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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军弁们也在那时赶到了。”

    上官旭听得有点诧异。向瞽目阎罗道:“事情也够险的,没有二公子的铁莲子,贼人也许在小蓬莱闹出事来。不过二公子仅仅几个月功夫,能够练到这样的目力腕力,实在可异,大约禀赋独厚,不同常人的缘故。”

    瞽目阎罗笑道:“这里面是有道理的。”便把误饮鳝血的事约略一说,又说道,“照说二公子现在两臂潜蓄的精力,虽没有千钧之力,也有六七百斤的膂力。不过我的意思,应该善用这种潜蓄力量,待内功根基筑稳,四肢发育完全,精气神充沛坚固,把浮力化为实力,然后把自己特殊秉赋发泄出来,非但有益无害,便是练习各种功夫,也可事半功倍了。”

    上官旭、龙土司听得不住点头。

    瞽目阎罗忽然面色一整,向独角龙王龙土司,说道:“现在我们都已明白贼人来去情形,虽然游魂普二被贼党劫走,我们府中将弁受轻重伤的也有几个,可是贼人没有十分得手,贼党中也伤了一个。但是今晚还有一档子要紧的事,先头公爷在此,我不敢冒昧说出来,现在咱们可以大家看一看。”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摸出一封柬贴同一颗铁蒺藜,送到龙土司面前,说道,“这是黑牡丹从秋千架跳上墙头,临走时裹着铁蒺藜掷下来的。我拾起时,一看柬贴上写着公爷衔讳,不便拆看内容,追贼时也没有功夫。不过这颗铁蒺藜四面芒角发蓝莹莹的光彩,定是喂过毒药。将军拿着不要靠近掌心,指上罗纹较厚,撮着看,不妨事。”

    龙土司点点头,先把柬贴拿起,一看柬贴外面只写着“黔国公沐钧启”几个字,微一沉思,便拆开信封,取出一纸信笺,摊在桌上。不料信笺上只寥寥几句话,字写得核挑一般大,一席上的人望得清清楚楚。

    只见信笺上写着:“余等与汝誓不两立,三日后取汝全家首级。”无头无尾,只这两句话,下面也没有具名。

    龙土司识字不多,这两句却看得明白,气得浓眉直竖,虎目圆瞪,拍桌大骂道:“阿迷贼寇,竟敢口出狂言。不用说府内有这许多将弁,还有几位老英雄在此保护,便是俺龙某明日调动驻扎城外的部下,到此卫护沐府,在沐府周围百步以内,不准闲人进入一步。连沐府一草一木,大约也无法动它,且看贼徒在三日内怎样下手!”

    瞽目阎罗道:“将军主意甚好,不过阿迷贼党故意用江湖手段,敲山震虎,先来下书,明示期限,表面上好像贼党有极大把握,把沐府视如无物,但是也要防他别有用意,也许故意使我们在这三天内,空费精神,贼党们却待我们注意松懈、防卫不周的当口,突然大举来犯。将军部下,当然都是百战健儿,却不能夜夜在此防贼。我们这班人也不能常聚于此,总有疏忽的时候,贼党们却能以逸待劳,早发夕至。因为我猜测省城相近,定有贼党窝藏之所,也许就在城内。这样一来,沐公爷没有安枕之日了。”

    龙土司皱眉道:“这一层确是可虑!老师傅如有高见,务必直说出来,大家商量着办。”

    瞽目阎罗又说道:“从来邪不胜正,逆不顺敌。公爷屏藩南疆,执掌兵权,岂惧草莽狂寇。不过现在情形稍异,朝廷对于边疆,事事以怀柔为主。沐公爷又班师初回,未便扩动干戈。阿迷贼寇诡计多端,同本省不肖官吏,难免没有暗地联络,别具异心,又明知公爷这时难以大张挞伐,所以故意用江湖寻仇的手段,派几个有本领的贼党先来窥探府内动静,顺便下书恫吓。信内所说期限,也是半真半假,如果探得府内并无能手保护,或者人手不多,贼党自问可以得手,他们便真个照信行事了。否则便用诡计派遣几个手下,随时来府蓐闹,闹得府中天天马仰人翻,精疲力尽,然后突然销声逸迹,隔了些时,我们以为不要紧了,防范一疏,贼党便出其不意的,乘隙大举来犯。那时节便要堕入贼党毒计之中,不过我们可以不管贼党怎样诡计,也不管贼党来信所说三天或五天,我们从今晚起便须想一万全之策。

