及觉,乃试设祭飨,暗自祷祈。夜又梦鬼曰:“我已托君矣。君每欲使我,即呼赤丁子一声。轻言其事,我必应声而至也。”颖潜令盗人财物,无不应声遂意,后遂致富。

    一日,颖见邻家妇有美色,爱之,乃呼赤丁子令窃焉。邻妇至夜半,忽自外逾垣而至。颖惊起款曲,问其所由来。妇曰:“我本无心,忽夜被一人擒我至君室,宛如梦觉,我亦不知何怪也。”因思家悲泣不已。颖甚悯之。潜留数日,而其妇家人求访极切,至于告官。颖知之,乃与妇人诈谋:令妇人出别墅,却自归。言不知被何妖精取去,今却得回。

    妇人至家后,每三夜或五夜,依前被一人取至颖家,不至晓却送归。经一年,家人皆不觉。妇人深怪颖有此妖术。后因至切,问于颖曰:“若不白我,我必自发此事。”颖遂具述其实。邻妇遂告于家人,共图此患。家人乃密请一道流洁净作禁法以伺之。赤丁子夜至其门,见符箓甚多,却返白于颖曰:“彼以正法拒我,但力微耳。与君力争,当恶取此妇人,此来必不放回也。”言讫复去。须臾,邻家飘风骤起,一宅俱黑色。但是符箓禁法之物,一时如扫,复失妇人。至曙,其夫遂告官,同来颖宅擒捉,颖遂携此妇而逃,不知所之。

    ○孕异

    某县尉女,未嫁,随父在任。见一少年胥吏,白皙可爱,悦之而不得近,思慕不已。使侍婢窃其净手之水,咽之数口,遂感而孕。父母穷诘其故,女不能讳,为述其故,莫肯信,及产,惟清水耳。

    又有伯仲同居,仲商于外,久不归。其妇思之成病,且死。家人共议,乃诈言仲归,欲以慰之。使伯伪为仲,以手略抚其体,病遂稍愈。自此遂孕。未几仲归,怪而诘之,家人语故。仲不信,讼于官,遂置诸狱。及产,惟一手焉。其事始解。

    ○张和

    唐贞元初,蜀郡豪家富拟卓、郑,蜀之名姝无不毕致。每按图求之,媒盈其门,常恨不可意者。或言:坊正张和,大侠也,幽房闺穉,无不知之,盍以诚投乎。豪家子乃以金帛夜诣其居,告之,张和欣然许之。异日,与豪家子偕出西郭一舍,入废兰若,有大像巍然。与豪家子升像之座,和引手扪佛乳,揭之,乳坏成穴如碗。即挺身入穴,引豪家子臂,不觉同在穴中。道行数十步,忽睹高门崇墉,状如州县。和扣门五六,有丸髻婉童迎拜曰:“主人望翁来久矣。”有顷,主人出,紫衣贝带,侍者十余,见和甚谨。和指豪家子曰:“此少年君子也,汝可善待。予有切事须返。”不坐而去。言讫,已失和所在。豪家子心异之,不敢问。主人延于中堂,珠玑缇绣,罗列满目。具陆海珍膳命酌。进妓支鬟撩髻,凛然神仙。豪家子不识,问之。主人笑曰:“此次血也,本拟伯雅。”豪家子竟不解。至三更,主人忽顾妓曰:“无废欢笑,予暂有所适。”揖客而起,骑从如州牧,列炬而出。豪家子因私于墙隅。妓中年差暮者,遽就谓曰:“嗟乎!君何以至是?我辈已为所掠,醉其幻术,归路永绝。君若要归,但取我教。”授以七尺白练,戒曰:“可执此候主人归,诈祈事设拜,主人必答拜,因以练蒙其头。”将曙,主人还,豪家子如其教,主人投地乞命。曰:“死妪负心,终败吾事,今不复居此。”乃驰骑他去。所教妓即与豪家子居。二年,忽思归,妓亦不留,大设酒乐饯之。饮阑,妓自持锸开东墙一穴,亦如佛乳,推豪家子于墙外,乃长安东墙下。遂乞食。方达蜀,其家失已多年,意其异物。道其初,始信。出《酉阳杂俎》。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