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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燕归来最新章节!

    他们的车子,顺着山路,到了山脚镇市上,大家便拥到小饭店里去打尖。看看天上,已是云开日朗,无雨无雪了。大家吃着谈着,回想到在山顶上那些事情,非常的感到兴趣。可是燕秋的态度就不然了,满脸全是愁容,一句话也没有得说。昌年想起她说的故事来了:在六盘山脚的镇市上,在人家屋檐下躲过一夜风雪的;所谓六盘山脚的镇市,大概就是这里了。这就不愿多停留,肚子略微饱了,就上车前行。

    六盘山到隆德县城,不过六七十里路,所以只在太阳半偏西的时候,就到了隆德县城外。据汽车夫说,这里过去一大站,是静宁县,恐怕赶不上了。为了安全起见,也就停在隆德县了。一路上车子进城去,照例是有一番查检的,检查之后,车子进城,也就去黄昏不远了。这里虽是燕秋的家乡,可是离开了六七年,人事沧桑之变,什么都有了不同了。这个时候,要去找到一个托足之地,来安顿行李,只有小客店便利,所以她也就毫不迟疑地随了这辆车子,一同到小客店里去。好在行李简单,当大家把东西搬在客店里安排了以后,燕秋看看院子里的太阳,还是淡淡的,斜斜的,照在屋顶上。看这样子,还有出门去查看的机会,便向费、伍二人道:“你二位还有那勇气吗?随我出去看一看,好不好?”

    昌年笑道:“当然陪你出去。老实说,你的故乡,我也是先见为快呀!”

    燕秋打开手提箱来,在里面取了几张名片在身上揣着,换了一件蓝布褂子,拂去鞋脚上的灰尘,这就向费、伍二人勾了两勾头,自己很高兴的昂着头,挺了胸脯子走出店去。这店在刚刚进城的一条土街上,荒凉的店铺面,两方对立着,看去,约莫有一二十家,不是店铺门半闭着,便是在店铺外面,堆了一个无烟无火的土灶台子。那黄土色的墙壁,和那铺着黄色浮尘的屋瓦,和一路行来的各种城市,那并没有两样。燕秋坐着汽车进城来的,匆忙之间,还没有留意到城里现状,这时走出店门来一看,却有些分不出情形来,记得由东门进城之后,本是一截土街。现在这截街,虽还是紧紧连着城门的,可是不像当年的样子了。当年两旁店铺罗列出来的那些货色,现在全不见,只有各家空荡荡的门户,互相对立,分不出各家是卖什么的。

    燕秋的家,是由这条街向西走,然后南向转弯的。这时,她认定了这个方向,就径直的向西走。费、伍二人,是一点主意不能拿的,只有跟了她走去;可是只走了几十步路之后,燕秋突然的把脚步站住,咦了一声。健生道:“怎么样,走错了路了吗?”

    燕秋道:“自己做小孩子时候,天天出来跑着玩的路,现在竟是分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你说怪也不怪?”

    二人因她把这句话说开了,才仔细的向四周打量。原来这两边的人家,全不成个样子了:门窗户扇,自然是没有,屋瓦也没有,偶然突立着两三堵高低不平的黄土墙,在墙基下有些不成片段的麦地;那麦苗长有四五寸长,有的还微微的抽出了一撮麦穗子,表示着是快有收成了。不过在燕秋看来,收成收到了城里人家房屋里面来,这是让人猜想不到的事;同时,也就让燕秋想着:亲戚朋友家,都不免变成了麦田,静等别人来割麦了。她站立路心,四围的张望着,摇了两摇头,手摸着脸,沉吟了一会子,又继续的看了去。健生道:“怎么样,你府上的路径,有些变更了吗?”

    燕秋再向路上注意的看着,因道:“路走着是对的,不过情形完全不同了。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虽然已经有人拆了屋梁下来卖,究竟房屋四周围了黄土墙,还有一所屋的样子在这里。现在连这种样子全找不着了。我分明记得在这附近,有一条巷子向南走去的,我捉摸了半天,还捉摸不到这个地点。我的记忆力,也太坏了,自己幼小长大的地方,怎么也分不出来了呢!”

    昌年道:“你不是说向南有一条巷子吗?这巷子必是两边有人家,中间闪出一条道来,现在这里一望无边,全是些麦地,你到哪里去找巷子?”