    “照老朽愚见,我们人手太少,又不能直捣贼巢,暂时谈不到破贼,只能说防贼。便是防贼,也只可在三天内设法,三天之外,尚须另外想法。在这三天内,我看府内弓箭手所用的诸葛连珠弩,倒是防贼的利器。不论贼党如何厉害,也难搪这种弩箭,应该多多地预备下这种诸葛弩箭,每夜分为三队,每队二十名。倘然府中熟练诸葛弩的,能够再选出几十个来,当然多多益善。这三队弓弩手,分前面、内宅、后园三处埋伏。每队弓弩手,再配上挠钩手十名,散伏在指定扼要地段,却须挑选几位干练将爷率领。其余将弁分任巡查探报,到了白天,便让他们休息。

    “这等防范也许可以支持多日,最要紧公爷同两位公子,从此应该深居简出,晚上在内宅秘室起居,身边有亲信传递命令,不必到园内涉险。这样也许使贼人难以得手,我们便可腾出功夫来,想根本铲除祸根之策。这是我浅陋之见,务请龙将军斟酌一下,以策万全。”

    龙土司不住点头,道:“老师傅注重弓箭手,这主意真不错。明天我再叫我营中金翅鹏挑五六十名削刀手,到此守护内宅。先把公爷同两位公子保护周密,我们便可放心对付贼人。可是贼人党羽众多,都有轻身功夫,能够和贼人交手的,只我们在座的两三个人,这么大的府第,实在有点顾不过来。这一层老师傅定然想到。依俺之意,老师傅同这位老达官久闯江湖,英名远播,定有不少奇材异能的贵友,倘然能够请到几位相助破敌,我们便万无一失了。”

    瞽目阎罗说道:“老朽早存此见,还想访求昔日同道,前往阿迷,同飞天狐、狮王等一决雌雄,也许叨公爷福荫,踏平巢穴,永除祸根,但是远水不救近火,就近却没有可以求助的人物。不瞒将军说,多设弓弩手,无非暂时救急的办法,实非根本破贼之策。”

    这当口云海苍虬上官旭静静的在一边听他们设策,许久默无一声,因为自己初到,尚不知瞽目阎罗对于沐府究有怎样交谊,这时听了半天,才略明所以,便向瞽目阎罗道:“老弟同将军所谈,已听出内情,大约贼人的细底,老弟定已略知一二。”

    瞽目阎罗便把自己乔装瞎郎中到阿迷一段情节,同沐公爷最近剿寇班师的事,说了一个大概。

    上官旭道:“噢!这样说来,老弟所知,还只表面上的一点贼情,其中有几桩重要关键,老弟还不及愚兄明白哩!”

    瞽目阎罗道:“老哥哥今天蓦地相逢,偏遇上贼党捣乱,没有功夫问一问老哥哥的行踪。算计老哥哥从成都动身到此,一直到今晚,已有不少日子。在墙外会面时,似乎说过今晚一到省城,又说听得小弟在沐府存身,才连夜赶来探个确实。小弟初听时,便有点奇怪,此刻老哥哥又说出另外尚有关键,老哥哥究竟怎么一回事呢?”

    云海苍虬上官旭叹了口气,说道:“愚兄年衰运退,处处丢人。这一次到云南来寻找老弟,几乎又送掉我这风烛残年。如果没有高人搭救,我们弟兄休想见面了。”

    瞽目阎罗吃了一惊,慌问所以,一桌上的龙土司、沐天澜、红孩儿也耸然惊异,齐声催问。于是上官旭迭着指头,说出一桩惊人的事来。

    原来上官旭从成都动身,本想从会理松坪关渡金沙江,仍走当年鸡鸣峡白草岭的驿道。想起瞽目阎罗血战飞天狐的前事,未免寒心,竟同通臂猿张杰、红孩儿左昆不谋而合,也是由川入黔,从毕节、威远经草海、可渡河入云南边境,不过比张杰等早走几天。

    那时云贵边匪刚刚发动,不必像张杰等远绕石龙山,可渡河尚能安然渡过,从东川府可渡驿登岸,便进入云南境界,又从东川、曲靖两府交界大幕山磨盘山一条官道,向省城走去。走了几天,居然平安无事,有一天走到嵩明州境内的梁王山,离昆明只有二百多里路,水旱都可通行。

    从水路走,可由梁王山下普渡河雇船,直达螳螂川到省城碧鸡关;如由旱路,须由梁王山再经兀泊峰一大段崎岖山路,才踏上嵩明州通昆明的平坦官道,较水行辛苦了一点。

    上官旭究竟有了岁数,贪水路少受风霜,便在普渡河口雇妥一只长行船,讲明中途不准多兜搭客,即使有一二位老实客商,请求搭载,船上想弄点外快,也须本人许可才行。途中何处停宿,何时启行,也须本人作主。这样,情愿双倍出钱,酒资还格外从丰。