    燕秋皱了眉毛,向四周再看看,因又点了几点头道:“是确是在这附近的。只因为所有的房屋,完全倒塌了,这就四望平平,没法子看出巷子在什么地方。不过我慢慢的找,总可以把我的家找出来的。”

    于是一面瞭望,一面向前走着。约莫走有三四十步路,忽然又把脚步停止了,朝南望着道:“大概就是这个地方了。”

    健生道:“你这样胡乱捉摸,那是捉摸不出来的。你应当先选定一个目标,然后再根据这个目标,去寻找你要知道的地方,那就容易得多了。”

    燕秋笑道:“你这话是对的。我想起来了,以前我走出巷口,向东看来,可以看出半边城门楼子,现在我顺了这一条大路走,什么地方,回转头来,是半边城楼,那就是我家的巷口了。好的,我就依了健生的主张,向东望着。”

    她说了这话,竟是背转身,一步一步的向后倒退了走;眼睛可向东方的城门楼子,只管望着。又退了几十步,突然的立着,两手一拍道:“到了到了,就是这里了。”

    说着,她还是掉过来朝西站着。昌年道:“既然断定巷口是在这附近的,那就好办了。你再在这附近地面上看看,哪里还有屋基,表现着当日的情形没有?若是想得起当日的情形,数着地面上的屋基,你也就可以数到你自己的家门口了。”

    燕秋向地面上注意着,微偏了头想上一想,因点头道:“你说的话有道理,我已经寻出一点线索来了。你看,那西边一块高形的四方地基,还铺了两块大石头呢,那是我家巷口上,一家有钱的人家。那石头周围,许多破瓦,那是他们的上房了。顺了这里走吧,这我就可以寻出我的家门来了。”

    她说到这里,似乎是很高兴。就顺了这个方向,对着南面走去,可是脚下所走的,并不是路,只是高高低低的黄土地和不成片段的麦丛。燕秋究竟是生长在这里的人,虽是情形变得不分田地房屋了,可是她在那地基高低上,步子多少上,一样可以估量得出家门何在的。她先是走得很慢的,分开麦地,带张望着,一步一步的数着走;后来她突的拔开步子,飞跑起来,直奔了几堵很短的土墙去。

    费、伍二人,看了她那样子,似乎是发现了一件什么东西;惊奇着也跟随着跑到她身边。立定脚看时,是一块小小的平地;在平地上,虽然也有几个墙圈子,最高是不到五尺,矮的只有两尺罢了。在矮墙圈子里面,并没有人家种麦,却长了一些类似麦苗的野草。另一堵矮墙,在几个墙圈子以外,好像是人家院落里面另一组的配屋。墙脚下,堆了许多土砖;在土砖里面,兀自生长出许多乱草来,乱砖堆外,更有青砖砌的井圈子。西北人家,把水看得宝贵,水井往往是在屋子里头的,看这井圈子的样子,似乎这里也是一间屋,及至向井圈里一看,里面却是填实了心的;若是把这井圈子挖了,那不过是一个小土坑,没有井的遗形了。燕秋缓缓的走了过去,就在那井圈子的半席地上坐着,而同时那脸色由红紫变作苍白,似乎全身都在那里抖战。昌年料着这就是她的家了。一个女孩子的家,却成了这一种样子,不能不教她心里难过,对健生丢了一个眼色,这就向她身边走去,因道:“燕秋!你府上就离这地方不远吗?”

    他说这话时,声音是非常之低弱,低弱得连自己都有些听不出来。燕秋却是懂了他的话,不过没有精力来答复,这就向他望着,点了两个头,嘴里也似乎答应了一个是字,只是却没有吐出来。昌年道:“这种境况,不早是在你理想之中的吗?这也用不着心里难受。只要你在这里做起一番事业来,你自然可以再盖房子,再置产业。”

    燕秋淡淡的一笑,摇着头道:“你这句话,没有搔着我的痒处。”

    健生道:“你的意思,必以为是很好的一个家庭,残破到这样无踪无影的样子;回想起来,全是伤心之点。就是再把事业办得如何圆满,想恢复到当年那个境况,是不可能的了。”

    燕秋正沉思着呢,又抬起头来向他笑道:“健生这一回的话,确完全把我心事猜着了。”

    健生听她说是对了,心里头很高兴,这就把一只脚搭在井圈上,笑道:“一个人的老家庭,无论怎样的不好,可是一到了离开了它,总是回想着很是有趣的。许多人走入了繁华的城市,还每每回想那老家竹篱茅舍的风味,就是这个原故。现在燕秋回来,一点旧迹也看不到,想留恋也无从留恋起,这当然是让她心里很难受的了。”

    燕秋却不加以批评,只管把头连连点了几下。昌年想了一想,便道:“找不着旧来家庭的遗迹,固然是一件憾事,可是什么都不看见,也就免除了许多回忆,总可以减少一些苦痛吧。燕秋!你觉得我的话怎么样?”

    他也走近了一步,有逼着她回答出来的样子。燕秋点头道:“是的。”

    说到这里,三个人全默然了。

    昌年掉转头来,朝四周看看,由这里向东,有不少层秃立着的黄土墙,摆八阵图似的,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直和东门里的一些人家相接。向西一看,便是一片黄土地,纵然有几块地方长一些麦苗,到底不减少那荒凉的意味。由这里一直向前,抵平了城墙脚为止。这西北的城墙,有别于东方的;便是那一座城池,都不用砖石堆砌,完成是土筑的。一来是西北地方燃料缺乏,不能多烧砖瓦;二来西北的黄土,全是粘质的,只要把它筑得结实了,那功用是和砖石砌的城墙一般的不易攻破。不过在东方的人,看惯了东方砖石砌的城,再看看这黄土的城,实在有些不顺眼。

    这又是个黄昏时候,太阳在那矮矮的城堞上,还有一些红影,由上空撒下了朦胧的暮色来。这种昏黄的暮色,撒到淡黄色的地面上,已经幻出一种不可言宣的凄凉状况,加之这西边大半个黄土城圈子,完全成了空地,只有东边很零落的几十户人家,作了西半边城的陪衬。那半边城越空荡,这半边城几重矮小的民房,越是像沉沉的要坠落下去似的。那老城隍庙的一根铁旗杆,孤零的在那灰色的人家屋脊上伸了出来。有两只乌鸦在那里盘旋着。顺了铁旗杆看去,有一个歪斜的城楼,在半空里露出来。这里所接触到眼睛上的,已是够人家凄凉的了;同时,随着夜神来的西北风,开始陷进了这冷落的小城。那废基上长的麦苗,被风吹了瑟瑟作响;还有那城墙上被风带来的黄沙,扑到人面前,也刷的一阵,又刷的一阵响着。这虽是一个小城,依然是驻了兵的。兵是一营人,大概和城里的人口,已相差无几了。所以在这黄昏时候,全城里尽管是有人,连一声咳嗽,也是听不着的。大家在苍茫的空气里,正感到寂寞,忽然添了五六只乌鸦,由头顶上飞过。那东边城墙上,却呜呜的一阵有军号吹着,这却把人提醒了,这个地方是经过一番很大的军事的。健生道:“燕秋!天色晚了,你听这号声,军营里都下了晚操了。”

    燕秋两手撑了自己的膝盖,只管低了头沉吟着,却微微的摆了几摆头,这算是答复了健生的话。昌年道:“我也晓得,你心里头是难过的。可是这到了你最后的一个目的地了,你若是希望着前途光明,你应该从即刻起,就打起精神来奋斗。你什么事情全没有办,先伤感一阵子,这算得了什么呢?难道你伤心一阵子,这事情就算办完了吗?而且你是要打起精神来做事的人,先就是这样伤感一阵子,也减却了自己的兴趣。”

    燕秋还是沉吟着的,到了这时,却突然的起来,用很脆的嗓子答道:“你这话有理,我们回客店去,有话明日再谈了。”

    她口里说着,自己牵牵自己的衣襟,摇摇头笑道:“军号,本来是很雄壮的乐器,听了让人高兴一阵;可是我听了这军号,竟是说不出来的一种凄凉意味。这也许是我的心境,特别的容易受感触了吧?”

    健生道:“炊烟四起,人家都在做晚饭了。回去吧!”

    燕秋向有人家的那一方面看去,果然在好几处屋檐下,冒出烟来,这就禁不住笑起来了,因道:“你把形容江南村景的话,到这里来形容,这是有些不对的,根本西北农家就无所谓餐。锅盔也好,油面也好,都是吃冷的。城市里大家就是讲究一点,也不过吃两餐:第一餐九十点钟,第二餐是三四点钟。这个时候,哪里来的炊烟?”

    健生道:“屋顶上一阵阵的向上升着,分明是煮饭的烟。你说不是炊烟,那是什么?”

    燕秋道:“人家为了省着点油灯,天一黑,就要睡觉的。这不过是人家烧着骡马粪暖炕,还吃个什么晚饭?你把人家烧马粪,当了煮晚饭,当然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说着话,大家就在废屋基里面走着。踏上了那若有若无的人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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