    船上掌舵、牵夫也有三四个人,后稍还带着家眷,大约是一家子,贪图上官旭单身客,行李不多,手头宽松,说话举止又处处在行,便也乐意承揽下来。上官旭也看得舱中干净,坐卧舒适,一路可以随自己心意。船老大年纪也有五十多,手下几个副手,大约都是儿子,一路奉承,船上做的酒饭也颇可口,一路行来,凭窗观玩沿路风景,怡然自得,算计这样走法,比旱道也慢不了多少,最多七八天可到。

    有一天,船行到一处,岸上是个大驿站。长长的一道街,瓦房鳞鳞,店铺栉比。沿江各样船只,密层层排着,岸上岸下,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却好时已入暮,江面上起了逆风,西北角黑云堆涌,似乎便有大风雨到来。云南气候本来同别省不一样,四时虽然没有大冷大热,却常常倏晴倏雨,寒暖不时。上官旭便叫船夫下帆停泊,在这市镇热闹处所憩息。

    船老大手搭凉蓬,向天边望了一望,笑道:“果然今夜有点风雨。这儿铜鼓驿出一种名酒,叫做醉八仙,四远驰名。客人正可上岸去随意喝几杯,舒散舒散哩!”

    上官旭果然被他说得动心,好在船上没有多少行李,整了整衣巾,便叫船夫搭好跳板,慢慢地踱上岸来。没有几步远,便见靠岸一座酒楼,门口挑出一竿灯笼,灯笼上“临江楼”三个朱红大字,酒楼下刀勺乱响,酒香扑鼻,夹着座头上酒客们呼叱喝六的豁掌声。上官旭迈步进门,便有伙计殷勤接待,引上楼去。

    上官旭上楼一看,楼面虽不大,一色朱漆桌凳,抹得光滑异常,四壁还挂了几张山水屏条,靠江一面,排窗洞启,贴窗摆了几付座头。楼上吃酒的并不多,疏疏落落的有三、四个人,靠江窗下,只有靠内一张桌上,坐着一个老僧,凭窗举杯,似乎正在欣赏隔江苍薄的暮色。

    上官旭只看到那僧人的背影,也没有理会,便在僧人背后贴邻靠窗一席上坐了下来,要了几斤醉八仙,点了几样时菜,细细品酌起来,有时向窗外看看江边夜景,只见窗下泊岸的船只,直排出里把路外,船上桅巅的灯笼,密如繁星,沿岸摊贩叫卖声,混在一片岸上岸下的人声中,显出这铜鼓驿夜市的热闹。再一细看,自己雇的那只长行船,便在窗下不远泊着,后梢烟气蓬蓬,大约船老大正在做饭。

    忽见从岸上走下一个彪形大汉,踏上自己那只船头的跳板上,向后稍船老大说话。那汉子一面问询,一面呵腰向中舱张望,说话声音不高,听不真,看后稍船老大答话神气,似乎那汉子探问的是船上客,心里不禁疑惑起来,暗想我云南没有多少朋友,尤其此地铜鼓驿,还是生平第一次经过,哪有我的熟人,也许那汉子认不清船只,问错了也未可知。却见跳板上的汉子,已转身上岸,没入人丛中不见了。

    片时窗外江风大起,黑云漫空,把已经高挂的星月,刹时遮得无影无踪。岸上岸下,人们乱喊雨来了,挑肩小贩们,以及江边的船夫,喧喧哗哗,都各人做各的防雨工作。酒楼临江一排格子短窗,也被江风吹得咿呀乱响。云南虽然四时温和,冬天的江风吹进屋来,也是透骨砭肌。酒楼的伙计们,慌赶来关紧排窗,在屋内又添了几支明烛,顿时显得一室光明,同楼外风载沿途,江涛汹涌的景象,宛然成了两个世界。原来这时楼外淅沥的已下起雨来了。

    忽听楼梯响,又上来几个酒客,分据酒座,显见得这班酒客,一半是被雨赶进来的。这班酒客一上来,伙计们一忙活,顿时显得楼上热闹起来。

    在这当口,楼梯口又露出一个脑袋。因为这人在楼梯上走得极慢,上官旭临窗坐着,正对着楼梯口,先见这人铮亮的秃脑门,脑后散披着短短一圈稀发,既不束顶,也不带冠,就让薄薄的短发散披脑后。顶发既秃,脑门又特别大,却又生成一付冬瓜脸,眉目鼻唇所占的位置,似乎仅及全脸三分之一,加上似有若无的两道细长眉,一对迷缝眼,似睡非睡,却有两点寒星似的光芒,从若开若闭的眼缝透射出来。皮肤却雪白粉嫩,微耸的两颧颊上,隐隐一晕酒红,短鼻方唇之间,常常露着一脸笑容。

    上官旭蓦地看到这人又滑稽又慈祥的一付奇特面孔,心里一动,似乎记得有人说起这人的容貌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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